第二日天方破曉,宮裏便吵嚷了許多,從宮外,馬車嘶鳴到宮內各處宮殿的宮人私語,都帶著風雨欲來的味道。


    不過寅時,唐玥便睡不著了,或者說她其實一晚沒睡。


    才寄出去的消息不知白黎能不能收到,而收到之後……他會如何做?


    “姑娘,大殿上吵起來了。”平王府在宮中經營多年,皇帝繼位才多久?如何能把所有眼線連根拔起?更何況皇宮這種是非之地,殺一人容易,絕一根難。風鈴雖然頂著半夏模樣的麵具,但其行事之間平王府的影子根深蒂固,她習慣了搜集情報,前些日子也不過唐玥刻意壓下風鈴不去打探消息,將楊柳與她拘在自己身邊,這才沒露了馬腳。


    而如今,皇帝自顧不暇,皇後與東陽對她,在這些日子的試探下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唐玥自然也不在拘束風鈴,放心的讓她去打探消息了。


    天時尚早,如今應是大朝會剛開始不久。


    唐玥微微沉吟,風鈴便將一切娓娓道來“江南起事的那位天節軍將領方離方將軍,是瑞王一手提拔上來的,他家嫡子的發妻是瑞王妃的娘家侄女兒,手底下掌了五萬兵馬,如今占據蘇州城,以姑蘇為中心,勢力遍布蘇州,杭州,同州,方又有八百裏加急的消息說一夜之間,方將軍又得桐城,月陵,江州,三城。”


    “可有白黎的消息?”唐玥在腦海中描摹著江南一帶的形勢,她雖毒過兵書可並不擅長沙場征戰的哪一套,不及白黎多矣,隻是白黎返京勢必需要好好經營的,唐玥不得不絞盡腦汁,來綢繆這回京的路線。


    江南有水道,可從入海處走海路回京都。


    林姑父身子虛弱,福王想來也受盡了顛簸之苦……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更何況……唐玥心裏計較更深,若是走海路皇帝能插手得就少了,屆時安排一隊從陸路回京,吸引皇帝的視線也不無不可。


    “沒有。”風鈴回道,想起朝堂上的亂局風鈴有些嘲諷的開口“不過朝堂上有很多大臣借此請皇上禦駕親征。”


    這就有些好玩兒了,風鈴雖然不知道這其中有賀王的手筆,但是朝堂上這樣的聲音太多了,不讓人懷疑都不行。


    “而且說的是,太上方去,正是今上穩固地位的好時候,江南事並不大,有王爺,鄭肅希大人,福王世子和林姑爺在,陛下大可以裏應外合,一舉殲滅叛軍!”


    唐玥饒有興致的追問“那是何人提的主意?”


    風鈴麵色有些古怪,哪怕是隔了層麵具唐玥都能瞧出一二,心裏更是好奇了,“是右相。”


    右相雖然常和左相,也就是葉九思的祖父別苗頭,可兩人都是妥妥的帝黨,怎麽會這麽勸皇帝?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帝真要是禦駕親征,這國政該交由誰徠處理?更何況這要是去了,還回得來嗎?


    唐玥可不信,皇帝心裏沒有計較。


    “皇上怎麽說的?這樣的事兒其實遠遠並不需要陛下禦駕親征吧?我記得兵部尚書家的公子趙括,領了驃騎營的差事的那位,就曾經是北邊戍邊回來的,對付一個江南叛逆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吧?再說了江南反叛,舉的是為瑞王報仇的旗子,可瑞王死都死了,他們連瑞王的血脈都沒找到,這麽虎頭蛇尾的,成不了氣候。”唐玥搖搖頭,評價並不高。


    若非白黎憂心受苦百姓,更是因為皇帝的命令而不得不深入江南且留在江南,這群人……隻怕白黎手下的錦衣衛就能先滅了他們。


    風鈴麵色更詭異了“陛下允了。”


    唐玥揚眉,難不成是將計就計的套路?


    “那國政……”


    “國政交由左右二相處理。”風鈴推測“至於這個禦駕親征,估摸著皇帝是真的想收攏民心,不過我還聽說……錦衣衛那邊似乎遞裏信兒。”風鈴說到這裏突然壓低了聲音,兩人說話本來聲音就小,外麵有楊柳守著門,大可不必如此謹慎的,可風鈴這麽做,唐玥下意識的就起了冷汗,汗毛微微豎起,兩個耳朵支起來聽得十分認真,麵上也是一臉肅然。


    “有人在江南見到過太上。”


    唐玥冷汗頓時出了一身,中衣已然被浸透了,太上的事是個禁忌,今上不願提,太後不願說,後宮之中除了祭祀自然不敢多言,但太後,唐玥都知道,太上壓根就沒死,偷龍轉鳳被唐玥和白黎送去了江南!和福王在一起!


    “此事……可真?”唐玥咬字艱難,額頭也是冷汗涔涔,風鈴拿錦帕替他擦拭幹淨,才緩緩道“當真。”像是背負泰山一般,言語重於千金。


    唐玥一下子癱軟在了床上,腦子裏飛快的閃過一些細節,當日送太上出宮,是白黎親自點了三個護衛和他一起混在了前來祭祀的大臣們隊伍裏的,不會有泄露消息的可能,但太上在江南可是深居簡出的,更何況誰……能見到太上?這個消息是怎麽傳出來的?


    “可查到消息來源?”唐玥低聲詢問,臉色難堪到了極致。


    風鈴沉吟“約莫這一兩刻會有消息。”


    唐玥臉色未變,風鈴又繼續說“姑娘其實不必如此擔憂,皇帝若如眾臣所情,禦駕親征去江南,可江南這麽大,又是百廢俱興的時候,怎麽可能找得到太上?”


    是這樣嗎?唐玥總覺得奇怪“太上……是不是隨福王一並出去遊玩了?”


    風鈴臉色一變,苦澀開口“是。”這個福王爺哦!沒個正形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啊!


    “十之八九了。”唐玥扶額,其實事情也不是這麽算的,隻是這麽陰差陽錯的,讓唐玥總是疑心是誰的算計……


    不過也算是老天不佑今上。


    唐玥也覺得這位陛下實在是糟心得緊。


    “既然這樣,那便如此吧。”錯有錯招,更何況人算不如天算,哪有這麽多與計劃嚴絲合縫的?天意如此,唐玥隻能求人和了。


    “你抽個時間遞個消息回府,就說南邊林姑父回來要走海路,記得跟哥哥講。”其餘的不必多言,言多恐失。


    “是。”風鈴應了一聲。


    唐玥又半昏半睡過去,本就是未好的身子,一晚上沒休息,這一大早又這麽一驚一乍的被嚇到了,加上思慮過多,唐玥果然有病了。


    隻是壓住了要去請高院判的楊柳。


    這個時候她還是一切如舊最好,病了,好了,都容易招人疑心,尤其是皇帝最近特別的多疑,還是能不招眼便不招眼為好。


    “姑娘,曦嬪娘娘來了。”這是那個叫蓮兒的丫鬟,唐玥記得她,嗓音不錯,難得的是讀書習字過的,隻可惜許是被宮女們打壓,隻叫她做這些灑掃的粗活,不然也輪不到她來她這裏伺候,誰讓唐玥如今是個被剝去了郡主之位還名聲有汙的人呢?就她眼皮子底下的這些宮女,又換了一些麵孔。


    有路子的根本不會來伺候她,沒有路子的拚一拚也走了,唐玥雖然名聲不好還沒了郡主之位,不過出手還是大方的,倒是的確有宮女衝著她打賞的銀子過來伺候,而蓮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那調子的原因,對她倒是有些親近的意思,但是不敢親近,倒是讓唐玥心裏慰貼了許多,想著若是此劫能平安,倒也無妨拉她一把。


    “請進東暖閣。”唐玥吩咐,又讓楊柳半夏伺候著梳洗過,才扶著楊柳的手臂,慢騰騰的朝著東暖閣走去,唐玥住的是毓秀宮的偏殿,雖說是偏殿,但是擺設也是處處華美,東暖閣風景好,廊下便是君子蘭的盆景,四季常青,往外一點是院子,種的也是長青的花木,間或有一兩野草自青石間頑強生出,倒是給這修整的棱角分明的花木添了些野趣兒,東暖閣內有博古架,上麵有一對一尺來高的紅珊瑚盆景,極其漂亮,那顏色比朱砂還要美上三分,然後便是墨玉貔貅,玉石芝蘭……不一而足,內設屏風,乃是大理石座的八扇蘇繡雙麵繡屏風,正麵是八仙過海,反麵則繡牡丹圖,一長片足足八扇,宛然如天成。


    唐玥最喜東暖閣窗下的一株墨蘭,似是野生的,又像是被遺忘的。


    “你今兒怎麽想起來看我了?”唐玥慢悠悠的走進東暖閣,今兒時候早,此時的陽光是唐玥最喜歡的,滿含著生氣又不傷人,像是明珠一般,可供把玩,她入內,宮女早就有眼力勁的泡了上好的茶,再奉上上等的茶點和時新水果,曦嬪拿了本書歪在軟榻上看。


    見她進來,先是輕輕抬眼,目光綿綿如山水,朦朧著一川煙雨,再是仰頭,許是低頭久裏,她微微蹙眉,拿手輕輕在脖頸後麵按了幾個穴位,眉心才悠悠鬆開,又慵懶的伸了伸懶腰,這才如花瓣落入池水中,淺淺淡淡自然而然的漾出笑意“你來啦。”


    如舊友相逢,自然親昵。


    色字頭上一把刀,誰都知道,可能一輩子記住的卻不多,不巧,唐玥雖然不能記一輩子,但是在見曦嬪的時候大部分還是記得的,尤其是今兒……腦袋清醒得很!


    “可是賭約有了結果?”唐玥絲毫不受她影響,落座於軟榻另一側,舉杯喝茶行雲流水,開門見山直接討要結果。


    “嘖”曦嬪嗔怪“真是無趣。”


    唐玥好笑的瞧她“看你這副模樣想來我是贏了?”


    曦嬪睨她一眼連連道“是是是”,可惜實在是沒什麽誠意,唐玥也不在意,“白謹的命先且多一些時日,等白黎回來再說。”


    曦嬪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苛刻的眼神上下掃視她一通,半點不留情麵道“什麽時候你也優柔寡斷了?”


    唐玥置若罔聞,隻說“你可知道陛下要禦駕出征的消息?”


    曦嬪也笑,意味深長的與唐玥對視,那雙勾人的嫵媚眼睛裏滿是狐狸一樣的狡黠“當然。我還知道一件事……”


    “這次出征……會如賀王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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