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沿河小道,搖搖晃晃地走著一位年輕女子。


    二十上下的年紀,看起來青春靚麗。


    披肩卷發,白色長裙,紅色高跟鞋。


    “該死!”昏暗的燈光下,女孩停住腳步,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右腳,一坨狗屎正粘在鞋底。


    “誰這麽沒有公德心啊,讓自己的狗狗隨地大便!”看起來很文靜的女孩忍不住眉頭微皺,高聲喊道。


    無人應答。


    身邊根本沒有其他人。


    姑娘提起右腳,試圖用力把狗屎甩掉。


    狗屎卻像橡皮糖一樣,緊緊地黏在她那幾千元一雙的鞋子上。


    “真倒黴!”她一邊小聲抱怨一邊打開隨身攜帶的小皮包,想要找出幾張濕紙巾把狗屎清理幹淨。


    晚上,她參加了一個小型的同學聚會。聚會結束後,其他人都各自結伴離去,隻有她是獨自一人。從小到大,她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本來嘛,小學同學聚會,很多人的感情也早已經轉淡。她還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聚會中,男生女生都對她極力關照,這讓她覺得很別扭。離開酒吧的時候,有好幾個男生主動提出要送她回家,她好不容易才擺脫他們,獨自一個人離開。


    倒黴,真倒黴,如果讓男同學送自己,也不會踩到狗屎了。申陌雪覺得自己頭疼得想要爆炸,整個人也有點暈乎乎的。


    多喝了幾杯啤酒。雖然她一直就不喜歡喝酒,可是,同學們熱情地輪番地給她敬酒。哦,他們還說什麽?說自己以後在生意場上還是會喝很多酒,說這是在提前培訓?


    哼!她才不信這個邪。


    “申陌雪,你給我記住了,以後你不想喝酒就不喝酒,管他是客戶還是同學,說不喝……就不喝……”


    “媽,我好想你……”


    “媽,我踩到了狗屎!”


    這幫小學同學,吃吃喝喝,唱唱跳跳,等她從二十四小時酒吧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四點鍾。


    作為一個富三代,而且是獨生女,她的身份讓很多同學羨慕。可是,她的人生並不快樂。從小到大,她都是努力學習努力奮鬥,過得比普通家庭的同學還要辛苦艱難。因為爺爺和父親總是對她說,田家的服裝帝國遲早都會是她來繼承和管理。上大學的時候,她更是絲毫不敢放鬆自己,過得比一條狗還累。


    女同學們卻說:“申陌雪,那麽努力幹嘛,你就是站在原地也有高富帥來牽你的手。”


    男同學們卻說:“申陌雪,你條件這麽好,選男朋友肯定很挑剔吧?”


    他們每一個人都一副看透她生活的樣子。最初,她還會辯解,可是她逐漸發現,麵對先入為主的觀念,辯解根本不起絲毫作用。


    她逐漸學會了微笑,學會了應付他們。


    小姑媽說過,像她們這種家庭出生的女孩,想找一個能力不錯又懂得疼人的愛人,是很不容易的。如果找到了,那就是走了狗屎運。


    即使不是貪慕她們的家產,也不一定能做到真正地疼惜和疼愛……


    “哎,我什麽時候才能走狗屎運?”申陌雪自言自語。


    涼風吹來,她使勁地晃了晃腦袋,感覺變得有三分清醒。


    對,當務之急,不是想著自己能不能走狗屎運,而是要想辦法處理掉鞋底的狗屎。


    她是有輕度潔癖的,所以她從來不養貓貓狗狗之類的小寵物。她也見過不少帶著狗狗拍照遛馬路卻不隨時隨地處理狗狗便便的人。


    她不想成天跟在狗狗的後麵清理狗屎,更不想讓自己變成那些自己口中沒素質的寵物主人。


    所以,閑暇的時候,她隻是種種花,看看書,曬曬太陽。


    怎麽辦?穿成這德性打輛車回家?


    驕傲地踩著狗屎去打攪小姑媽?


    算了,小姑媽肯定又少不了嘮叨半天。什麽怎麽喝酒了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是不是最近壓力大啊之類的。從小到大,小姑媽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


    好是好,就是有點神經質,疼愛過度。


    “嗚——”一聲突如其來的長鳴,嚇了申陌雪一跳。


    “哎呀,我怎麽沒有想到自己現在在河道邊呢!”申陌雪心裏竊喜,加快了腳步。


    那聲長鳴,是河道中心的船隻發出的。


    每一隻即將離開河岸的船都會發出一聲長鳴。


    踉踉蹌蹌地,申陌雪終於順著大理石台階走到河道邊。


    瞅了瞅四周,天色尚早,除了不遠處的幾隻船隻,還沒有其他人。


    申陌雪手腳麻利地脫下右腳的高跟鞋,因為穿著白色的裙子,有潔癖的她又不願意坐在石頭台階上,隻得采用金雞獨立的方式蹲下。


    她右手拿著鞋子,身體微微前傾。


    她的手臂很長,不費吹灰之力,鞋子就碰到了水麵。申陌雪看了看在水中蕩漾的鞋子,暗自慶幸這還是夏天。如果是冬天,穿著雪地靴,遇到了狗屎,就算是有河道也不一定能救急。夏天嘛,洗過的鞋子等不了三五分鍾就能穿。所以說,自己還真有點走狗屎運。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若不是三年前父親突然去世,此刻的她應該還在國外的服裝學院學習。這三年來,她拚命學習設計,才勉強感受不到親人離去的痛苦。他們羨慕她沒有爸爸媽媽,有龐大的家產等待繼承,可是……她寧願出生在一個平凡的工人家庭,父母健在。


    “陌雪,再見了,媽走了,你要好好的活著。孩子,媽受不了折磨了,媽必須死。”


    “開文,我的老公,我愛你!”


    “媽……”申陌雪突然感覺自己鼻子有些發酸。


    她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洗鞋的動作,開始了低聲地哭泣……


    她已經快記不得媽媽的長相了。畢竟,她在她五歲的時候就離開了人世。抑鬱症,服用過量安眠藥死亡。父親看完遺書後一言不發。那之後,他瘋狂地工作。


    直到三年前,積勞成疾,心梗死亡。


    葬禮上,她一滴眼淚也沒有。


    淚水早已經在那之前哭幹了。


    小姑媽在父親的文件夾裏找到了一封遺書。他說他深愛著自己的妻子,卻因為工作繁忙忽略了她,讓她患上了產後抑鬱症。


    他說是自己殺死了心愛的人,想要謝罪,唯有自己殺死自己。


    “陌雪生性樂觀,我想,如果哪一天我突然走了,她也能慢慢接受。”


    “我去陪雲秀了。”


    小姑媽把遺書拿給她看時,她咬著嘴唇不讓自己流淚。


    嘴皮咬破了,卻依然流了淚。


    “媽,爸,你們現在在一起,一定很快樂吧?”申陌雪呆呆地看著河麵,低聲說。


    “嗚——”又是一聲長鳴,讓她從思念中驚醒過來。


    船開動了,激起了一層浪。


    “啊!我的鞋子!”申陌雪尖叫著看著被浪花卷走的鞋子,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撲到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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