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冷寒,積雪尚未融化,隨著陣陣寒風席卷而來,更顯冰冷刺骨。


    遠山鎮官府衙門之前,粗木桌案之前端坐著一名身穿甲胄的壯漢,這壯漢虎背熊腰,長袖隨意挽起不覺寒冷,麵頰上那如蜈蚣一般蜿蜒的傷痕,更顯血腥殺伐之氣,不時端起溫酒驅寒,身側各有數名皂服衙役橫跨鋼刀,不時的喝罵著紛勇上前的青年子弟,隻是那桌案上隨意堆成的銅錢猶如穀堆,令擁擠的山民更是貪欲難忍,若不是見官府的差役在此,恐已按耐不住上前瘋搶。


    “列隊等候,莫要擁擠!”


    “這是朝廷征兵,不是逛窯子!”


    身穿甲胄的壯漢麵色漸漸不耐,拍案而起怒聲喝道,其威勢猶如虎嘯山林,令眾多山民略有忌憚之心,這才肅靜下來。


    “咚,咚,咚!”


    遠處傳來沉悶的聲響,猶如巨錘轟擊地麵,桌案上粗碗中的濁酒也是泛起波紋,猶如穀堆銅錢略有鬆垮隨即輕鳴不已,眾人皆是狐疑不已的讓開了道路,朝那聲響傳來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柄幾近丈餘的奇怪兵刃,或許是斧頭但卻兩側開鋒,黑色的斧身中鑲嵌著一顆頭骨,更顯陰森和詭異,頭骨旁銘刻著古怪的花紋,斧刃上有淡淡的一抹暗紅,應是飽飲鮮血卻不曾擦拭的緣故,那如碗口般粗細的長柄黝黑通體。


    斧頭抗在一個身形略顯瘦弱的少年肩頭,這少年身軀挺直如鬆,慘白的麵頰幾無一點血色,唯有一雙眼睛散發著冷冷的寒意,細看之下其中蘊含著血腥殺伐之氣,宛如在戰場上多年廝殺的悍卒一般,與肩頭上的巨斧更如蜉蝣撼大樹一般,落差極為明顯。


    原本擁擠的山民待瞧見這少年的身形,頓時噤若寒蟬的四下退讓開來,生恐招惹這少年的不快,那巨斧奪取了自家的性命,也有數名街頭的閑漢,本是欲趁著人多渾水摸魚偷竊錢財,瞧見這少年走來也是色厲內茬,狐假虎威的喝道:“快給二爺讓開道路!”


    “夏侯二爺,他就是夏侯二爺?”


    “看這斧頭,除了夏侯二爺,還有誰能揮動!”


    少年視若無睹的扛著斧頭走了上前,這才將斧柄支在地麵之上,“咚”的一聲悶響,那斧柄將地麵砸出了一個深坑,桌案上本是隨意堆放的銅錢隨即塌陷,幾枚銅錢滾落在地麵之上,竟是無人敢上前彎身撿起。


    身穿甲胄的壯漢麵頰上閃過一絲歡悅之色,隨即麵色一整收斂下去,望著眼前手持巨斧的少年,沉聲問道:“你可是來從軍的?”


    “是!”少年神色不變,低聲回道。


    “你這斧頭不似尋常?”壯漢咧嘴一笑,麵頰的蜈蚣疤痕更顯猙獰。


    “斧頭重二百一十七斤!”少年沉聲回道。


    “斧頭可有稱謂?”壯漢望著斧刃上的暗紅之色略有心悸,生怕這少年手中的巨斧落下,瞳孔略一收縮,沉聲問道。


    “諾克薩斯之手!”少年雙眼泛出複雜的神采,隨即一閃即逝,沉聲回道。


    “諾......手?”身穿甲胄的壯漢錯愕的問道。


    少年沉默不語,不再開口說話。


    片刻之後,少年在從軍的花名冊上畫押之後,將一袋銅錢放入懷中,扛著丈餘長的巨斧隨即轉身離開,朝山溪村的方向走去。


    山溪村位於遠山鎮外三十餘裏開外,因村外有一條溪水自山澗中流淌而過而得名,山村外可耕種的良田甚少,多是砂礫瓦塊遍布,故村民日常果腹之物大多以野菜和山林中的野物為主。


    “咳,咳!”未曾走入柴門,便聽到了老媼傳來的咳嗽聲響,少年腳步刻意輕盈了少許。


    “可是城兒回來了?”夏侯氏久病在床,沙啞的開口問道。


    夏侯城雙眸泛出黯淡的光芒,將肩頭的巨斧隨即靠在了柴堆之上,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將懷中的銅錢奉了上去,開口說道:“姨娘,這錢你用來治病。”


    “城兒,姨娘一家對不住你啊。”夏侯氏白發蒼蒼,皺紋滿布麵頰之上,眼眶一紅哭泣的說道:“你那姐姐所嫁非人,夫君爛賭成性,連累如今家徒四壁,若非有你,姨娘恐是早已餓死在床榻之上。”


    “姨娘,我從軍了,三日後便要去點卯。”夏侯城粗糙的雙手擦拭去姨娘麵頰上的淚水,勸慰道:“姨娘保重,若我立下軍功,會將賞錢托人送回。”


    “城兒,疆場之上刀槍無眼,你可要惜命啊!”夏侯氏放聲大哭道。


    “吱呀”一聲輕響,柴門被推開,一個身穿粗布襦裙,蓬頭垢麵的婦人走了進來,眼見夏侯城的身形站立在其內,頓時露出幾分心悸之色,待瞧見老娘手中的錢袋子隨即膽色一壯,走了上前故作不屑的望了夏侯城一眼,冷笑道:“總算懂得知恩圖報了,也不枉將白白養大。”


    “娘,雀兒自幼聰穎你是知道的,如今到了蒙學的年紀了,可不能耽誤他的前途。”


    “這錢,便用作給雀兒蒙學吧!”


    這身穿襦裙,蓬頭垢麵的婦人本是夏侯氏的親女,名喚夏侯琴,如今生育一女一子,雀兒便說的是幼子,如今已然年滿四歲。


    夏侯琴雙眼泛出喜悅的神色,就欲上前將錢袋奪下,一直布滿老繭的大手將其攔住。


    夏侯城沉聲說道:“姐姐,姨娘久病在床,不能再耽擱了。”


    “呸!”


    “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管我家的事!”


    “若不是我將你從荒山野嶺中抱來,你早成野狗撒下的一泡尿了!”


    夏侯琴麵色略有鐵青,隨即譏嘲的放聲笑道。


    夏侯城身軀一頓,手臂軟弱無力的放了下去,神色黯淡的轉身走出了門外。


    尋了些野菜和僅存的糙米煮熟之後,伺候姨娘果腹之後,夏侯城將巨斧抗在肩頭,朝村外的山林中走去。


    夏侯城無名無姓,本是被遺棄的嬰孩,被剛及笄的夏侯琴突發善心抱回了家中,這才依了夏侯的姓氏,取名一個城字,隻因夏侯琴所嫁非人,又懶惰貪婪,本是貧寒的日子才每況越下,夏侯城本是抱來的嬰孩,自是隻能撿一些殘羹盛宴果腹,因此身軀瘦弱,便是與村中的獵戶一同上山都被嫌棄。


    三年前的冬季,寒風刺骨,家中早已斷了炊糧,夏侯城眼見姨娘餓的奄奄一息之際,便裹緊了粗布百納的衣衫,手持木棍便壯膽上了山林,本欲尋些山雞或是野兔供姨娘果腹,卻不料遇到了一頭獨眼瘸腿的灰狼,夏侯城一路逃離失足掉下了冰層之中。


    那柄彌漫著陰冷寒意的巨斧便孤零零的被遺棄在洞穴之內,夏侯城眼見這巨斧看似沉重,便欲將其拖回家中換些銀錢,誰料這一握上了巨斧的手柄,便是頭疼欲裂,隨即神智開始模糊。


    隱約中,夏侯城似乎看到自家單手握著巨斧,從數丈深的洞穴之內一躍而出,隨即宛如魔神一般在山林中肆意的殺戮,獨眼瘸腿的灰狼一個照麵便被劈成兩半,吊睛斑額大虎本是嘯傲山林,一個照麵便被劈成兩半。


    夏侯城隻記得在山林中縱橫馳騁,胸中怒火洶洶燃燒,從日出殺到日暮,從日暮又殺到了日出,隻覺得每斬殺一物,這巨斧上便傳來一股暖流湧向全身,待在這山林中縱橫幾個來回,將這山林中的野獸幾乎斬盡殺絕之後,這才渾身酥軟的倒地不起。


    睡夢中,夏侯城仿佛身處另一個世界,那世界之中有身穿白色羅裙的女子能手持法杖發出淩冽白光,一經觸碰便如炸雷作響,將疆場上的士兵炸的屍骨無存;有手持寒冰為骨的弓箭,射出數道利箭穿雲,一經觸碰便將人凍成冰雕;有身穿甲胄的青年手持長槍,與疆場之上縱橫衝殺,所向披靡。


    夏侯城身穿甲胄,手持這把巨斧駐足站立在一座塔前,但凡有敵軍前來便揮斧將其斬殺,鮮血隨著地麵流淌,心中卻是越發的寂寞,唯有己方士卒的歡呼聲和敬仰的神情,才能略作緩解。


    直到有一敵將黃袍為服,魚鱗甲胄著身漫步走了上前,雙手揮舞一柄碩大的長劍,周身有盈盈的草木精華泛起,胸前更有數麵氣勁凝聚而成的護盾籠罩身軀,夏侯城的心中這才泛起了難掩的歡悅。


    夏侯城身經百戰多年,向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但與這敵將交手卻是甚感棋逢對手,手中連環三斧乃是戰場上多年廝殺,去蕪存菁之後創下的殺招。


    “大殺四方!”夏侯城單手掄起巨斧一個轉身,力從地上起,過腿扭胯,憑借自身的力量和巨斧的分量,勢若萬鈞便朝這敵將劈落下去。


    敵將身上的氣流盾牌更是清晰幾分,其勢如流星便高舉手中的巨劍與夏侯城針鋒相對,轟鳴的巨響傳來,二人皆是後退數步才站穩了身形。


    這敵將手中的巨劍猶如山巒壓頂,力戰數個回合仍是不見乏力,被巨斧利刃氣流撕裂的身軀,在那盈盈的草木精華中漸漸的愈合,竟有越戰越勇之勢。


    夏侯城多年征戰,未曾遇見過這樣的對手,心中不怒反笑,身軀輕微的踩著奇異的步伐,與這敵將再次戰在一處,一步近巨斧輕顫便撕裂了這敵將的魚鱗甲胄,一步退“大殺四方”猶如風卷殘雲斬碎了敵將的胸前的氣勁盾牌,而後借勢裝作力有未逮之際,一招“諾克薩斯斷頭台”便將這敵將劈成兩半。


    夏侯城望著這敵將血肉橫飛的慘狀,心中更顯寂寥,雖道是“百戰難免陣上亡”,但如此強悍的對手,又怎忍他屍身被野獸果腹,於是推開士卒,親手砍下樹木焚燒了敵將的身軀,扼腕長歎不已。


    “叔叔,你看見我的小熊嗎?”夏侯城回眸,隻見一個嬌嫩可愛的女孩,手中懷抱著一隻棕色的小熊,卻茫然的顫聲問道。


    夏侯城望著女孩可愛的模樣,放下了手中的巨斧,多年殺伐的麵頰上也浮現了淡淡的笑容,柔聲說道:“你的小熊,不正在你的手中嗎?”


    “不對,是另一隻小熊!”女孩搖頭笑道,麵頰上露出一絲陰冷的氣息,猶如魔鬼附身一般散布著濃鬱的殺氣。


    夏侯城心中雖驚不駭,一把抓住地麵上的巨斧,猛然間一股突兀的炙熱火焰自上空重重落下,火焰中一隻身軀壯碩的火焰棕熊惡狠狠的砸落下來,夏侯城怒吼一聲,揮舞手中的巨斧便要將這棕熊劈成兩半。


    “光之束縛!”隨著一聲嬌喝,一道白色的光芒隨即罩住了夏侯城的周身,身軀竟是再也不能移動,夏侯城隻見草叢之中站立著一麵色清冷的女子,那女子明媚如花,身軀婀娜多姿,唯有兩行清淚順著麵頰流淌。


    火焰棕熊惡狠狠的砸落在夏侯城的身軀之上,手中多年的戰斧竟是再也無力氣緊握,炙熱的火焰在夏侯城的身軀上燃燒。


    “這便是死亡的感覺吧。”


    夏侯城火焰中的麵頰浮現了淡淡的笑容,凝望著不遠處那敵將火焰中的屍身,竟是生出了淡淡的羨慕之心:“若是有女子能為我流淚,該有多好......”


    山溪村外較近的這處山林,自從三年前夏侯城手持巨斧縱橫廝殺數日後,如今也隻有一些野兔山雞了,而另一處山林名為百莽山,其內瘴氣彌漫,豺狼虎豹成群而過,若非技藝嫻熟的獵人絕少涉足其內,今日從軍換來的錢財也已經被夏侯琴拿去,如今唯有再次進山獵取野獸,到遠山鎮中換取一些錢財,供姨娘治病所用。


    夏侯城肩扛巨斧踩踏在積雪之上深陷其內,猶如老牛拖車一般的艱難爬涉,雖是寒風吹拂著地麵的積雪席卷而來,卻不覺寒意,眉宇間冷徹刺骨的寒意較之冰雪猶尤甚之,數個時辰之後天色已至傍晚,這才來到了百莽山的外側。


    巨斧附身的那一抹暗紅隨即縈繞著淡淡的紅色氣息,夏侯城心中更顯清澈,雙眼和耳朵也更是靈敏起來,雖是腳步沉重,但方圓數丈之內的潛藏在樹後的青狼,匍匐著身軀盯望著自家的身軀,垂涎欲滴;樹梢上的兩尺多長的花紋長蛇,慢慢的朝臨近的樹枝爬了過來,口中不時吐出蛇信絲絲作響。


    夏侯城腳步停下的同時,青狼悄無聲息的已然來到了身後,作勢欲撲,樹枝上的花紋長蛇也是弓起了身軀,如同離弦之箭穿過樹葉激射過來。


    “大殺四方!”夏侯城單手揮舞巨斧,發出沉悶的氣流聲,鋒利的氣流將這花紋長蛇分成了數段,而後巨斧迎頭劈落在青狼的頭顱上,將其斬成兩片。


    巨斧所過之處,那斧身上的一抹暗紅隨即散出幽幽的光芒,這青狼的屍身中無半點血液滲出,猶如蒼龍戲水一般瞬息之間,皆被這巨斧斧刃上的一抹暗紅盡數吸納。


    唯有那地麵上散落開來的花紋長蛇的身軀還在不時的扭動。


    夏侯城邁步繼續朝百莽山深處走去,尋常的青狼不堪大用,狼皮也換不來幾個銅錢,此行便是欲撲殺斑斕大虎,那虎皮據說是商賈喜愛之物,若是虎皮不曾破損,更是價值百兩紋銀,若能有百兩紋銀從軍也能放下心了。


    沿路又斬殺了幾頭野獸,見夜色已深,便尋了一處棕熊的洞穴,手持巨斧將棕熊斬殺之後,割下了熊掌放在火堆之上熏烤,眼見油脂自熊掌上滴滴落下,發出“呲呲”的聲響,夏侯城這才削下一塊放在口中撕咬。


    這處洞穴本是棕熊的所在,血液又被巨斧吸收,門口尚有火堆點燃,因此倒也無其他野獸前來,夏侯城便靠這牆壁之上閉目養神,山林中的弟子向來不得溫飽,若是無事便少有走動,也讓腹內的食物多留存片刻,雖然時至今日夏侯城撲殺野獸如探囊取物,但是這昔年養成的習慣,卻不是那麽容易改變的。


    入夜之後,殘月斜掛在蒼穹之上,那黯淡的光輝也略微泛亮了百莽山的樹冠之上,有鳥雀在枝頭棲息,偶爾傳來陣陣清脆的鳴叫聲,而後振翅飛向遠方,想來是有能攀爬的野**要將其果腹。


    夜晚中的百莽山群狼嘶吼聲此起彼伏隱隱傳來,偶爾也有幾聲虎嘯聲震四野,夏侯城望了望殘月的方位,起身朝洞外的一處湖泊走去,百莽山的野獸晝伏夜出,作為百獸之王的老虎,撲殺果腹之後也需飲水,隻需在湖泊旁耐心等候便是。


    沿路走來,沉悶的腳步聲如同擂鼓一般,驚擾了眾多的野獸覬覦,但是隨著巨斧揮舞之間不斷的斬殺,一些伺機的野獸終究是扭轉身軀退卻了。


    百莽山的湖泊深不見底,據傳有大蟒在此藏匿,夏侯城卻是絲毫不懼,走到了一處陰影之中駐足而立,等待有老虎前來飲水。


    湖泊之中平靜的數麵突然隱約亮起數道黃光,兩條猶如水缸粗細的大蟒突兀的探身出來,那大蟒周身的鱗甲如同海碗般大小,探身之時猶如電閃雷掣,血盤大口之中獠牙猙獰,腥風大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麋鹿吞吃,而後黃褐色的雙眼冷酷的環視四周,猶如帝王俯視群臣一般睥睨無雙,驚得麋鹿群四散逃離之後,這才緩緩的落在水麵之內。


    陰影中突然竄出一隻吊睛斑額大虎,將一隻落單的麋鹿撲倒在地,血盆大口瞬息便咬住了麋鹿的脖頸,麋鹿身軀不斷的顫抖,這吊睛斑額大虎隨即又如疾風一般撲向另一隻體型瘦弱的麋鹿,也將其獵殺之後,拖到了一處開始大塊吞吃果腹。


    “趁其不備先撲殺一隻,而後又隻挑瘦弱的麋鹿撕咬,這莫非便是兵法嗎?”


    夏侯城雖是目不識丁,卻也曾與酒肆之中聽那說書人講述疆場之上的智謀,此刻眼見大蟒吞吃麋鹿之後,驚擾的麋鹿群四散逃離,而後吊睛斑額大虎趁機撲殺麋鹿,也不由的與昔日聽聞說書人的疆場智謀,聯想到了一起。


    望著手中二百餘斤的巨斧,夏侯城歎了口氣,邁步便朝那附身撕咬麋鹿的老虎走了過去,沉悶的腳步聲傳來,隨即那吊睛斑額大虎隨即發出一聲低吼,似乎是示威,而後卻見夏侯城仍是慢慢的走來,這才站起了身軀,黃褐色的雙眼散發著冰冷的氣息,麋鹿的鮮血還在血盆大口中不斷滲出,也迎了上去。


    猛虎其身迅捷如風,發出震耳欲聾的虎嘯之聲,便惡狠狠的撲殺了上來,夏侯城自得到了這把巨斧之後,便耳聰目明較常人勝過許多,這猛虎雖是來去如風卻也能瞧的仔細,倒轉斧柄便朝猛虎的血盆大口中搗了進去。


    這把《諾克薩斯之手》足有丈餘高,與這吊睛斑額大虎的身軀相仿佛,自猛虎的空中直搗入內髒,而後從臀中探了出來,猛虎身軀踉蹌了數步之後,便倒落了下去,夏侯城又等待了盞茶的功夫,這才上前將巨斧抽了出來,便在這湖泊旁用彎刀開始將這虎皮自口中剝了下來。


    將虎皮在湖泊中略作清洗之後,卷了起來放在腋下,本欲趁夜便離開百莽山之際,卻隱約瞧見遠處似有白光瞬息泛起,隨即消失不見,夏侯城遲疑了片刻,終究是朝那白光泛起的地方走了過去。


    空地上,一杆銘刻著蝌蚪花紋的旗幡憑空而起,這旗杆上彌漫著濃鬱的黑氣,更有清晰可辨的女子哭泣之聲回想在四周,旗幡下有身穿黑袍的中年儒生模樣的男子,中年儒生麵容慘白,雙眸露出森森的殺氣,譏笑著望著對麵持劍而立的男子。


    “將築基丹交出來,我饒你不死!”黑袍儒生麵罩寒霜沉聲說道。


    身穿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聞言放聲大笑道:“陰魔宗的弟子,何時曾言而有信過?”


    黑袍儒生聞言泛起陰測測的笑容,說道:‘長青子,今日你已經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將築基丹給我,我便不奪你的魂魄。’


    “要知道,若是魂魄入了我這百鬼幡,可是日夜備受折磨,生不如死啊!”


    身穿青色道袍的長青子,沉默了片刻之後,麵若死灰的說道:“隻盼你能言而有信!”


    “我楊九天立誓,若是奪你魂魄,便死無葬身之地!”黑袍儒生泛起一絲喜悅之心,沉聲說道。


    長青子自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玉盒,隨即打開凝望著那枚丹藥,歎息說道:“修道幾近百年,傾盡所有才購下了這枚築基丹,卻不想終究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拿來!”黑袍儒生楊九天麵露欣喜的神色,掐動百鬼幡上前了幾步,急不可耐的說道。


    “拿去吧!”長青子歎息一聲,將手中的玉盒拋了過去。


    與此同時,楊九天的百鬼幡上幻化了數道黑氣與空中響起陣陣哭泣之聲,陰冷淒慘令人毛骨悚然,便朝長青子的身軀當頭罩下。


    玉盒在楊九天觸手之間,也猛然乍起濃鬱的火光,隨即一聲雷鳴聲震四野。


    長青子身軀被數道黑氣纏繞一周,已然是麵若枯槁氣絕而亡,黑氣拖拽著長青子的魂魄離體而出。


    楊九天在玉盒的雷火之中也是身若敗革被拋飛了數丈開外,倒地奄奄一息。


    “少年人,來幫我一把。”楊九天自懷中取出一枚丹藥吞服之後,氣色略有紅潤,側首望著樹林中的人沉聲說道。


    夏侯城麵容冷淡的瞧了一眼黑袍儒生楊九天,隨即便要邁步離去,適才這黑袍書生楊九天和長青子均是不似凡人,偏這楊九天言而無信的行徑,已然盡數收在眼中,又怎肯與這等豺狼為伍。


    “你若敢走,我便殺你全家。”楊九天陰測測的說道。


    夏侯城身形一頓,歎息一聲回身邁步走了上前,拱手施禮道:“我與你無冤無仇,隻因不肯助你,為何便要殺我全家?”


    楊九天放聲大笑道:“我為刀俎,你為魚肉,若不順我心意,殺你便如同捏死一隻螻蟻。”


    “不知前輩有何事,要差遣與我?”夏侯城低聲問道。


    “將我負起,我會告知你前往何處。”楊九天麵色少有緩和,沉聲說道:“我見你處變不驚,若是伺候的好,少不得與你一些好處,保你一生榮華富貴。”


    夏侯城麵頰上浮現一些歡悅之情,隨即便朝前走去,待瞧見這黑袍書生楊九天雙眸中略顯欣喜之色,身形一頓便駐足不前。


    “幹什麽,快來負我起身!”楊九天勃然大怒,喝道。


    夏侯城慘白的麵頰上浮現一絲譏嘲之色,冷聲說道:“你如今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還敢妄言殺我全家?”


    “適才你可曾瞧見老夫的法寶,黃口小兒又怎知仙家的手段!”楊九天厲聲喝道。


    “這長青子臨死一擊,想必不是那麽好受吧?”


    “這不過盞茶功夫,你嘴角抽動了四次,分別是我要離開之際,謊言要許我好處之際,我回身走轉之際,以及我揭破你此刻身受重傷之際。”


    夏侯城雙眸泛出殺氣,將肩頭的巨斧拎在手中,飛身躍起,一記“諾克薩斯斷頭台”便朝這楊九天的頭顱上砍下,喝道:“既然你要殺我全家,我便先送你歸天吧。”


    “不!”楊九天嚎叫道。


    巨斧自楊九天的頭顱上披落而下,將其身軀分成兩片,巨斧斧刃上的那一抹暗紅頓時泛起紅色,牽引著楊九天周身的血液朝斧身內湧入,這牽引的甚是緩慢,那楊九天的血液猶如涓涓的溪水,自斧頭上凝聚成一團,不曾滲落到地麵之上。


    隨即夏侯城隻覺得一陣陣濃鬱的氣息自斧頭傳遞過來,頓時猶如酒醉一般昏昏欲睡,周身的骨骼隨即陣陣低吟,仿若置身在這百莽山的溫泉一般舒展,漸漸的睡衣散去,隻覺得這四周黑暗中的諸物也更為清晰起來,耳中聽到了狼嘯之聲似乎兩裏外的山頭傳來,鼻間甚至嗅到了積雪之下青草的氣息。


    待近半個時辰過去了,巨斧這才將楊九天的血液盡數抽取,夏侯城尋了一根樹枝在楊九天殘破的屍身中撥弄,也未曾瞧見出奇之物,隨即又來到長青子的屍身中撥動,搜羅出來數張銀票之後便是大喜過望,又瞧見腰帶之中似乎有些異常,於是拿出彎刀將腰帶割開,隻見一個晶瑩剔透的玉屏瓶中置放著一枚隱隱散發著白光的藥丸。


    “莫非是築基丹?”夏侯城便將這枚丹藥隨手放入懷中,揮舞巨斧斬斷了長青子的身軀,本欲讓巨斧吸取這長青子的鮮血,怎料巨斧竟是不見反應,夏侯城沉思了片刻後,耳中聽聞遠處傳來狼群的喘息聲,便起身離開,朝百莽山外走了出去。


    群狼不多時便奔赴到了此地,眼見地麵上有果腹之物,便是奮勇上前撕咬不已,不過盞茶功法長青子和楊九天的屍身便已成森森白骨。


    時至殘月西沉,昏鴉發出刺耳的鳴叫聲不斷的自低空中盤旋,而後落在了骸骨之上,將那森森白骨上僅剩的絲毫血肉,再次吞吃的幹幹淨淨。


    翌日五更時分,遠山鎮打響了宵禁的鑼鼓,守城的兵勇推開了沉重的大門,早已在城門口等待多時的夏侯城肩扛巨斧,單手懷抱著斑斕的虎皮邁步走入了集市之中。


    “夏侯二爺,這虎皮可是尋個買家”


    “我願出八十兩紋銀!”


    “我出八十五兩紋銀!”


    夏侯城抬眼望了眼前的商賈麵頰上的貪婪之色,心知這虎皮的價值應在百兩開外,便又低頭假寐,沉默不語,任由這群商賈彼此競價,幾個商賈本是尋著有利可圖,待將價格抬到了九十三兩紋銀之後,竟是不約而同的朝夏侯城開始壓價。


    “一百兩!”夏侯城沉聲說道,絲毫不為所動。


    有一商賈猶豫一番之後,上前低聲問道:“若是二爺換來錢財隻為姨娘,在下隻願出七十兩紋銀,但可保這錢財盡數為夏侯氏所用。”


    “你說來聽聽。”夏侯城絲毫不覺驚訝,夏侯琴雖是忤逆不孝,但卻對夏侯城有恩,親手將自家從野外抱回,這才對其毫無辦法。


    若是換作他人對姨娘不敬,早已將其人頭砍下。


    這遠山鎮方圓百裏的閑漢以及商賈,之所以尊稱夏侯城為夏侯二爺,便是因為兩年前姨娘夏侯氏外出之際,不幸遇到了山賊剪徑,雖是因為年老色衰以及家境貧寒,隻是被山賊辱罵了幾句,被夏侯城得知之後,便悄無聲息的趁夜遠赴百裏開外,手持《諾克薩斯之手》將近百山賊盡數斬殺而死,而後從山寨中趕了一輛牛車,將近百個頭顱送到了遠山鎮中領取賞金。


    遠山鎮衙門中的仵作和衙役,也不曾同時見過這麽多的人頭,這人頭皆是麵目猙獰齊整整的梟首,頓時看吐了數名衙役。


    此事轟動了整個遠山鎮,不論男女老幼但凡瞧見這肩扛巨斧的少年郎,皆是尊稱一聲夏侯二爺。


    這商賈購買這虎皮不假,但心中卻是隻盼能結識這等武藝高強,又知恩圖報的豪傑之士,日後若是遇到街頭閑漢前來打秋風,隻消報出夏侯二爺的名號,可比官府的衙役更為好使。


    夏侯城聽聞這商賈之言,眼見其相貌敦厚,目光中略有一絲畏懼,又仔細問過了這商賈操持的生意,心中便拿定了主意,將這虎皮遞給了商賈,沉聲說道:“若夏侯城能與疆場之上回轉,定不忘此情!”


    兩日之後,夏侯城將內藏銀票的布囊塞在了姨娘的手中,叮囑唯有無以為繼的時候才能打開,隨即辭別了姨娘夏侯氏,身穿破舊的衣衫,肩扛巨斧邁步朝遠山鎮的衙門走去。


    如今大順朝和清遠國征戰連年,正是男兒赴疆場博取功名的大好時機,清晨的太陽剛剛升起,遠山鎮官府之外的廣場上,已然有十餘名壯漢站在寒風中,皆是虎背熊腰身軀壯碩,更手持刀槍,背負弓箭在身,豪氣幹雲的相互正在攀談。


    沉悶的腳步聲響起,十餘名壯漢聞聲望去,瞧見了肩扛那柄近丈長的巨斧的夏侯城,頓時麵露心悸之色,說話的聲音也低沉了下來。


    待日上三竿之後,昔日那募兵的將士才從衙門中走了出來,點卯之後便辭別了衙門的衙役,帶領這一群山村的獵戶離開了遠山鎮。


    這一去,夏侯城便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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