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你怎麽來了?”


    “怎麽?還不讓我來看看我這個一仙大孫子了?”


    “沒有沒有,就是大晚上了,您老還親自來一趟。一仙,快出來!你三爺來看你了!”


    得,剛回到家趴到床上,就聽見客廳裏的聲音,我登時就是一臉的無奈起身出去。


    “三爺,都這麽晚了,您還親自來看我,您真好!”我嬉皮笑臉的說了一句。


    “你這鱉娃子,就會寒顫我這個老頭子。”三爺笑罵道。


    我三爺雖然已經七十六歲了,但聲音聽著卻是尤為爽朗,身子骨相當不錯。三爺家裏隻有我三奶奶和我三爺,也不知是怎麽回事,都大半輩子了也沒有想著要個一兒半女。以前偶爾聽老人們說起過三爺曾經也有過一個孩子的,不過後來好像在紅色大革命時,我這個從未謀麵的叔叔,因受到我三奶奶的牽連,就是那些富農分子一類的階級劃分。受了好大的罪好大的委屈,不知叔叔是自殺還是由於其他的原因,反正是在那個人命如草動蕩不安的年代,就那樣悄無聲息的走了。


    自此我三爺就再也沒打算要個孩子,之後的歲月裏不管怎樣說,也算是和我三奶奶兩個人相依為命的熬了過來。我對三爺的感情真的是很厚摯,因為我小時候三爺經常給我買些好吃的好玩的,還領著我去坑裏抓泥鰍撒網捕魚。甚至有一次還帶著我去偷別人家的桃子,反正童年時跟著三爺是非常驚爽刺激的,真的很是想念那時的日子啊。


    或許當時三爺並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沒法再要了吧。


    “好了,不墨跡了。我來這裏主要是想知道,一仙這孩子到底是怎麽想的?願不願意做李守山那兩個月的徒弟?”當三爺說到這個話題時,氣氛忽然安靜下來。


    我家的客廳不是很大,大概隻有個六七十平的樣子,中間還擺放了一些七七八八的家具。我們一家三口算上三爺共四個人,正圍在茶幾上嘮嗑,愈發顯得熱鬧融洽起來。白熾燈發出的泥黃色亮光,充斥在小小的客廳中,與窗外的黑暗劃出一道分明的界線。


    “三叔,這事我琢磨著吧,反正小仙給那李道長做兩個月的徒弟,也不算長。再說這小仙不正好放暑假嗎?就當是跟著度假去了,如果能學到些什麽東西就再好不過了。”老爸的心態很好,講起話來一頓一挫的很是輕鬆。


    “不行,不能讓小仙去跟那李道長當徒弟。我聽李大姐說,學這些東西的人,都會犯什麽五弊三缺的東西。你看那李道長活了大半輩了還不是就他一個人,好像就是犯了什麽五弊中的‘孤’弊,到時候小仙可別...”


    “鳳梅你也許不知道,這李守山可是一個命苦的人啊。”三爺聽著我媽說的大眾話,似乎很是感觸,打斷了我媽說的話後,渾濁的眼中泛起一抹亮光,緩緩說道。


    “李守山今年算起來也是有將近五十歲了,比我小上個二十六七歲。我想一下...啊,是了,這守山出生的那一年正是一九六六年的前夕。那時候家裏生出個男娃子可是相當高興啊,可是誰叫這守山命不好偏偏是生在了一個地主階級的家庭,那時候地主階級是個什麽東西?那可是像過街老鼠一樣,人見人打。”


    “劃清階級界限,爹不親,娘不親,就階級最他娘的親。當時這守山家裏可是一等一的富豪啊,不批鬥富豪批鬥誰?多麽殷實闊綽的家庭啊,可是呢才短短兩個月不到,就被鬥的家破人亡,爹娘被吊了兩次飛機,手指頭全都給吊斷,後來雙雙自盡,留下了兩斤多的娃子,而他的爺爺奶奶更是被鬥的一頭血,一頭殷紅的鮮血。”


    “你們可知道一個樸實仁厚的人,眼睜睜自己曾經幫助過的人,救助過的人,一口一個混蛋,一口一個地老鼠,一口一個雜種、孬種的罵自己,心裏是多麽的難受?”


    “看樣兒給你們說了你們也不會懂啊。”三爺看著我們一家三口的表情,苦笑道。


    “這李守山的爺爺可是個人物,在會場上開了個批鬥大會,十裏八鄉的都來批鬥,來批鬥這李敬仁。當時我也是跟著罵了幾聲雜種孬種啊...”


    “可那李敬仁被批鬥到死都未曾皺下眉頭,那可是鋼筋悍的一二十斤的大鐵帽子,硬生生往頭上蓋。”


    “‘我李敬仁不恨你們也不怨你們,我恨的是這個年代,是這個良心被狗吃了的年代。’那李敬仁剛說完這些話,就被身前幾個紅衛兵拿皮鞭鋼棍給敲了過去。人們紛紛都喊著什麽‘無產階級萬歲,打倒地主階級的走狗!’蜂擁而上,那年逾七十多的李敬仁就這樣死在了紅衛兵的鐵棍鋼鞭之下。”


    “說起來,你三奶奶也是受過這磨難的人啊。”三爺滿臉唏噓之色,渾濁的眼中溢滿了淚水。


    聽著三爺說的這些東西,我心裏是著實難受,難道這些都是真的嗎?真的有這麽一個年代,一個良心被狗吃了的年代?想到這裏又不覺得回憶起那李道長曾對我說的話:‘你可知道眼睜睜看著那些親人朋友,一個個背叛自己的滋味?那是一個時代的悲哀,一代人的宿命。隻可惜現在的年輕人,又有幾個會去相信這些東西?’


    或許我們經曆的太不一樣,所以才會有如此不同的想法看法吧。


    “後來家破人亡的李守山無依無靠,當時咱們這裏有一個暮雲道觀,裏麵的道長看他如此可伶就收養了他,做了暮雲道觀裏的道童。”


    “可是在那個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年代,暮雲道觀雖說是個廣舍恩典,救苦救難口碑極好的道觀,但也擋不住人們滔天的口水擋不住時代的潮流啊,最終也是被人們拆的七零八落,神像經書麵目全非。而道觀裏的道長們被批鬥的更慘,帶帽子、剃鬼頭,坐飛機...”


    “想想那都不是人過的日子。當時這李守山可真算是一難未平,一難又起。才七八歲的孩子,也整天跟著道長們挨批鬥,我和你三奶奶看到這裏心裏呀可真不是滋味,所以就悄悄的把他給藏了起來。”


    “三爺,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我小心翼翼的問道,生怕衝嚷了曆史的真相。


    “要說是真的,你們這代人有幾個會去相信。要說是假的,我這心裏怎麽說也不好受啊。嗨......”三爺凝視著前方自嘲道,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這些年,管它是什麽風什麽雨,也都走過來了。”


    “再後來那動蕩的年代就像這嘴裏的唾沫一樣,出來了也就過去了。不過這李守山也真是爭囊氣,他找到師父藏下來的經書,靠著自己,愣生生是琢磨出了門道。漸漸地小有名氣之後,也能養了家糊了口。後來還娶了個媳婦,隻是不知怎麽回事,這媳婦竟然離家出走了。自此李守山也就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走到了現在,這人啊,也是,都有自己不如意的地方啊...”


    講到這裏三爺住了口,忽地問了我一句:“一仙,現在關於做那兩個月的徒弟,你是咋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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