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任笙原本以為自己應該算是來的早的,到了以後才訝異發現,她可能是最後一個。


    傾城酒店的一樓大堂麵積很大,然而過來參加招聘會的人實在太多,對比之前參加過的招聘會,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了。任笙就近走了幾家展台,便對此次招聘活動的檔次十分了然。


    傾城集團。


    嶽威集團。


    江山風向文化傳播。


    佳話傳媒。


    ……


    相當榮幸,任笙對這些聲名在外的大企業耳熟能詳。然而現實卻是,那一幕幕如出一轍的最低碩士學曆要求,令任笙連投遞簡曆的勇氣都沒有。不打算繼續浪費時間浪費紙張碰運氣,任笙打算就走的,人群中卻忽然傳來一陣不小的騷動,任笙下意識循聲望去,隻見一位西裝革履器宇不凡的年輕男人正被一大波媒體人簇擁著踱上主持台。


    任笙站得稍遠了些,但這位整日活躍於媒體麵前的發言人也被她清楚認出來了,陸逸恒,傾城集團現任總經理,實權在握的二當家。


    他實在很年輕,年輕到任笙曾經在網絡上搜索過關於陸逸恒的簡介,可是並沒有任何有關富二代的頭銜,於是任笙便忍不住好奇,這個看上去也大不了她太多的年輕人究竟是怎樣坐到今天這個位置的,任笙夢寐許久的江山風向文化傳播公司,就是他在傾城集團的主營項目。


    自從進入大學以來,任笙已經關注傾城集團四年光景,其實並不是隻有她在關注,她們新聞專業的同學乃至其他院校主修新聞的學子,無一不夢想能進傾城上班。福利待遇自不必說,業內影響力與發展前景,皆屬翹楚。


    任笙還記得傅姍姍曾對著陸逸恒的照片舔屏說:“我就算進傾城端茶送水此生也無憾了啊。”


    傅姍姍是任笙從高中到大學的同學,兩個人同寢同專業,可謂緣分甚深。四年大學,任笙除了忙學習就是忙兼職,並沒有太多時間打理人際關係,倒是傅姍姍,對她很是不離不棄。畢業前夕,在發現自己就算自願端茶送水也進不了傾城集團去見陸逸恒之後,傅姍姍便十分識時務地選擇了跟專業完全不對口的導遊工作,因為傅姍姍很喜歡旅行,不花錢就能旅行的工作,舍導遊其誰。


    想到傅姍姍,任笙忍不住微微牽起嘴角,然後拿出手機,對著主持台上的陸逸恒拍了一張照片,然後點開微信發給傅姍姍,配上文字:網絡上的照片不是p的,本人要更帥一些。


    五六秒鍾過後,傅姍姍的電話直接撥了過來,任笙才一接聽,那頭激動不已的聲音就迅速竄進了任笙的耳朵,任笙不得不將手機聽筒稍稍離開耳朵一段距離:“姍姍你先冷靜點。”


    “花生你在哪呢!你告訴我恒哥先別走我這就過去!”


    任笙汗:“你自己跟你恒哥說吧。”


    “我恒哥手機沒電了打不通!”


    任笙忍不住笑出聲來:“傅姍姍你真的很不要臉。”


    傅姍姍在那頭豪言壯語:“這年頭要臉有前途嗎!不是跟你吹牛x,有生之年我一定要認識我恒哥!”


    “你已經認識了,”任笙不給麵子地拆台:“也就他還不認識你。”


    “……”傅姍姍佯裝憤怒:“要不就悶葫蘆,要不就賤嘴巴,嫁的出去才怪!”


    “借你吉言。”任笙揚著嘴角,傅姍姍肯定忘了她是不婚族。


    不再關注陸逸恒及騷動不斷的人潮,任笙拿著手機一麵跟傅姍姍閑扯一麵往外走,人影攢動,雖然酒店方麵相當豪氣地開著中央空調,但這種人挨著人,人擠著人的感受仍然是不怎麽舒服的。任笙加快腳步,走到門口的時候,並未留意對麵進來的人,於是就這麽直直撞了上去,手中的手機因受到撞擊而滑落出去,摔在地上之後,又十分悲催地被人踩了一腳,任笙愣在原地,盯著屏幕碎成馬賽克的手機哭笑不得。


    估計是摔竄了鍵位,傅姍姍的聲音通過免提驚心動魄地傳了出來:“花生你在幹嘛!什麽東西爆炸了嗎!”


    任笙正要彎身去撿,穆司城已經先她一步將破碎不堪的手機拾了起來遞到她麵前:“真抱歉。”


    自己走路不看路能怪得了誰。接過手機,任笙很無奈地說了一聲沒關係,實在很氣自己剛剛為什麽不好好看看前麵。


    “或許,”穆司城望著自始至終也沒有正眼看他一眼的任笙,抱歉地笑笑:“你方便給我留一下聯係方式,之後我賠一部新的給你。”


    任笙跟傅姍姍說了沒事便掛了電話,屏幕上的字勉強可辨,用倒是還能用的,如果不怕眼睛受累的話。


    調整好情緒,任笙抬起頭來,正對上穆司城一雙深邃如炬的眼眸,任笙有幾秒鍾的晃神,因為這個男人唇邊雖然掛著笑意,但眼底的目光卻似乎透著不可接近的清冷。很不幸的是任笙最近正對一本研習人類眼神的心理學書籍癡迷不已,更不幸的是任笙發現,按照該說所描述的心理狀態來看,這位先生眼神中所傳遞出來的訊息剛好就是為人圓滑狠厲堅韌,為達目的可以甘心蟄伏隱忍,直至完成目標。


    “你還好嗎?”穆司城微微傾身詢問。


    發現自己沉浸在不知道靠不靠譜的眼神心理學中太久,任笙立即回神笑答:“再好不過了,今天我終於知道這個牌子的手機廣告並沒有過分吹噓,”說著便應景地晃了晃手裏的手機:“真的特別結實。”


    穆司城怔了怔,隨即唇邊的笑意漸漸加深:“遇上你這樣的當事人真是幸運。”


    任笙微微聳聳肩膀,她想快些回去多在網絡上投遞幾份簡曆,恰巧此時穆司城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他示意任笙稍微等他片刻,然後快步走到安靜的地方接聽電話。


    當穆司城重新越過人群回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已經不見了那個女孩子的身影。


    穆司城大步走出門外四下尋望,其實他剛剛很想告訴她,手機本應由我來賠,因為我一直盯著你看,走了神,因為你很像我一個重要的人。


    隻是人海茫茫,有些事,他大概從此隻能說與自己聽。


    (二)


    任笙在網絡上投遞著簡曆,手邊放著那部屏幕支離破碎的手機。


    最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怎麽順利,但好在,生活已經教會她學著承受,而非漫無意義地抱怨,況且,任笙是個很信奉否極泰來的人。


    最後一次去拜訪導師論文定稿的時候,導師給任笙帶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她問任笙願不願意去佳話傳媒實習工作。


    任笙怔了很長時間都不能相信,這樣好的機會竟然真的會落在自己頭上,雖然她永遠都在用否極泰來來鼓勵自己,但老實說,摔破手機屏幕這種事也算不得否極。


    這位導師教任笙她們班級中外新聞史,從大一入學的第一堂課開始,任笙就習慣早到教室半個小時,永遠都坐在第一排最左邊的角落聽課,相較於後麵睡覺玩手機的一大波同學,任笙天經地義地得到了各科老師的重視。


    很可惜的是,這四年的任笙實在太忙,忙著賺錢解決生活費,忙著提前修滿學分,而提前修滿學分的目的,仍然是為了能夠騰出更多的時間來做做兼職。所以任笙婉拒了學生會的邀請,也沒有聽從老師的建議利用假期時間多去各地走走,感受當地的風土人情。


    她也知道自己這四年過的實在很滿很忙,可是回頭看看,卻又仿佛隻是一張白紙。不記得是在哪一本書上看過這樣一段話:女孩子二十歲之前不漂亮不優秀怪父母,二十歲之後仍然不漂亮不優秀隻能怪自己。


    任笙並不關心自己漂亮不漂亮,於是,她將這段話改成:一個人十五歲之前活得精不精彩怪天分,十五歲之後活得精不精彩怪勤奮。她也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有道理,隻是恍惚記得初高中那會兒,有的同學往往上課聽一遍就可以做到考試滿分,下課盡情嬉鬧成績卻仍然穩高不下。很遺憾她從來都不是這種天資聰穎的人,那些長燈相伴的夜晚,她在演算紙上一遍一遍地演算練習,以保證在每一次的考試中,不會得到與那些資優生相差太過懸殊的難看成績。


    勤能補拙這句話是千真萬確沒有錯的,隻是令任笙沒有想到的是,勤奮居然還可以為自己帶來幾乎是改變命運的好消息。佳話傳媒的招聘會她前些天才在傾城酒店膜拜過的,雖然隻是一家剛剛成立的小公司,但卻直屬嶽威集團,實力前景自不必說,況且完全是做自己喜歡的工作。


    任笙對導師感激不已,卻偏偏又是不擅表達情緒的人,倒是林導師語帶自豪地告訴任笙,她與佳話傳媒的項目負責人杜岷江先生是老同學,她自己親手帶的學生,什麽水平她再清楚不過,其實是佳話傳媒撿了大寶貝。


    任笙不好意思地笑了,將感謝的話都一一收在心底,她會努力工作,努力成為更好的自己,為了這樣信任她的導師,也為想過精彩生活的自己。


    ———————————————————————————————————————


    何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好日子終於到頭了。


    說實在的,五秒鍾前他覺得自己一定瞎了,不然怎麽可能會在這裏看見老何頭啊我擦!


    這地兒是他跟幾個發小的秘密基地,他在法蘭西常常想念這裏的菜品,味道一絕。微信群裏幾個公子哥知道何嶽“偷渡”回來之後都炸了鍋了,就這麽著幾個人約著見麵聚聚。誰能知道現在身家顯赫的大老板們談生意也願意往這麽個偏僻地兒跑啊,所以還說什麽說,說起來都是眼淚都是命……


    何嶽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轉身跑路,然而跟他一道來的三個發小卻丟了魂兒似的愣在原地齊刷刷喊:何伯伯好……


    何耀威身邊站著秦銘還有另外兩個高管,他瞥見何嶽第一眼時隻當自己是眼花了,下意識望第二眼過去,何耀威瞬間雷霆震怒,大步衝過去揪住似乎要準備逃跑的何嶽,然後半分麵子也不留地在他後背上猛削兩掌,何耀威氣得渾身發抖,秦銘立即繃著臉走過去安撫:“何叔您先消消氣,小嶽一定是有事情需要處理才突然回來的。”說著暗中給何嶽遞了眼神。


    何嶽立即心領神會,不過仍然心肝肺顫個沒完:“是啊爸,內什麽……”何嶽迅速抬頭瞄了一眼接著馬上進入狀態地指著鄭易:“鄭易結婚……鄭易要結婚了所以通知我回來,我跟他說課業不能耽誤啊,結果這孫子說我要是不回來他就不結了!”


    躺槍的鄭易也開始心肝肺一齊顫抖,說實在的,他們這幾個從小光屁股長大的哪個沒被何嶽他們家老頭訓斥過,作的嚴重了被狠踹幾腳也是經常發生的。少年時期的心理陰影已經嚴重影響了青年時期的他們,以至於每回看到何家老爺子,他們都忍不住自覺立正喊口號……


    何老淩厲的目光一掃,鄭易立即顫顫巍巍抬起左手腕認真看表,正眼都不敢瞧何家老爺子一眼:“何伯伯您有空也也也歡迎您來參加啊。”


    何耀威當然不買賬,微側著頭對身旁的秦銘下命令:“給鄭老板打電話,你問問他,他兒子結婚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何嶽要哭了,鄭易則有了屎的心,媽的他老子也不會讓他好過到哪裏去!


    秦銘不動聲色地執行命令,一分多鍾後,他掛斷手機跟何耀威回話:“鄭老先生沒有接,大概已經休息了。”


    何嶽感激地看了秦銘一眼,不料可疑的眼神被何耀威逮個正著,他側身伸出手去對秦銘說道:“電話給我,我親自問候!”


    何嶽:“……”


    鄭易:“/(tot)/~~”


    平日裏叱吒風雲這麽風光那麽牛.逼的發小們此刻已經呆若木雞。


    秦銘沒有動,斟酌片刻慎重而誠懇地勸慰何耀威:“何叔,您一定對他們的謊言了如指掌,小嶽年輕需要曆練,您多包容他,想家想朋友回來看看實在是人之常情,”說著便極嚴肅地對何嶽說道:“還不趕快過來跟何叔道歉,既然回來就應該先跟家裏知會一聲,何叔又不是不許你回來!”


    何嶽一改囂張浪蕩常態,羊咩咩一般聽話地抓緊道歉:“爸我錯了,我昨兒剛回來,打算後天回去,誰知道今晚才出來聚就被你逮了……”


    何耀威原本已經打算賣個麵子給秦銘也給何嶽留個台階,聽到何嶽這麽沒心沒肺的道歉之後簡直是火上澆油,都說虎父無犬子,怎麽他養出來的兒子就這麽不務正業吊兒郎當!


    何耀威是軍人出身,即便早已退伍從商也仍然沒有戒掉性格中的血性,跟他們準備談項目的合作方已經進門朝這邊走了過來,許多人好奇地向這邊觀望,何耀威怒意不減,食指輕顫地指著何嶽恨鐵不成鋼地厲聲教訓道:“小兔崽子你也用不著回去了!明天你就給我滾杜岷江手下上班!”


    秦銘上前一步正打算再幫何嶽說說情,豈料——


    “你不用說了!再敢包庇他我連你也不認!還有,讓杜岷江給他安排最基層的活,髒累差是前提,如果把他當少爺供著讓杜岷江也一起從佳話滾蛋!”


    秦銘噤了聲,然後麵色凝重地看了何嶽一眼,示意他乖乖聽從組織安排。隨即秦銘跟在何耀威身旁,一起走向定好的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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