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絨絨,這次多虧你了。你爸自從前年做了手術,康複出院後,就吃什麽都不太有胃口。今天難得把一碗粥吃完了之後,又添了一碗。”


    吃過早飯,榮母走了過來,在榮絨邊上坐了下來。


    先前,榮夫人隻是覺得小兒子自從這次住院後,性子變不了不少。


    從前是隻要放假,就壓根別想見到人影。


    不是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裏頭調香,就是出去跟他的朋友們出去玩通宵。


    回到家也是倒頭就睡,不然就是把自己關實驗室裏調香,即便都在同一個屋子裏頭住著,想見自己的小兒子一麵可難。


    更別說像現在這樣,母子兩人挨著沙發坐著,聊天,說話了。


    這次出院後,卻是天天都在家裏陪著她跟惟善,沒有半點不耐煩。


    像是完全變了個人。


    她的絨絨,是真的長大了。


    榮絨跟榮母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可是此刻,他仿佛感受到了榮母內心的欣悅和寬慰。


    上一世,榮絨一個人卷起褲腿,在漏雨的房子裏、把漫到到床底的雨水用臉盆兜出去,他最後悔,不是失去錦衣玉食的富家小少爺的生活,而是在他的記憶裏,他對爸媽的關心太少,他似乎從來沒有做過什麽讓爸媽驕傲的事情……


    榮絨輕輕握住榮母的手,在母親的掌心蹭了蹭,“您要是喜歡,那我以後天天給你跟爸做,好不好?”


    榮崢身子筆挺,看著弟弟的臉頰親昵地輕蹭母親的臉頰。


    莫名想起家裏老太太在世時養的那隻毛發如雪的,雙眸湛藍的白色波斯貓。


    唇線微抿。


    明明小時候,絨絨是最喜歡纏著他的……


    也不知什麽時候,絨絨會像小時候那樣,也像對母親這樣地對自己撒嬌。


    “那不用。你這雙手啊,可是調香的手。”


    聽說小兒子以後天天要給自己做飯,榮母哪裏舍得。


    她握住榮絨的雙手,細細的端詳,她小兒子的手又白皙,又修長。


    她的絨絨的手啊,是天生適合調香的手。


    榮絨也細細地去看自己的手,唇角彎起。


    是啊,他以前很長一段時間,都從來沒懷疑過,他這雙手啊,天生就是用來調香的。


    上輩子,他沒有給爸媽做過一頓飯,也沒有給哥哥別過一回胸針。


    可是,哪裏有什麽天生適合調香的手呐?


    不過是他竊取了他人的人生,才有的錦衣玉食的生活罷了。


    後來他被打回原形。


    這雙手,不也在廚房裏,燙得都是水泡;在建築的工地裏,嫻熟地操作各種工具,掌心布滿繭子。


    什麽都拿過,碰過,唯獨,再沒碰過試香紙和香水式樣。


    “也不知道你還記不得。你上幼兒園那會兒,你大伯逗你玩兒,問你,你長大了想當什麽。你說你想要成為一名著名的調香師,給我跟你爸,還有你哥,每個人都調配一支獨一無二的香水。”


    說到這裏,榮母笑了,言語間滿是盡是為人父母的驕傲。


    對於小兒子能夠成為調香師這件事,似乎從未懷疑過。


    榮絨記得自己說過這句話。


    不僅如此,他還記得自己說出以後想要成為調香師後,大伯立即哈哈大笑,誇他有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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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他母親手裏接過哈密瓜,轉個頭,就跟他的妻子調侃道,“惟善這小兒子可太逗了。堂堂一個上市公子的小公子,幹什麽不好呐?長大後竟然想跟個娘們兒一樣成天跟香料打交道。可真是有夠出息的。哈哈哈哈。


    跟他哥比起來啊,差得遠咯!小崢像是他這麽大的時候,回答的可是以後要取得比惟善還高的成績呐。這才是我們榮家的男兒嘛。小絨啊,跟他哥,還是沒得比,沒得比喲。”


    榮絨早慧,哪怕他不能將他的意思聽個十成十的明白,語氣裏的嘲諷卻也是聽得出的。


    他當時憋紅了小臉。


    他沒有注意到,方才還笑得溫柔的媽媽唇邊的笑容淡了下去。


    坐在沙發上的媽媽,把他抱到膝蓋上坐著,聲音還是柔柔的,“大哥怕是不知道,這調香啊,門檻可高了。想要成為調香師,天賦跟能力,缺哪一樣都不行。一名出色的調香師,可是萬裏挑一的存在。


    而且呢,國際上啊,知名的男性調香師一點不少於女性。以性別去定位職業,這個觀點,太狹隘了,好像也有一點落伍,大哥以為呢?”


    上一世,榮絨是在發傳單,看見廣場上播放的巨大的香水廣告屏幕,忽然想起母親對大伯說的這一段話。


    他隻能慶幸,當時的他身上穿著□□熊人偶服,即使坐在階梯上崩潰大哭,也不會有人知道。


    他不止一次後悔。


    後悔為什麽他隻記得大伯對他的嘲諷,卻一定也不記得媽媽當時對他的維護。


    還總是覺得爸媽對哥哥的喜歡要勝過他。


    後來更是為了一個周砥,把家裏鬧得雞犬不寧。


    白眼狼說得可不就是他這樣的嗎?


    榮絨抱住榮母,將腦袋輕輕抵在榮母的肩上,“等我成為一名優秀的調香師。到時候,您跟爸,還有哥哥,一定要來參加我的香水發布會,好不好?”


    榮母笑了,柔聲道,“當然好。”


    榮絨近乎呢喃地道:“那我們可就約定好了啊,您跟爸,還有哥,誰都不能失約。”


    榮母輕撫他的頭發:“媽跟你約定好的事,什麽時候失約過?”


    榮絨彎了彎唇。


    是啊。


    媽跟他約定好的事,從來沒失約過。


    除了在夢裏。


    夢裏,他跟媽媽約定好,讓媽媽明天依約來他的夢裏,可媽媽總是失約。


    榮崢約了榮絨的主治醫生郭醫生早上見麵。


    原本約的上班前的時間,晨跑回來,意外會在客廳見到榮絨。


    為了能夠多跟榮絨相處,榮崢推遲了出門的時間。


    跟郭醫生約見麵的時間臨近,榮崢不好遲到。


    他從沙發上起身,“媽,我先去上班。”


    “哥。”


    榮絨也跟著起來了,“哥你是不是要去公司?我想搭你的車,出去理個發。”


    在醫院的時候,榮絨就覺得他現在的發型劉海長得過分,十分地不方便。


    他很奇怪,上輩子的自己到底是怎麽覺得這種發型很酷,並且常年保持這種連眼睛都快要被遮住的陰間發型的。


    早就想去理個發了,這一陣子忙著調配“睡美人”,就給忘了。


    今天總算是想起來了,決心把發型給換了。


    時尚不時尚,好看不好看的無所謂,整陽間一點的就行。


    榮母奇怪地問道,“你的車呢?開去保養了?”


    用完早餐,擦著嘴的榮父走了過來,“車庫裏不是還停著其他的車?車鑰匙你不是都有麽?還是今天不想自己開車?你想去哪裏?讓家裏的司機送你。”


    “不用。我要去的那家理發店,就在去公司的路上。哥順路捎我一程就可以了。”


    “那你回來怎麽辦?”


    “爸,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軟件,叫打車軟件。”


    榮父還想說什麽,被榮絨給打斷了,“爸,媽,我先跟哥出門了啊。不然回頭哥上班該遲到了。”


    說罷,不由分說地推著榮崢出了門。


    老父親一臉疑惑,“崢兒上班又不用打卡,怎麽遲到?”


    榮母微笑,“看不出來麽?孩子是嫌你囉嗦了。”


    榮父:“???!!!”


    劉幸出門前,收到上司讓他遲點去他家裏接他上班的信息。


    劉幸:“……”


    榮總最近不僅學會了曠工,還點亮了遲到的技能!


    後視鏡裏瞧見一起從別墅裏走出的兄弟兩人,劉幸眼底劃過一抹意外,同時又有一絲了然。


    有一種難怪如此的恍然大悟。


    榮總前幾次有事沒去公司,都同這位榮家小少爺有關。


    今天會推遲去上班,想必也是在等這位小少爺一起出門。


    “劉哥,麻煩等會兒在柳南路路口的那家理發店停下車。”


    榮絨係好安全帶,對駕駛座的劉幸說道。


    “好的,二少。”


    榮絨其實不太想去柳南路的那家理發店理發,他先前的發型就都是那家店理的,整的什麽陰間造型。


    要不是重生前他在那家理發店充了不少錢,還真不太想去。


    上班的時間點,符城的交通不負眾望地堵成一過粥。


    榮絨生物鍾是醒得挺早,可他這副常年熬夜的身子根本就扛不住。


    榮絨本來靠著窗戶都快睡著了,後頭的車子喇叭一響,他整個人被嚇了一下,“咚”一聲,腦門磕在了車窗上。


    “噗——”


    劉幸想笑,理智立馬意識到這樣十分不妥,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榮崢上車後,就在用ipad看公司新開發樓盤的一個3d效果圖,並沒有注意到榮絨睡著了。


    聽見響動,他的視線從ipad上移開。


    哪怕他剛剛沒有目睹全過程,見榮絨揉著腦門,神情還有絲尚未睡醒的懵然,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困了?”


    “之前是挺困,都睡著了。這會兒精神了。”


    榮絨把劉海給撩了起來,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腦門。


    榮崢敏銳地瞥見榮絨的額頭有點紅,“別動,我看看。”


    他把手中的ipad放到一邊,動作小心地拂開榮絨的劉海。


    榮絨就把他自己的手給放下了。


    果然,鼓了個小包。


    榮崢有些生氣。


    氣榮絨在這種情況下還笑得出來。


    這種情況下,還能笑得出來。


    要麽,是早就對疼痛習以為常,要麽,就是對自己的身體一點也不在意。


    想到絨絨種種自虐的舉動,榮崢語氣沉沉,“不覺得疼?”


    榮絨莫名,“嗯?不是沒流血?”


    榮絨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這會兒他的雙手還是嬌生慣養的一雙手,白如瓷玉,手上一個疤都沒有,更別說是血了。


    榮崢體內氣血翻湧。


    難道非得是流血知道疼?


    “等下先不要去理發了,先跟去公司。你的傷需要冰敷下。”


    榮絨微愕,“哥,不用了吧?隻是磕了一下而已。”


    榮崢看著他,眸色認真地問道,“榮絨。對你來說,要到什麽樣的程度,才不是‘而已’?頭破血流麽?”


    榮崢生氣跟不生氣其實挺好辨別的。


    通常,榮崢板起臉,就說明他生氣了。


    榮絨其實不太理解榮崢為什麽會忽然生氣。


    他上輩子受過的傷比這要嚴重多了。


    隻要沒出血,哪怕是出血了,血能止住,自己消毒一下,再包紮包紮,還真不算個事兒。


    忽然,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濃密的睫毛就跟兩把小扇子似的。


    漂亮的眉眼彎起,眼底盛著星河,舌尖舔了舔他的小尖牙,咧開嘴,“哥,你是在關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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