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的心踏實了下來,也就暫時不忙著去打聽了。牽扯上了懷著龍種的和嬪,這樣的消息怎麽樣也瞞不下的,等著聽信兒就成。


    現在她和平安正是風頭浪尖的人,偏又未必能得到主子多少好處。


    這邊,折柳委婉地給了淑妃個軟釘子碰,隻怕是連之前“有勇有謀”護住淑妃的舉動在她眼裏都變了味兒,倒成了個“有主意的”。


    而那邊,平安和他那主簿雖然是製住了龍胎有問題的和嬪,也沒和妃嬪一邊拉上關係,可是這樣的事情一個處理不好,就容易給皇上造成不好的印象。往好了說是隻忠於皇帝,但是這往不好了說,可就是目中無人。


    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既然平安已經用不知道什麽法子給她送了信來,就索性安靜幾天先不聯係。等這陣子風頭過去再說。


    把眼前一圈人的恭喜都收下了,看著小廚房把淑妃今天叫的東西做上了,折柳這才叫了錢麻子隨她回屋。


    芍藥已經不繼續在那站著了,看著那低矮的門扇,折柳突然有種無法控製的快意,朝著那裏狠狠啐了一口。她身後的錢麻子仿佛什麽都沒看見,隻低眉順眼地小聲說著。


    “姑姑,剛剛跑來讓我把這帕子給您的小火者,看著倒像是直殿監的。他還有句話讓小的轉告姑姑,說已得了,是都知監。”


    都知監?


    這可真真是一步登了天了!


    “可還有別的話沒有?”


    “回姑姑,沒有了。不過小的多問了幾句,那小火者說,大人找他傳完話之後,便與另外一位大人一並走了。”


    一並……


    既然平安得了賞了,那位一路提拔了平安、這次一起挾持了和嬪的典簿大人就不可能不得賞。兩人都得了賞,可是離開的時候卻“一並”走了,大抵那位典簿大人並沒調動到內宮監這樣的要害地方,或者幹脆就是沒調動?


    不過這錢麻子倒是個好苗子,吩咐下來一件事能做好的多了,但是第一步做好之後還能想到其他的人就不多。


    折柳進屋開了自己的那隻匣子,掏出塊碎銀子拿戥子稱了,一兩二錢,“這塊碎銀子你拿了去,換點銅錢來。小廚房的人一個人一百個大錢,剩下的都歸你了。”


    “謝姑姑賞!”


    錢麻子歡天喜地地下去了,隻剩下折柳自己在屋裏思量。


    都知監算得上是宮裏相當有地位的了,專職皇上出行之時導引清路。近些年來,宮女管事的六局越來越遭排擠,皇上身邊應設的女官一並都裁撤了,倒是都知監占了便宜。


    這都知監初設立的時候,原本不過是皇上出行之時才得用,可是現在,倒是成了皇帝身邊一等一的近侍了。四司八局十二監,也隻都知監和司禮監的小太監能進內書堂隨學官識字。


    能識字,就有能坐上掌印太監秉筆太監的可能!那可是能在奏章上批紅的!


    這恩賜……也太大了罷!


    ***


    折柳在屋子裏頭坐臥不安的時候,平安也回到了他那屋子裏頭、慢條斯理地折著為數不多的一兩件舊衣裳。


    “李公公,小的給您道喜啦!”


    平安的同屋人,原是這惜薪司新司正項太監的幹孫子,雖然平安算得上是原來老司正一方的人了,可是兩人相處卻也沒什麽不愉快。


    這宮裏頭,聖寵是最說不準的一件物事。不同太監勢力範圍內的人可能互相勾心鬥角,可是因為被皇帝遷怒直接罷黜的,卻少有人落井下石。


    這幾年宦官勢大、幾任內相都平平安安做到告老,還不都是自己拿命搏出來的?說宦官就是幸進之臣、升遷全憑著討好皇帝,那是笑話!


    不說別的,哪位內相是靠著哄騙皇帝上位的?哪裏還用得著哄騙皇帝?在這皇宮內院住著、長於婦人奴隸之手,皇帝明白什麽、懂什麽?一招隔絕內外,就能把皇帝哄得滴溜溜轉。今上算是在宮外過了些年,還不是一樣被劉老太監哄得不知今夕何夕?


    “同喜同喜。”平安的話尾高高地揚上去,“項公公也該挪一挪了吧?現下典簿的位子算是空出來了,您可是司正的親信……”


    項公公認了項司正做幹爺爺,這固然是個大靠山,但是地位差不多的宦官之間卻不能直接說,這也是一樁忌諱。雖說當了太監就是沒了祖宗的人了,但是這宮裏習氣一向是認徒弟的居多,認幹爺爺幹爹多少有些下作。平安如今地位又要略高過項公公,直接說對方是項司正的孫子多少就有些當著和尚罵禿驢的意思。


    這項公公長著一張彌勒佛也似的臉,一笑連眼睛都看不見,“我這惜薪司哪比得上您這一步登天啊?明兒起就要住到內學堂去了吧?我之前得了一枚好墨,聽說是什麽前朝大家手製,您拿著使喚?”


    “那就謝謝您了。”平安也擺出一副笑臉,把之前折柳拿給他的笑蘭香都給了項公公,“不是什麽好東西,您甭嫌棄!”


    兩個人又套了幾句近乎,平安這才拎了包袱出了門,一路向著都知監內學堂位置去了。他習慣性地想摸摸袖底那塊手帕子,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已經給了小火者叫報信給折柳了。


    折柳那邊,想必也正是風口浪尖上吧?這幾日必是不方便見麵的,且等上幾日再去尋她吧。


    ***


    果不其然,隻才第二天,和嬪流產了又被貶為貴人的消息就滿天飛了。其中更有那消息靈通的,信誓旦旦地說其實和嬪並沒有懷胎,想借著子虛烏有的龍種陷害淑妃娘娘,卻反而把自己個兒搭了進去。


    不過折柳倒是更相信鳳蝶嘴裏的消息。


    “說和嬪肚子裏沒有懷胎那純粹是看熱鬧不嫌棄事兒大——那要冒多大的風險?”鳳蝶正挑著胭脂膏子往嘴上塗,塗完又用草紙擦了去,看得折柳一陣皺眉,“我聽說著,她有兩胎都沒坐住,這一胎早早就有不穩的征兆。皇上登基好幾年了,還一個皇子皇女都沒有,她年紀又大了,萬一這肚子再不爭氣,以後哪裏還有好日子過?就算是她爹是威遠大將軍,也不過就是在這宮裏守活寡!”


    折柳聽過就算,這些事情她們傳傳流言也就罷了,議論得多了可不是什麽好事。她皺著眉毛看鳳蝶用力擦著嘴唇,忍不住開口問,“你折騰什麽呢!好好的胭脂膏子塗了又擦掉,浪費了好東西。你這可不是分發下來的月例吧?這麽一盒子可不得三兩銀子?”


    鳳蝶從那麵昏暗的銅鏡裏飛了折柳一眼,“不擦下去,難不成讓他把這胭脂膏子都擦下去?這東西是上好的,就算我拿草紙擦著,也多少留著些顏色。有這麽點顏色就成了。”


    她轉過身來讓折柳看,“你瞧瞧,是不是?”


    折柳隻好坐起身來往她臉上瞧了瞧,倒還真是有一絲殘紅。她那疑問也憋在心裏頭許久了,忍不住就問出了口,“你那相好的到底是哪裏的?你每次一跑出去就幾個時辰,娘娘也不問你?”


    “娘娘當然問我,她還指著我替她辦事呢!”鳳蝶翹著指甲從鼻煙盒裏挑出些粉末,狠狠地往鼻子裏揉了,打了個大噴嚏,噴出兩汪子眼淚來,這才接著回答折柳的話,“我那相好的,可不是這宮裏的太監,是站神武門的禦前親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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