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的膝蓋,過了兩三日也就好了。可是這宮中議論,卻沒停下來過。


    畢竟,名義上來說,六局還是由皇後統禦的。雖然如今建平帝並不喜皇後,連帶著宮中的人對皇後也有些不尊重,可是不管怎麽說,那也是大楚朝的中宮皇後。


    折柳這次不但把皇後得罪狠了,更兼把腹中懷有龍胎的淑妃也得罪了。雖然她有功勞在身,可是畢竟已經被破格提拔到了尚宮局,後麵的事情,倒還真是難說呢。


    要不是她現在是尚宮局的尚宮,說不得受了多少磋磨了。


    倒是那馬太監似乎看出了什麽,非但沒落井下石,反而假惺惺地過來送了些活血化瘀的膏藥,倒像兩人從來沒有過什麽齟齬似的。


    吩咐暮秋把馬太監送來的東西安放好,卻見對方遲遲不走,臉上也露出猶豫的神色。


    “怎麽了?”


    那日裏經她教訓過後,暮秋倒是老實許多,也不額外賣弄機靈了。


    “奴婢剛剛經過東一間,聽見許多人都在抱怨姑姑……說尚宮局本來就不得聖心,現在攤上了姑姑做尚宮,更是……”


    聽到這話,折柳倒笑了出來。雖然這宮裏大部分人都知道,想要在六局或者四司八局十二監升遷,必得遠離後宮妃嬪。可是在大部分時候,大家對這些妃嬪們還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畢竟誰也不知道皇帝將來會寵幸誰。


    “不必聽她們說什麽,要是連這些人都能看得出局勢如何,尚宮局也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地步了。”


    這些事情,平安已經和她說過一次了。畢竟平安現在主要掌管的是監視宮內的司禮監,順帶也看一看尚宮局和太後皇後各處,他手下怎麽說也都是密諜司,打聽流言的來源還是不費什麽力氣的。


    一處是端熹宮,另一處就是這尚宮局了。


    折柳心裏打定主意,等皇上那裏的事情塵埃落定了,便要黜落幾人。雖然暮秋沒指名是哪幾位女官,可是平安卻早已給了她一份名單,其中四人黜落掉,正好提拔些新人上來。


    她費心費力想幫六局重新拿回禦前當值的職責與光榮,卻不是為了這起子小人的!


    今日是五月十五,雖然不是什麽節慶大日子,可是仍然會有命婦進宮朝見皇後。尚宮局既然有導引中宮覲見之責,今日裏肯定是要去長樂宮侍奉的。


    這次雖然是李尚宮去當值,可是折柳還是決定跟著李尚宮些。反正今日應該沒什麽大事,這種事情李尚宮和她嘴上講在多次,也不如她真刀真槍地見識一次來得記憶深刻。


    “把朝服取過來替我穿上,首飾撿幾樣大方些的,不要金銀,用青玉。”吩咐著暮秋替自己妝點好,折柳草草吃了幾塊糕點,又突然想起來一事,“今天可去看過鳳蝶了?”


    鳳蝶上次從這宮裏回去,當時就報了惡疾從端熹宮挪出去了,折柳吩咐暮秋日日去送些吃的花用的過去。


    暮秋卻道,“奴婢今日再去,鳳蝶卻不在那了。”


    折柳捏著糕點的手放了下來,沉默了半晌才道,“走吧,去李尚宮那裏。”


    就朝著李尚宮的屋子走過去。李尚宮也是收拾停當多時了,兩人當下就帶了司言二人、典言二人、掌言二人,又有女史四人,朝著長樂宮出發。


    李尚宮也聽到了這幾天關於折柳的流言,她側頭看了看折柳,問道,“這幾日那些事情……我心中有數。”當初折柳的舉動,畢竟是兩人一起定下來的,她倒是不擔心那些流言的內容。


    折柳朝著她笑了笑,算是感謝,她也知道,這位在尚宮局做了幾年的老尚宮其實連皇後都不太看在眼裏的。就算現在尚宮局被司禮監排擠出了禦前,那也是牢牢掌握著溝通內外之職,她們自然有這個底氣。


    “一會兒你在偏殿候著就好,宣言啟奏這些事情我做,你大概看一看也就知道了,無非就是按照皇後的吩咐叫人。大部分事情都有女官們,隻有少數重臣之妻才需要我們親自宣見。”


    “好,我知道了。”


    兩人走到了長樂宮宮門,自然早有小宮女跑進去通報了,幾位女官休息的下間也早已準備好,茶水點心一樣不缺。就連被皇後所惡的折柳,也沒受什麽慢待。


    畢竟,所有宮女的月例銀子胭脂水粉可都是尚宮局負責發放的。


    喝了兩口茶水,李尚宮起身去做事,折柳聽著外麵的聲音,皇後暫時還沒開始宣見命婦,她也就繼續在這間坐著。雖然這桌上擺的精致點心還不如平時尚食局送上來的好,給她們喝的茶葉也不如尚宮局自己扣下來的明前好,但是她也落得個清閑。


    等到李尚宮開始宣見的時候,自己再出去聽一聽也就是了,沒得招了皇後的眼。


    折柳打得主意不錯,可是她卻是高估了皇後的氣量。李尚宮開始宣見沒多久,第一位命婦入了長樂宮正殿,就有小宮女來喚折柳,說是皇後宣召她。


    “皇後娘娘?”


    折柳確認了一聲,見那小宮女有些怯生生地連連點頭,心道也問不出什麽,隻得跟著去了。


    這長樂宮正殿她還沒進來過,奢華端方自是不必多說,正上方坐著微微圓臉的皇後,她走到大殿中央,連忙跪下三叩首。


    “奴婢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夫人您瞧瞧,這就是那皇上親口封了尚宮的義勇宮人了。”


    皇後卻不叫折柳起來,隻是笑意盈盈地和旁邊坐著的中年婦人介紹著,話裏話外都是稱讚的意思,隻是絕口不提讓折柳起身。


    折柳跪在地上,看不見皇後臉上的神色,也看不見那命婦的服色,隻得繼續在地上跪著。直到那命婦起身告辭,皇後才終於叫了折柳起身,卻隻是讓她站在一邊而不是下去。


    “薑尚宮可是宮女中的表率,隻是可惜身在深宮不得揚名於天下,本宮深以為憾,今日就向列位命婦介紹一二,隻希望我大楚能有更多如薑尚宮這般好女子才好。”


    跪了又跪倒也罷了,這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就算是救了皇帝又如何?哪位皇帝喜歡有人救了自己這件事被人反複提起?更何況瞧皇後這樣子竟是要給她宣揚出宮去!


    還不等折柳想出什麽主意,李尚宮已經又引著一位命婦上得殿來,她有些擔心地看了折柳一眼,卻也無法可想。


    折柳隻得又陪著皇後重複了一遍剛剛的次序,三呼千歲後跪倒在地,聽著皇後用頗為嘉許的口吻稱讚自己。


    隻是這次,皇後的話還沒說得一半,就被匆匆步入的馬太監阻止了。


    皇後見了馬太監也有些歡喜,雖然每逢初一十五皇上都應當宿在中宮,可是他也不是次次都來的。


    馬太監風風火火走進來,在折柳旁邊跪下給皇後行了禮,這才站起身回話,他彎著腰並不看皇後,“皇後娘娘,奴婢奉皇上的口諭,宣薑尚宮覲見。”


    皇後的臉色一瞬間幾乎都掩飾不住了,險些當著命婦黑了臉,她頓了半晌才回道,“既是如此,那薑尚宮你就隨著馬公公去吧。”


    折柳還是第一次看這皇帝如此順眼!


    她向皇後磕了個頭,利落地從地上站起來,又向著那位不知道是何品級的命婦拜了一拜,這才隨著馬太監從長樂宮中走了出來。


    馬太監神情嚴肅地領著折柳一路步下長樂宮長長的台階,直到出了宮門,這才道,“折柳姑姑,這次因著你,咱家可是也惡了皇後了。”


    “多謝馬公公。”


    折柳正有些出神,總覺得剛剛見的那位命婦眉目間依稀有些眼熟,聽得馬太監這句,隻幹巴巴地道了一聲謝。


    橫豎尚宮局與司禮監之間總是水火不容的局麵。


    “不用謝我——”馬太監的語速今天格外慢些,“你那相好倒是個有情有義的,連你在長樂宮裏多跪了一會兒也巴巴兒地跑去和皇上說了……”


    折柳雖然已經往這邊猜想了,可是聽了馬太監的話,心裏還是生出許多感慨來。


    距離剛剛遇見還是小火者的平安的時候,好像也並沒過去多久。可是那個有些別扭又愛鑽牛角尖的狗兒,卻已經以驚人的速度長大了。


    心裏這麽想,她嘴上卻不能認,畢竟不是什麽見得光的事情,“馬公公誤會了。”


    馬太監聽見她這麽說,一下站在那裏,折柳猝不及防,驚訝地抬頭看他。


    “薑姑姑如今可真是得意起來了,當日裏在端熹宮見你,我就知道你必是個能出頭的。隻是沒想到你卻入了這尚宮局……”馬太監挺直了腰站住的時候,倒真真十足十地有著內相的威風,“之前的事現在也沒什麽說的必要了,待得尚宮局被司禮監打落在地的時候,我必饒你一命。”


    這話是怎麽說的來著?


    折柳萬萬沒想到馬太監會說出這樣一席話,她要是再敷衍過去,倒是顯得尚宮局無人了。


    “那我先謝謝您了。”雖然嘴上說著謝謝,可是她的臉上卻帶著一絲冷笑,“隻是這一天想來您是看不見了,從劉老太監一頭碰死在太後宮裏那天開始,司禮監就抬不了頭了!”


    “過去尚宮局什麽樣子我不知道,我也不是那積年的老宮女,隻是您最好知道,將來如果真有司禮監覆滅那一天,我卻是不會如您這般隻會抖抖威風、虛言恫嚇的——我必親自要你的命!當朝皇叔叛軍首領我都殺得,馬公公你以為你的脖子硬過誰?”


    馬太監卻沒料到招出折柳這麽一番話,他眯了眼,卻沒惱羞成怒也沒急著還口,“當日裏我倒是沒料到,居然是隻真鳳凰。既是這樣,那咱們就走著瞧?”


    在這宮裏頭求生活,人人都有一副變臉絕技。看馬太監後退一步,伸手請她前行,折柳也就換了溫煦笑容上臉,“那咱們就走著瞧——您先請。”


    兩人再多一句話沒有,朝著勤政殿方向去了。才走了兩步,從兩人剛剛說話的地方走出個人來,朝兩人消失方向看了一陣,方才轉身朝著長樂宮去了。


    ***


    到了勤政殿,折柳還是有些緊張。


    她倒是不怕皇帝問起她別的事情,如何回應皇帝她早已想好了,無非有一說一和盤托出而已。可是她卻怕平安因著這次的事情引得建平帝猜忌。


    隨著禦前侍候的小宦官走進去,建平帝僅穿了明黃單衣,殿內幾處銀盤之上都安放了大塊冰山,倒是一絲暑熱氣也無。


    “奴婢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建平帝極快地說了平身,折柳站起身來,鼻觀口口觀心,雙手並攏放在身前,卻許久沒等到皇帝的下一句話。


    今日裏皇帝叫她來,實實是替她解了圍,其實並沒有什麽正事。折柳不敢抬頭,也就隻得站在原地等著皇帝出聲。隻是沒想到,皇帝下一句話卻不是問她,而是把這宮裏的宦官們都打發了出去。


    這卻教折柳更放了心——瞧著這樣子,皇帝說不得真的有啟用六局之心了!


    “薑尚宮,這次是你受委屈了。”


    雖然事實如此,可是折柳卻萬萬不敢受了這句話,急忙跪在地上磕了個頭,“請皇上收回此言,奴婢愧不敢當。”


    “平身吧。”


    皇帝今天的聲音裏有著罕見的年輕和惆悵,他叫了折柳起來,卻沒問她關於今天在長樂宮的事情,反而是問了平王造反那一日的事情,“朕之前雖然在淑妃麵前誇讚過你,可是卻也沒料到,你居然有勇氣至此,那一日,你是怎麽想著砸死蔣超清的?”


    折柳沒想到皇帝居然會問起這件事,好在她進來之前已經反複地分析過,對著皇上最好說實話才行。畢竟,能讓平安執掌一部分密諜司人手專門對付司禮監,難保就沒有另外一名太監專門看管尚宮局。再者說,她也並沒有什麽需要藏著掖著的,自然是實話說出來看著更加誠懇些。


    “奴婢並沒有多想,無非就是主辱臣死、擒賊先擒王而已。”折柳雖然低著頭,可是卻並沒有看地麵,而是直視著皇上身前的桌案,這樣才能讓建平帝看見她堅定的目光,“都是皇上洪福齊天,奴婢才能誅殺了那反賊。”


    “主辱臣死……擒賊先擒王……”


    建平帝低聲地重複著折柳的話,冷哼一聲,“一介宮女都能有如此認識,可這朝中居然……”說到這,他停下了語氣,轉而繼續詢問折柳,“聽說你並不識字?這些話卻是從哪學的?”


    “回皇上,奴婢侍奉昭美人的時候,多蒙娘娘教誨,這也是她教給奴婢的。”


    提起昭美人,皇帝也有些失神,不過這失神很快就被什麽不好的聯想取代了。他揮了揮手,換了個問題,“你覺著司禮監如何?”


    聽得皇帝問這句,折柳的心才終於落地。這句話的應答,她卻是和李尚宮推演過幾遍的,最終覺得,隻有不回答做出一副完全不幹政的態度來才行。


    她慌忙跪地,動作透著幾分惶急,“奴婢不敢,這等大事,自然悉聽皇上聖裁,奴婢隻知道伺候好皇上是奴婢的本分,卻不敢非議他人。”


    建平帝對折柳的態度很滿意,可是心裏卻又有些失望——雖然這才是女官應當有的舉動,可是他總覺得折柳應當與旁人不同些。


    “你起來吧,不過是隨意問問,不必如此當真。”


    折柳聽得皇帝話中似有未盡之意,忙再次叩首,“皇上的每句話,奴婢卻都是當得真真的。”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建平帝臉上掛上些笑意,整個人朝後麵靠了靠。折柳這些日的舉動,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在他眼裏,自然是覺得折柳是個心中隻有皇帝沒有他人的忠婢。


    “你既是朕點的尚宮,自然是把朕的話放在心裏了。”這麽想著,他心裏很快就做了決定,“你回去理一理,下個月開始,六局重回禦前輪值。”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話,“你把這勤政殿的姑姑職位也領起來吧。”


    折柳卻萬萬沒想到,皇上居然連這職位也一並封賞了!勤政殿大姑姑前幾任可都是皇帝的乳母之類,她這次可是真真的一步登頂了!


    “可是奴婢身兼著尚宮一職,隻怕是……”


    “這勤政殿難道就缺了你一個人不成?不過是教你時常過來檢視一番!”說到這裏,建平帝又陰沉了臉,“連這裏都能丟東西,我竟不知道司禮監這幫狗奴才是怎麽辦的事了!”


    這話折柳不敢接,也不能接,她待得建平帝呼吸平緩些,連忙說了另一件事。


    “奴婢想著,既是要重回禦前當值,就不比平日裏辦差。六局各宮正也有許多年沒當值過,一來規矩荒廢了,二來……”她故作決然之色,“在皇上身邊當值的人,怎能不挑選考驗一二?奴婢鬥膽請皇帝派密諜司偵查幾日。”


    建平帝倒是沒想到折柳會說出這話,他目中露出驚奇之色,然後複又讚許地點頭。


    隻是折柳這話卻不是白說的,她已是想了許久……六局這幾個宮正能查出什麽醃臢事情來?對皇上的忠心又怎麽清查?她既然能當著皇上的麵自請審查,建平帝就有八成的可能會把這差事反而給了她。


    如今六局裏頭,雖然麵上都十分恭順,可是辦事的時候卻常常有指揮不動的感覺。最近這宮裏頭的傳言頗多針對折柳,也頗有幾個宮正存了看笑話的心。


    她雖然是為了六局的地位才設了這麽個局,可是這禦前當值的好處,卻絕不能讓那等不聽她的話的人白白得了去!


    “清查一下倒也好,這宮裏也該換換水了……”建平帝沒具體說要如何清查,卻明明白白地指了折柳道,“你別給朕撂挑子!既是命你把這禦前當值的事務重新辦起來、又給你加了勤政殿大姑姑的位子,難道你就不能替朕把這活計幹明白了?反而倒要朕自己操心?!回頭你上折子,朕一一批了就是!”


    折柳這才在心底長長鬆了一口氣,麵上做出忠心勤勉感動涕零的表情,“奴婢必當辦好這差事!”


    建平帝揮揮手,“去吧。”


    折柳正待退下,建平帝卻突然想起一件事,“朕記得,你是不是不識字?”


    “回皇上,奴婢現在已經些微識得幾個字了,勉強看看賬本子,可奏折暫時卻寫不來。”


    建平帝聽這話,倒是笑了出來,“那你怎麽給朕上折子?難道都是敷衍朕的?”


    “昭美人教過奴婢,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皇上既給了我半個月的時間,奴婢便是不睡覺、一天強記個兩百字,也肯定會好好地寫了奏折進上。”


    建平帝不過是逗一逗折柳,可卻沒料到聽得這麽一番話,他沉吟了一下,居然有些感動之色。


    “這樣吧,朕派個人去教教你,不算在你定額之內。”


    派個人?折柳一邊思忖著是誰,一邊跪地拜謝。


    “謝主隆恩。”


    出了勤政殿宮門,折柳挺直腰杆從馬太監身邊走過去,一路回了尚宮局。


    這宮裏的消息向來傳得最快,折柳回到尚宮局之後,一路上的宮女宦官臉上再沒有絲毫的不敬之色……


    皇後再不受寵也隻是皇後,這位可是皇帝親自去打了皇後臉的!


    這還是折柳兼領了勤政殿大姑姑職位的消息暫時沒散播開,一旦散播開,隻怕這些人的敬畏會更上一層。


    不過折柳現在卻沒有別的心思,她畢竟根基尚淺,雖然皇上給了她六局的人事任免之權,可是把人都罷免了之後,也得有自己的人去代替了才行!


    她手上,太缺人了。


    捉住一名小火者問明白了李尚宮已經回來,折柳匆匆地去了尚宮局正廳,果然正見李尚宮在那裏等著自己。


    一看見折柳,李尚宮就站起來迎了過來,麵上都是欣慰之色。不過,雖然她對著折柳笑得十分溫和,可是折柳還是能覺察到,她八成是在皇後宮中受了氣。


    畢竟,今天建平帝可是當眾一點麵子不給皇後地把折柳叫走了。


    “辛苦姐姐了……”折柳搶先一步把李尚宮扶住,“不過,幸不辱命!”


    聽得這話,李尚宮才是真正笑開了花,“皇上可是許了禦前當值?”


    折柳其實心情也分外愉快,畢竟,今日這般功績可不是誰都能拿到的!她眨了眨眼,把李尚宮按在座位上,“可還不止呢!”


    “皇上不但給了我對這六局的人事任免之權,還讓我暫且兼著勤政殿大姑姑的職位。”


    聽得折柳這話,李尚宮驚得幾乎要從座位上跳起來了!折柳看著她的驚訝之色,心裏終於鬆了口氣,懶懶喝了口茶水,“隻是,我這根基太淺,手上又缺人。這六局裏誰走誰留,還要李尚宮和我慢慢拿個主意出來才好。”


    大楚朝女官分為六局,曰尚宮,曰尚儀,曰尚服,曰尚食,曰尚寢,曰尚功。每局有兩位宮正,名字與六局名字相同。除了尚宮局兩位尚宮是正五品之外,其他都是正六品。


    雖然尚宮比其他人高出一個品級,又掌握著最重要的幾件職司,可是宮正們不給尚宮局麵子的也頗多。


    折柳既然是已經準備和司禮監爭,便不能坐視這些宮正拖她的後腿。不聽話的便通通下去罷!


    這宮中宦官宮女逾兩萬人,缺什麽……難道還能缺了人不成!


    ***


    和李尚宮商量得差不多,折柳便匆匆出門去了,她這心裏始終還放著平安。


    到東二間看了看,折柳聽門口的小宦官說了平安在裏麵,便緊忙趕過去了。


    還沒走到門口,平安就聽見了她的腳步聲,慌忙迎出來,“你那膝蓋怎麽樣?可又疼了?”


    看著平安這樣子,折柳心裏有什麽東西要湧出一樣,她咬了咬下唇才道,“沒事,我才跪了不到一刻鍾,皇上就把我叫了去……”


    “那就好。”


    平安嘴上雖然說著就好,可是眉間卻都是鬱鬱之色,折柳見他這樣,忙把他推進屋,“怎麽了?”


    “那祝鵬飛,已經閹了。”平安說完這句,又飛快地接了下一句,“鳳蝶……我替她收了屍。”


    這件事折柳已經料到了,她半晌沒說話,然後才問道,“那祝鵬飛……職司如何?”


    “兼領飛羽軍和密諜司。”


    “倒是便宜了那貨!”折柳恨恨地道,“雖然知道他最後必落不了好下場,可是還是覺得便宜了那貨!就當千刀萬剮才好!”


    平安卻沒接這句,隻說道,“我也恨不得他該千刀萬剮——這麽下去,隻怕皇上很快就用不到我了。”


    折柳悚然一驚,這才想到,皇帝用平安本就是為了監視司禮監,也存著把密諜司從司禮監分化出來的打算。


    而現在,尚宮局慢慢起來之後必定是會和司禮監對上,而祝鵬飛領著的飛羽軍說不得也要接過一部分密諜司的職務,平安領著這些人可連個正經的名目都沒有,可不就是說撤就撤!


    撤了也就罷了……這些人可都是和司禮監對上了的。折柳不怕,因為她並不受司禮監管轄,可是這些人可不是!


    一旦皇帝不需要他們了,失掉了這個暫時的身份,不知道有多少麻煩!尤其是平安……


    平安卻沒繼續這個話頭,“我聽說皇帝今日竟然連勤政殿大姑姑的職位也給你了?”


    說起這話,平安臉上興奮之色也不多,倒是吃醋多些……


    折柳正想著平安職司的問題,被他冷不丁這麽一打岔,竟然是沒反應過來。接著就聽平安語氣森寒道,“那狗皇帝莫不是看上了你……”


    “哪有的事兒!”折柳趕緊去捂住平安的嘴,不得已在他耳邊道,“不可能的,你以為皇上不知道咱倆的事?想什麽呢!”


    平安隻是不說話,折柳見他這樣,也顧不得許多,“你考慮過養匪自重沒有?”


    “你是說……”平安聽了這話,皺了皺眉,“弄些事情出來?”


    “對……司禮監現下受皇上猜忌,手伸得不似先前那麽長了。祝鵬飛雖然聽著很厲害,可是他手下的飛羽軍卻是進不得宮的,突然上位,宮中宦官們這些道道他哪裏懂得?原先的密諜司是劉老太監的手下,我料皇帝必然要逐步除去這些人的……你手上的人手可都清白不曾?”


    “我帶著的這些人,原先都是密諜司中受排擠、不得重用的。”平安伸出手在腿上比比劃劃,半晌才道,“這麽說來,我隻需要爭奪宦官這一塊就夠了……趁著祝鵬飛的手還伸不進宮裏,先搞出些事情把這宮裏的布置坐實……”


    他伸手攬住折柳,響亮地在她麵頰上親了一記,立即站起身來,“我先出去一趟布置些東西,晚上回來再收拾你!”


    折柳臉上一紅,伸出去的手卻沒掐到平安。她在屋裏站到臉上不紅了,這才出了門。


    沒走幾步,她就見東二間的門口,那個曾經是皇上陪讀的謝公公正站在那裏。陽光下被旁邊的幾個小宦官襯得,更顯姿容如玉、身姿挺拔。


    “見過薑尚宮,皇上命小的來聽候尚宮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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