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黎抱著殷辛走出了樹林,待可以看到營地的時候,他把殷辛放下,將對方的帷帽重新戴上,吩咐道:“回去吧。”


    殷辛抓住烏黎的袖子,“亞父怎麽會在這裏?”


    烏黎低頭看了殷辛抓著他袖子的手,扯了下去,“為什麽問這個?”


    殷辛把扯下來的手背到身後,眼神似乎有一瞬間受傷,“寡人……寡人……”他幾番都沒有把後麵的話說出來。烏黎像是沒了耐心,皺了眉,“回你的帳篷去,下次再讓我發現你這樣亂走,把你的腿打斷。”


    輕描淡寫地說要把一個皇帝的腿打斷的人估計也就是烏黎了。


    畢竟他還殺過皇帝呢。


    殷辛聽了這句話,立刻聽話地往前走,走了幾步回頭,烏黎已經不在原地了。他像一陣風一樣地來,又如一陣風地離去,殷辛扭回了頭,眼神一瞬間有些冷,不過僅僅是一瞬間。


    殷辛很快就被人找到了,素和看到他的時候像是鬆了一大口氣,大步走過來,低聲且溫柔地對殷辛說:“皇上去哪了?你要嚇死太傅嗎?”


    殷辛張了張口,往樹林那邊指了指,“寡人去那了,不過那裏沒什麽東西,所以又回來。”


    “夜裏霧重寒冷,皇上去那做什麽,快回帳篷吧,來人,準備熱水。”


    這場散步以一個熱水浴結束了,小夏子也下了決定,這秋獵的幾天要對殷辛寸步不離,不過他這個決定卻不能那麽容易實現。因為他當夜也跟林媛媛一樣拉肚子了,不得不換了另外一個宮人來守夜,甚至第二天都起不了床。


    第二日,秋獵真正開始。


    殷辛不會騎馬,素和讓人找了匹溫和的小馬,又找個位善於騎術的侍衛拉著那匹小馬,殷辛換上明黃色雲海紋騎裝,頭發被金繩全部綁住,背後背著他的禦用紅色小弓箭。素和出現在殷辛麵前,殷辛瞬間瞪圓了眼睛,片刻後,才結結巴巴擠出一句話。


    “太傅今日真好看。”


    的確是好看。


    素和跟往日素雅打扮不一樣,朱紅色騎裝,衣服上是大片大片的芍藥花,黑如鴉羽的長發被湖藍羽冠束起,最重要的是他把麵具給脫下了。


    幺羽多美人,素和身為幺羽一族的少主,他的美貌更是無需置疑,隻是他從踏入殷都的第一日就戴著麵具,不戴麵具的時候幾乎數得出,更別提這次居然在眾人麵前沒有戴麵具。


    *


    的確好看,難怪烏黎為美人背叛他了。


    當年讓烏黎接近素和,真是腦子裏進了水,烏黎不愛素和,難道會愛上自己這個年老昏庸的君王嗎?


    *


    素和失笑,駕馬到殷辛的小馬旁邊,隻是稍微落後一點,“皇上,今天有想獵的動物嗎?”


    “老虎?”


    素和唔了一聲,“那看今天能不能碰到了。”


    秋獵正式開始,大家都駕馬跑了出去,隻有殷辛騎著小馬慢悠悠地走著,而且還是由一個侍衛牽著馬的情況下。他早就把他背後的小弓箭拿到手裏,隻是走了一大段路,別說老虎,連隻飛鳥都沒看到。


    素和陪著殷辛走了一段,也心癢難耐地縱馬走了,男人總有一顆狩獵的心,殷辛看著牽著馬走的侍衛,暗歎了口氣,罷了,就當出來散散步吧。


    昨夜的大霧,今日的天氣倒是好地出奇,秋日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溫暖得有些過頭。殷辛突然眼睛一亮,隻見草叢裏露出一截毛絨絨,看樣子似乎是隻兔子,他立刻把弓箭舉了起來,瞄準,發.射,片刻後,殷辛啞口無言。


    他射.出去的箭飛出去不到十丈,就歪歪地落在了地上,連那隻兔子都沒有驚動。


    並沒有想到他兒子的臂力有這麽差。


    殷辛耳尖微微轉紅,這時從斜後方射出一支箭,射中了草叢裏的那隻兔子,那隻兔子掙紮了幾下就不動了。


    殷辛回頭,就看到一個不算陌生的人駕著馬過來,對方看到殷辛,就是燦爛一笑,“皇上,您是想要那隻兔子嗎?微臣可以讓給你。”


    是那個新探花郎。


    殷辛瞪了眼對方,“你叫什麽名字?”


    新探花郎發現殷辛瞪他了,臉上的笑意有些尷尬地掛在臉上,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瞪,“微臣申逢景。”


    “申愛卿,今日寡人罰你什麽都不準再射。”


    申逢景愣了下,但還是老實地點了下頭。


    “把你的兔子撿回去吧,你今晚就吃那個吧。”


    “微臣接旨。”申逢景苦哈哈地下馬去撿兔子,等他撿回兔子,殷辛已經坐著他的小馬走了。


    因為射兔子一事,後來再遇到飛鳥,野雞,殷辛也沒再舉起弓箭,全當那些獵物不存在。殷辛的身後一直跟著數十個侍衛,時刻保護他的安全,但殷辛沒想到即使如此,烏黎還是有辦法隻讓他一個人見到他。


    隻是一陣迷霧飄過,等迷霧散去,殷辛發現清醒的人隻剩他一個,他的那些侍衛全部倒在了地上,包括那隻牽馬的,而烏黎突然跳到殷辛的馬上,把殷辛那匹小馬都驚得跑了起來。殷辛驚呼一聲,就看到烏黎扯住了韁繩,駕著馬跑了起來。


    迎麵吹來的風讓殷辛稍微眯了眯眼。


    他說:“亞父,我們這是要去哪?”


    烏黎沒有回答他,殷辛扭過頭看烏黎,發現對方白皙的麵容上還是有著倦意的。烏黎連發都未束,隻是戴著帷帽,將頭發大半藏了進去,隻是總有長發都飄出來,飄到殷辛的臉上,殷辛被弄得有點癢,就伸手抓住那一小束調皮的頭發。


    烏黎單手駕馬,另外一隻手摟住殷辛的腰,他騎馬速度很快,殷辛沒想到這匹小馬還能跑這麽快。


    一路狂奔,待停下來,殷辛的臉都被風刮得有些僵了。


    烏黎先翻身下了馬,隨後抬頭看著還在馬上的殷辛。殷辛也低下頭看烏黎,猶豫片刻,自己試著下馬,隻是下馬的時候,腳踩空了下,身體直往下掉,幸好有人扶住了他。


    不過那人還很嫌棄地說了一句。


    “連馬都不會下?”


    殷辛默然無語,隻是由對方扶著下了馬,隨後在對方麵前站定,弱弱地喊了聲亞父。


    他的那匹小馬突然得了自由,便低頭吃草去了。


    烏黎皺了下眉,突然伸手捏住殷辛的下巴,迫使對方抬頭,那雙美目裏泛著絲絲冷意。


    殷辛被捏得倒吸了一口氣,就聽到烏黎似乎還帶著點怒意的聲音。


    “你就這麽弱嗎?連馬都不會下,遇見刺客也不會喊一聲?”


    殷辛眨了下眼,眼角就有些泛紅了,烏黎瞧見了,手更用力,“哭什麽?你是個皇帝,你哭什麽?殷辛,你哭什麽?”


    這下子殷辛徹底哭了,眼淚吧嗒地滴到烏黎的手上。烏黎手微一抖,隨後鬆開了殷辛的下巴。


    殷辛的下巴青了一小塊,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下眼淚,“寡人沒哭。”他抿著唇,似乎也想要忍住眼淚。


    烏黎轉開了身,等殷辛把眼淚全部忍回去後,他才出聲。


    “長歡,你討厭我嗎?”


    殷辛聲音還有點哭腔,“寡人不討厭亞父。”


    烏黎笑了一聲,“是嗎?”


    *


    是啊,因為不是討厭,是恨啊。


    *


    殷辛躺在了烏黎的披風,眼睛看到是碧藍的天空,看到是翱翔而過的飛鳥。他捏緊對方的衣服,把尖叫聲吞回去,他死死咬著唇,隻是這個動作很快就被對方發現。


    烏黎的長發垂落在他的臉上,那雙常年住著積雪的眼睛注視著他。


    烏黎把食指湊到殷辛唇邊,殷辛幾乎沒有猶豫就咬了上去,他咬得狠,等到嚐到了血腥味才慢半拍反應過來,略有些惶恐地鬆開牙齒。


    烏黎把自己的食指收回來,放到唇邊,輕輕舔了一口,隨後紅唇微一勾,笑了起來。


    烏黎平日總冷著臉,笑容都很少,更別提會做如此輕浮的動作,他此舉,眉目間都染上幾分魅惑。


    *


    素和收獲了一堆獵物後,滿意地讓侍衛把他的獵物先帶回去,自己牽著馬去散散步,不過他沒有散多久,就猛地停住了腳步。


    片刻,才從牙關裏擠出聲音。


    “烏黎。”他喊他。


    烏黎從前方走來,懷裏抱著一個人,那人被披風全部遮住了,隻是露出一雙腳在外麵,素和幾乎不費力就認出了那雙腳的主人。


    那雙腳上的靴子的龍紋,普天之下有幾個人能用它來裝飾靴子?


    烏黎抱著那個人走到素和麵前,表情冷淡而平靜,“你把他帶回去,我不好出麵。”


    素和從烏黎出現,臉色就白得嚇人,他眼眶幾乎紅了,他死死地瞪著烏黎,“你又碰他了。”


    素和用的是肯定的語氣,而烏黎沒有反駁。


    “為什麽?烏黎,為什麽?”素和幾乎站不住了,身體都晃了下,“烏黎,你答應過我的,原來都是假的嗎?”


    烏黎沉默不語。


    素和慘淡一笑,“你現在甚至不想糊弄我是不是?我早該知道的,你在我和殷敏之間選了我,但在我和他兒子之間選了他的兒子。”


    烏黎終於說話了。


    他說:“靈燁,我的選擇從來沒有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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