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宮人裝作沒有聽到皇上說國師的壞話時,有人來了。


    “媛妃娘娘到。”


    殷浦同聽到了這個聲音就想著要下來,他看了看抱著他的人,猶豫著說:“父皇,把兒臣放下來吧。”


    “為什麽?父皇抱你不舒服嗎?”對方卻是一臉無辜地看著自己。


    殷浦同正在為難中,通報聲裏的媛妃娘娘已經走了進來。


    “阿辛,咦,浦同也在啊,正好,母妃這裏有糖,你吃吧。”


    殷浦同還沒來得及拒絕,口裏已經被塞了一塊軟糖,隨後一包都放到他的手上。每次都是這樣,她每次看到他,都會把吃不完的東西塞給他。他每次都想著要拒絕,但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已經塞完了。


    這半年裏,林媛媛也長大了許多,抽條長高,初展少女的身姿,性格也比原來要穩重了些,隻是格外喜歡欺負殷浦同。


    “父皇,你把兒臣放下來吧,兒臣要跟母妃請安。”他費力地把糖吞下,就小聲地跟殷辛說。


    因為殷辛後宮裏隻有林媛媛這個妃子,所以林媛媛成了殷浦同的母妃。


    殷辛笑了一聲,卻沒有把殷浦同放下來,殷浦同看見殷辛那莫名的笑意,心裏就是一咯噔,而自己已經被另外一個人抱了過去。跟之前的不一樣,他嗅到的全是吃的味道,起碼他能嗅出好幾道食物的味道,甚至對方的衣領處還落了一滴油,因為衣服的顏色,不湊近看是無法看清的。


    林媛媛雖然抽條了一些,但抱殷浦同還是比較費力的,但她總是要強行抱著,費力地把雙手緊緊地勒著殷浦同的腰,經常沒有抱多久,殷浦同的身體就在她懷裏不斷地、不斷地下滑,等到她快把人摔了,才大呼小叫起來,叫殷辛過來幫忙。殷辛過來後,經常看著林媛媛漲紅的臉和殷浦同那生無可戀的臉笑得彎了腰。


    這真是一對不成器的皇帝與後妃。


    “浦同好乖呀,嘿嘿。”林媛媛嘻嘻一笑,“請安就免了,給母妃抱一會。”


    殷浦同垂下了小腦袋,被迫接受他待會又要慢慢下滑的事實。真的,每次都覺得好丟人!可是他又沒有辦法,不敢說明自己的真實年齡,在別人眼裏,他還隻是個快四歲的小孩而已。


    “阿辛,你知道我找你是為了什麽事嗎?”林媛媛抱著殷浦同神神秘秘地湊近殷辛。殷辛看她一眼,搖了搖頭。林媛媛誒了一聲,“你猜猜,很好猜的。”


    “不想猜。”


    “沒猜對,再猜一次!”


    “不猜。”


    “又錯了,好了,我告訴你吧,我來找你,是為了……誒誒誒,你想幫我抱下浦同,他要掉下去了啊。”林媛媛成功把懷裏的小孩轉移給了殷辛後鬆了口氣,被轉移的殷浦同臉色鬱悶,趴在殷辛的肩膀當自己不存在了。


    “是為了避暑山莊的事啦,我已經聽說了很多關於避暑山莊的事,聽說那裏有很多宮裏吃不到的美食,我們什麽時候去行宮啊?現在天氣越來越炎熱,我這朵嬌弱的小荷花也要奄奄一息了。”


    殷辛有些傲慢地抬了下下巴,“誰說要帶你去,每天跟寡人你呀我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可是皇上你後宮隻有臣妾一個妃子,不帶臣妾去,皇上想帶誰去?”


    殷辛:“……”


    “這個要跟國師商量之後才能決定。”殷辛還是給出了答案,林媛媛聽到了國師的名字,眼睛亮了亮,“隻要我出馬,國師肯定會馬上答應去行宮的事情。”


    殷辛笑了笑,沒接話。


    林媛媛離開後,殷浦同也因為學業上的事情離開了無慮宮。殷辛看著之前一直在睡覺的毛團也醒了,醒了之後就在地上伸了個懶腰,步態優美地踏出了殿門。殷辛盯著它的背影,無奈地一笑,天氣一熱,那隻貓就越發不喜歡呆在他身邊,若是呆,那也是他旁邊有冰塊降溫的時候。每天在陰涼之處睡完覺,等到日頭西斜,便跑出去玩。


    正想著待會可以做什麽的時候,小夏子端著一碗冰鎮蓮子湯進來了,“皇上,喝碗蓮子湯吧。”


    殷辛伸手接過,隨口問道:“小夏子,底下人是不是都在討論什麽時候去行宮?”


    小夏子怔了下,“誰在皇上麵前多嘴了嗎?”


    小夏子越來越有大太監的威嚴了,殷辛偶爾撞見他訓其他小太監。在廊下,小夏子雖然說話聲音不大,語氣也不是特別重,但那張臉還真是不威而厲,起碼那些小太監在他訓斥下都瑟瑟發抖。這半年裏,有變化的人和事都太多了。


    “沒有,隻是寡人想,也是時候該去了。”殷辛說完,端起了蓮子湯,用勺子攪了攪。


    太陽徹底下山後,暑氣總算散了些,殷辛沐浴完就穿了件單衣坐在涼亭裏,屏退了所有宮人,小夏子燃了熏蚊的草後也離開了。這個涼亭位處無慮宮的西角,旁邊就是芙蕖池,月光下的芙蕖池被散了一池銀輝,搖曳在水中的芙蕖邊角沾了光,星星點點的螢火蟲藏匿於芙蕖和蓮葉之間,湖水波光粼粼,明月也睡在裏麵,微風一吹,吹皺了明月。蛙聲從芙蕖池那邊傳來,空氣還似有花香。殷辛沒有束頭發,之前還半濕的頭發此時已經幹了很多,他聽著蛙聲拿著把扇子扇著風乘涼。


    “阿辛。”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殷辛扇扇子的動作一頓,他眼波一轉,扭過頭,“太傅,你來了。”


    不到十丈的地方站著一個人,那人逆光站著,華服寬袖,正一步步走過來。殷辛沒有動,隻是笑著托著下巴看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風。那人走近之後,便用手穿過了殷辛的長發,摸到裏麵還有些濕潤,不禁抽手出來給殷辛額上輕輕彈了一下。


    “又不讓小夏子幫你把頭擦幹,仔細以後頭疼。”雖是訓斥,但聲音實在太過溫和。


    被訓斥的人大概也覺得對方的話太軟綿綿,沒有什麽威懾力,伸手就抱住了對方的腰身,下巴抵著對方的腹部,抬起頭看著對方,“不許說了,這風吹起來舒服。”


    對方那雙如秋水一樣眼裏浮現出幾分笑意,但更多的是不讚同。


    殷辛賴皮般地抱著素和不肯撒手,素和以手做梳慢慢地仔細地為殷辛梳理著那頭長發。夏風總是涼爽的,還夾帶著花香。他們兩個人安靜地呆在一起,一站一坐,似乎這樣已經夠了。不知過去多久,殷辛的頭發徹底幹了,素和的腿也有些發麻,他先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便推了推都快睡著的殷辛。


    “阿辛,我要回去了。”


    殷辛有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太傅不可以跟寡人睡嗎?”


    “會有人議論的。”素和淡淡說道,便讓殷辛自己鬆開手。殷辛鬆開手時不太開心,擰著眉頭看著素和,素和捏了下殷辛的臉便轉身離開了。


    殷辛在原地坐了會,之前發出細碎腳步聲的人已經來到他的麵前,那人走近就跪了下去,“皇上,時辰不早了,要不要回去歇著了?”


    “回去吧。”殷辛站起來,又像是想到了什麽,說,“你摘一朵芙蕖放寡人的寢殿裏吧,放在窗下就可以了。”


    回到殿裏,看了會書就上床歇著了,依舊是小夏子守夜。小夏子在殷辛回來之前已經在殿裏熏了驅蚊的藥草,他坐在床下,將自己的袖子挽起來,露出兩條大白胳膊,若是有蚊子也會先咬他。殷辛特別招蚊子,尤其在小的時候,半夜經常被蚊子咬哭,長大了依舊招蚊子,故而小夏子便想了這樣一個辦法。


    雖然笨,但有效,起碼殷辛可以平穩地一覺睡到天亮。


    小夏子剛在地上沒坐多久,就聽到門外有了動靜,他望床上看了一眼,見殷辛閉著眼,便輕手輕腳站起來走了出去。


    “怎麽了?”小夏子看到外麵站著一個小太監。


    小太監麵露難色,“國師來了,之前與溫將軍喝了酒,醉著回宮的。轎子正往這邊呢。”


    “瘋了不成,皇上都睡了。”小夏子從牙關裏擠出一句話。


    小太監都要哭了,“我瞧著也是,現在時辰這麽晚,皇上肯定睡了,但國師醉了,誰還能勸著。”他說到這,頓了下,“要不去找太傅?”


    小夏子沒忍住瞪了對方一眼,“那你等著國師和太傅都扒了你的皮。”


    現在宮裏的人誰不知道國師和太傅已經劃分了楚河漢界,雖然表麵還和睦著,但私底下卻不是。太傅這半年間以皇上的名義創建了一所太學,上有貴族,下有平民,有才即可讀之,而且修讀的課文也不再是空而廣泛的東西,更多傾向了實用型。例如有專門研究水利的,有研究航海船隻的,有研究糧食穀物的。雖然貴族們對這個不大有興趣,但皇上下了旨,也隻有乖乖去讀,讀了之後才發現自己原來的狹隘,而太學每月還有一次太傅親自授課,據說每次去聽太傅授課的學生是越來越多,宮裏都聽到了些外麵對太傅的美譽。


    太傅,文也,雅也,君子也,世上之大能。


    相比太傅,國師那邊很平靜。


    國師的轎子已經到殿外了,小夏子不得不去迎接。他跪在地上說皇上已經睡了的話才說到一半,國師自己便扯開了轎簾,腳步虛浮地下來了。


    他沒有理跪了一地的宮人,徑直地往裏麵走,小夏子閉了閉眼,聽到了門闔上的聲音。


    烏黎走近龍床的時候,殷辛已經坐了起來,他本來就沒睡著,聽到外麵的動靜就徹底沒了睡意,他撩開帷幔就看到一張折煞萬物的臉湊近了。


    對方唇噙笑意,眼神迷離,風情一絲絲地漏在了眼角。


    “長歡。”他笑著抱住了殷辛。


    殷辛被抱得倒到了床上,他吃疼地倒吸一口氣,就蹬了烏黎一腳。


    烏黎悶哼一聲,用手撩開殷辛礙事的長發,把自己的紅唇印了上去。


    隻要喝醉了,就跑他麵前來發酒瘋的瘋子,不喝酒,連個眼神都不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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