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先生。”


    兩名夜遊神小心翼翼的望著包正,他兩個明明都是純陰之體,卻硬是感覺到額頭陣陣發熱,有著流汗的衝動。


    方才他們兩個遠遠觀戰,間隔足有十幾裏,仍舊被那一記飛刀蘊含的乾元罡氣震撼的魂魄搖動。


    乾元真罡,那是修出了陽神的三品高人才能勉強引動,可即便是三品高人也無法像包正這樣以法力凝聚,轉化神兵。


    兩個鬼神隻覺若是自己中了這一刀,隻怕當場就要化成灰灰,香火金光都無力護持。


    兩名夜遊神暗暗擦了把冷汗,躬身施禮:“回先生,是我家城隍老爺請先生入陰司一敘。”


    “哦,是汴京城隍?”


    包正想了想道:“既如此,兩位請頭前帶路。”


    兩名鬼神連忙稱是,前麵恭謹領路。


    包正跟隨著兩名鬼神,來到汴京城隍廟前。


    汴京城隍,為大艮朝諸路、州、郡、縣城隍之首,這間城隍廟也是氣勢宏偉,占地極廣。


    廟堂共是三進院子,首進‘民生殿’,百姓可在此祈雨祈晴、求福避禍。


    二進‘賞善罰惡殿’,百姓可在此彰顯善孝惡醜,問心求判,大艮民間有些紛爭甚至不會去官府,而是在城隍廟立誓立心,行使族規家法。


    三進‘轉生殿’,百姓可在此為死去的親人祈福,祈禱親人能夠順利轉生,下輩子還有見麵的機會。


    前兩進院中分別有陰司感應靈官、四大判官金身神像,城隍爺的金身則樹立在‘轉生殿’中。


    夏洲大陸上的各處城隍與各家各宗的修士不同。修士是陽間人,還要受大艮朝的法令限製,不到二品宗師,難以真正逍遙。


    各地城隍則為神職,都是靠經年累月積蓄香火願力,為城隍一日,則庇護地方一日,香火不衰,城隍不死。


    所以大多數城隍老爺是靠百姓崇拜信仰而得其位,並非都為朝廷冊封。


    這便是最原始的君權與神權的平衡。


    大艮朝人道昌盛,可以管理妖魔、人族各派修士,卻無力管轄陰間事。


    大艮立朝百六十年,根基不算十分深厚,近百年來嚐試把手伸向陰間,也隻有待某些地區的城隍爺失了民望,香火衰敗氣散神消後,才有機會冊封當地有名望之人為新立城隍。


    便是這汴京城隍,也是前朝大乾皇帝冊封,名垂汴京兩百年,神力如淵如海,足以力敵二品宗師,就連大艮皇帝趙官家對其也要禮讓三分。


    這些傳說包正都是從和尚處聽來,早早就對這位汴京城隍爺充滿了好奇,卻沒想到見麵的機會這麽快就來了。


    此時夜深,不見排隊燒香的信眾,卻依然可聞濃濃的檀香味,汴京城隍香火之盛可見一斑。


    包正隨著兩名鬼神一路走到轉生殿,見城隍爺身高丈二,國字臉、頜下三柳長髯,著實是威儀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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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旁有文字壁,上書城隍爺經曆。


    汴京城隍,原名柳常,乃前朝景盛年間狀元公,號稱文章錦繡、詩詞無雙,一直做到中書令,權傾天下。


    彼時大乾氣數將盡,內有十八路反王、六十四妖塵,外有妖洲魔國虎視眈眈,內憂外患、搖搖欲墜,人族威嚴被妖魔踐踏,京都竟然出現了妖魔食人的慘事!


    柳常架海擎天,以一己之力內安民生,外抗妖魔亂軍,足足延續了大乾數十年國運,最終油盡燈枯,堂堂的三品大儒,竟然活活累死在任上。


    死時百姓十裏長街哭送,扶靈百裏,被大乾皇帝封為汴京城隍。


    如今改朝換代,大艮朝已經立國一百六十年,柳常依然是香火鼎盛,新朝都要對其禮讓三分。


    對這樣的治國良相,包正唯有感佩,親手為這位即將見麵的城隍爺上了柱香,而後才跟隨兩名鬼神繞過城隍金身,走入後廊。


    兩位鬼神以香火金光開路,帶著包正進入陰司。


    眼前景物一變,隻見陰風慘淡,霧障重重,遠遠見到一條幽黑浮沉的河水蜿蜒流淌,忽而浮出地表,忽而又沉於地下。


    一些陰魂在黑甲陰差的帶領下,先後投入河中,由天地選擇,轉生各道。


    “這便是三途河了罷?”


    聽和尚說過,三途河又名忘川河,一經河水便讓人遺忘前世,等同是無數碗傳說中的孟婆湯。


    所以陰司其實是沒有孟婆的,上世藍星的傳說也僅僅隻是傳說而已。


    一名夜遊神笑答道:“先生說得是,這便是三途河,此河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要往何處去,隻知是從天地生成就有。各地陰司皆可見河段,助陰魂遺忘前世,轉生之用。”


    包正點頭,又問道:“哦,莫非生人去世,都要受這三途河水的衝撞洗滌,而後才能轉世嗎?”


    “那也不全是,遇到生前大德大賢、陰德積厚的人,陰司會征求其意,或留於陰司為鬼神,得享陰壽;或出動陰司渡船,助其渡河。這渡船也是天地生成,不渡逆天修士,不渡無德之人,必是前生修橋鋪路、散粥抗災、與國有功之人,方得渡船相助。”


    “另外如果是家人誠心為死者祈福,至誠至孝,肯為先人分擔前世罪責、奉獻今生德修,若死者陰德積累本就隻差一線,也有很大機會登上這渡船。”


    鬼神知道包正不凡,回答唯恐不細,用心解釋道:“這渡船雖一樣無法保留渡者前生記憶,卻可保證其不墮入畜生、餓鬼道中......”


    包正讚許:“甚善,如此才顯天地公道。若是殺人放火坐車轎、修橋補路無屍骸,陽間還有誰肯做好事?那真就成了妖魔當道,民不聊生了。”


    果然,陽間公道七成卻在陰間。


    這渡船天地生成,不渡惡人,不渡修士,任你前生是二品宗師還是一品宗首、甚至真仙羅漢,一樣要入三途河走上一回,這便是大公平。


    當然若是真仙羅漢,自然有死後應對三途河的預留手段。


    大衍四九,其一為變,總會留出一線生機;而且這一線生機不察善惡、不論正宗旁門,這卻是連天地都不管的。


    這名鬼神聞言深深看了一眼包正,歡喜讚歎道:“先生果是不凡,咱家城隍爺爺也是這樣說的......”


    包正與兩名鬼神邊走邊閑聊,前方氤氳陰氣中,漸漸顯出又一座城隍廟來。


    與陽間所見的不同,這座城隍廟更為高大雄壯,門前有陰兵守護,見有生人來,紛紛注目凝視。


    一名身材高大,頜下柳髯飄拂的中年男子站在廟前,含笑望著包正,遠遠拱手道:“汴京城隍柳常,恭迎先生。”


    雙目閃過一抹金光,暗中查看包正實力,卻發現包正周身氣機深藏,法力不顯,竟是高深莫測。


    法家‘規避’神通最能隱匿實力,就算是同為法家修士,也要法力高出包正三倍才能探查,柳常雖然是夏洲城隍之首,卻還沒有這樣的實力。


    柳常心中暗驚,以他神力觀察,就是那幾位鎮壓京城氣運的二品宗師也多少能看出些底細來,


    眼前這個年輕人血氣剛猛、烈烈如焰,若非真仙羅漢、一品宗首那等修為讓他無法看破,分明就是個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


    一個僅僅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居然令他看不清底細,這是何等可怕?


    “柳相為官一任,憂國憂民,架海擎天,萬眾感佩,小生有禮了。”


    包正連忙回禮,不是因為柳常乃是汴京城隍,天下陰司之首,而是這樣的治國良相確實值得他敬佩。


    “前朝往事,不必提及。”


    柳常笑道:“後園中已備的香茗,卻是人間之物,請先生與我共享。”


    “多謝了。”


    包正含笑點頭,舉步要隨柳常而去。


    “先生手中這條小蛇可交予陰司暫押,陰司原本不過問陽間案件,不過先生是我陰司之客,倒是可以略盡綿薄,替先生審訊過押,得知案件究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柳常瞄了眼包正右手,笑道。


    “嗬嗬,我正嫌審訊麻煩,有陰司幫忙,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了。”


    包正點點頭,將佘元交予一名紅袍判官。


    隨著柳常走進城隍廟,一連經過幾進院落,發現雖然此地依然陰氣濃厚,卻有香火金光照耀,恍然陽間白晝,卻與先前所見景物不同。


    而且這城隍廟中的各種布局陳設,也像是陽間的模樣,甚至還有一座頗為清幽的後花園。


    包正和城隍爺在後園涼亭落座,眼前石桌上早已擺設了幾樣茶點和一壺香茶,正如柳常所言,都是人間飲食。


    包正取用香茶點心,嘖嘖稱讚,柳常是鬼神之體,隻是聞嗅其味,卻也頗為享受的樣子。


    茶過三巡,話題打開。


    柳常笑道:“我在這汴京城也做了兩百年城隍,自信還算了解汴京的高人修士,但凡四品以上的修士,無不入我眼中。”


    “倒是先生卻為我生平僅見,看您年齡也不過弱冠,卻能輕敗那青城白蛇,反手捉拿晶蛇佘元。柳某好奇,李先生是常年隱於汴京,還是偶然路過,見不平而出手?”


    包正淡淡一笑:“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柳常微訝:“好一個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先生這是大隱於市,倒是柳某唐突了。”


    包正笑道:“也不是什麽大隱,隻是不便多言罷了。我也正想請教,城隍爺請我入陰司,不知所為何事?”


    柳常一笑:“自是為了地鼠妖叔青一案,佩服先生之智、之勇。”


    包正訝然:“這倒是奇了,地鼠妖叔青雖然蒙冤受屈,似乎也不值得城隍爺如此關注,就算我為他雪冤翻案,也不過隨手為之,更何談智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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