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冬天不好過,厚厚的城牆也沒能阻擋住北方來的寒流,風刀子仿佛能直接吹進骨頭裏,就連體壯如牛的大艮禁軍在這種鬼天氣裏都被凍得直跺腳。


    人力總難勝天,就連傳說藏了龍君的九曲大河都被冰封了河麵,


    北地魔國來的私商可以很容易就渡過河來,邊關打得越凶,他們的生意就做的越是火熱。


    北地的牛羊肉大批運進汴京,這對老百姓來說是件好事,因此官家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可就忙壞了兵馬司、街道司和負責京城防務的禁軍們,還要特別加強防務,現在就連大相寺這個佛門聖地前都被加派了人手。


    自從入冬後,開大湯鍋的何老四就沒合攏過嘴。


    開心啊,每到這個季節就有價格便宜的北地牛羊運進來,北地的牛羊據說都是魔國的種兒,是正經的肉材,絕成不了妖,而且肉質肥嫩,入口即化。


    何老四是專做牛羊肉湯的,大塊的牛羊肉和骨頭熬成的濃湯,加入肉片子、粉條、凍豆腐、辣子油,熱乎乎的一大碗隻要四文錢,看著很便宜,其實每碗都有至少兩文錢的純利。


    別家也有賣肉湯的,可就是賣不過何老四,這其中自然是有竅門兒的。


    所謂湯湯水水嗎,關鍵自然是在水。


    都說大相寺的水好,可何老四卻知道,這一帶最好的水源並不在大和尚的廟內。


    透過湯鍋上方飄起的冉冉熱霧,何老四戀戀不舍地看了眼對麵的‘居安小築’,‘這是有了新主人啦......’


    說到辨水,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們還真未必及得上何老四這個做湯鍋的專業人士,


    ‘居安小築’在修士眼中是有礙修行的‘五獨之地’,可在何老四眼中,以居安小築為中心,附近方圓五裏的水源才是最頂級的,這裏到處都是錢呢。


    老蛟借五獨之地施展水係禁法,不知道瞞過了多少仙師的眼睛,卻萬萬想不到竟然沒能瞞過一個做湯鍋的手藝人......


    伺候了十幾名兵馬司的大爺,如願以償的收到了錢,何老四輕輕鬆了口氣,


    拿個長竹杆子捅去了油布棚上厚厚的積雪,‘我的爺,這雪可是越下越大了啊......’


    冷的直跺著腳,何老四給自己也灌了碗熱騰騰的牛羊肉湯下去,聽到遠方有更夫報出了戊時三刻的更點。


    “今天這是怎麽了?往常這個時辰,包先生也該出門買湯了。”


    自從‘居安小築’有了人氣兒,新搬來的包推官就經常買他家的牛羊肉湯喝。


    聽說包推官還是個從六品呢,可何老四還是更願意叫一聲包先生。


    長這麽大,何老四就沒見過如此平易近人的官家人物。


    大艮朝的官風已經算是不錯了,可也沒見過幾個人能像包先生這樣願意跟咱們苦哈哈聊天交朋友的。


    每次給足了銀子,還不忘記噓寒問暖,前天還送了件厚厚的棉衣給他,看包先生那文質彬彬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個明禮的讀書人。


    這讓何老四感到無比的親切,每天賺錢還是次要的,能夠見上包先生一麵、聽他聊幾句就是最大的快樂啦。


    更別說還有位經常來‘居安小築’,出手大方的白爺。


    雖然經常記在人家包先生的賬上,是個花起別人錢豪氣幹雲的主兒,可這位爺是真的會吃啊,評點起他的牛羊肉湯更是頭頭是道。


    還有個揣著小包包,包包裏似乎有永遠吃不完的各種零食的曾姑娘,每次買他的湯都會送好吃的零嘴給他,


    何老四至今還記得有種叫金絲蜜餞的美食,那東西可真是好吃,就是價錢太嚇人了,半斤就要一兩三錢銀子!怎麽看著這位曾姑娘就像個敗家娘們兒呢......


    還有個總愛在‘掩沒兒黑’出門買他湯的神秘姑娘,每次都裹得嚴實,隻露出兩隻大眼睛,隻看這對眼睛何老四就知道這姑娘是他養不起的那種。


    每次姑娘都是悄悄的出門,放下錢拿了湯就回去,話都沒說過幾句,


    何老四卻知道這姑娘跟包先生的關係絕對不一般,這就是他和包先生共同的秘密,絕對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尤其是那位姓曾的姑娘。


    ......


    ‘希溜溜!’


    遠處有馬嘶聲傳來,兩匹駿馬拉的檀木車可罕見,對麵勾欄中的大姑娘都忍不住挑起窗欞指指點點,何老四也吃驚地看了過去。


    這裏還不是內城,能坐上這種車的人身份能簡單才怪。


    可就是奇了怪了,怎麽連個跟隨都沒有,就一個車夫還帶著連脖的氈帽,頭都沒怎麽抬過,就像是額頭上生了眼睛,低著頭也能看清楚道路一樣。


    車子停到他的湯鋪前,一個身量瘦高、國字臉,眉毛胡子都挺濃重的人走下車,一開口還是特別難聽的公鴨嗓:“店家,來碗濃湯!多放肉和辣子,咱家的口味可重。”


    “好咧!”


    何老四一聽就知道這是陝西路上的口音,


    不光多加了辣,還多放了把鹽、再倒上些老陳醋,送上了滾熱的一大碗。”


    “客官這是出公差啊,這麽晚了,倒是稀罕。”


    像他這種路邊做買賣的個個都是包打聽,還擅長神侃,猶如藍星的出租車司機。


    大冷的天就得多聊聊才熱鬧,有人氣兒可養生。


    國字臉喝了口牛羊肉湯,伸出大拇指,讚了聲,‘好湯。’


    出手就是一錠二兩的雪花銀,笑道:“店家在這裏做營生很久了吧,包推官可是你的鄰居?我多問一句,近些天這‘居安小築’來訪的人可多嗎?”


    何老四嘿嘿笑道:“客官,小人就是個開湯鋪的,這來來往往的客人倒是都認得小人,小人可是認不清客人們呢,更別說記得客人們叫什麽名字,家住在哪裏了。


    您說的包推官究竟是哪位啊,做什麽的,敢是個推大車的?”


    心中暗道,直娘賊!


    看你這副陰沉的樣子就不像是什麽好人,開口就打聽包先生的事,莫不是個踩盤子的?老子偏偏就不告訴你!”


    “嗬嗬,這個包正倒是頗得人望,很不簡單呢......”


    國字臉笑了笑,倒是也沒繼續為難何老四這個小人物,三兩口喝光了牛羊湯,起身上了馬車。


    何老四見馬車一直來到‘居安小築’的門前,那個一臉陰沉的國字臉輕輕敲響了院門,更是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啊呸!果然不是什麽好路數,備不住就是個風聞言事的言官!


    幸虧老子口風嚴,沒把曾姑娘和那位大眼睛姑娘的事情說出來,否則可就真對不住包先生了。”


    大艮朝風氣開放,不會因言獲罪,從太祖一朝就給了言官們足夠的權力。


    據說開封府權知海正剛就是言官出身,一篇‘罵官家’名留青史。


    可也因此導致這些‘風聞言事’的言官們權力過大,有的沒的、真的假的,某某官員是否私交出身卑賤的女子?未曾行妻、妾之禮?反正是抓住點事情就會無限放大,尤其是個人生活作風問題......


    一心維護包正的何老四顯然是誤會了。


    堂堂內廷司大總管竟然被他當成了那些愛嚼舌頭根子的家夥,童成功若是知道了,恐怕也隻能苦笑。


    ......


    “誰啊?”


    包正打開院門,目光疑惑地望著麵前這個錦袍男子。


    他就是個小小的從六品芝麻官,除了岑修竹師徒和展昭外,與朝中袞袞諸公極少交際,來了開封府這麽久,甚至都還沒見過海正剛,更別說是這位趙官家身旁的第一紅人。


    “你便是開封府斬妖房的正印推官包正包大郎?”


    童成功笑眯眯地打量了包正幾眼,微微點頭道:“不錯,果然是一表人才,當世俊傑。”


    目光掠過包正,一陣說不清的陰森氣息瞬間掃遍居安小築,目光微微一亮:“果是五獨之地,若是童某不曾看走眼,這院中似有陣法布置?


    嗯,陣法雖未發動,卻有淵深獄遠之感,可陷人,可助煉,讓咱家想起了兵器司內煉堂......包大人果然不愧是我大艮第一煉器宗師的弟子啊。”


    “既識得我師傅,大人必是朝廷重人。”


    包正微笑道:“大人此來......”


    這什麽人啊,也不說通告名姓,見麵先裝上一通逼,上輩子包正就特別不待見這種人。


    “嗬嗬,倒是忘記了介紹我自己。


    我乃內庭司總管,童顯童成功,今攜官家秘旨前來,包大郎還不接旨?”


    童成功走進居安小築,一陣陰風吹向院門,就要露一手‘化虛為實’的上等武道功夫。


    卻不想一道青霞閃過,竟然擊散他的‘葵花神功’,而後將院門輕輕掩上。


    “乙木真罡?”


    童成功臉色微變,深深看了包正一眼,墨家煉器宗師的後人,果然不可小視,這院中布置的陣法多半是與五行生化相關。


    “包大郎接旨,聖上說了,此事關係重大,縱然九五之尊,也無逼迫臣子的道理,若包正拒絕,不以抗旨論,恩賞卻不減。”


    包正笑道:“臣接旨。”


    “茲有包正,為忠體國,成煞刀而盛軍容,懲東門則血奇冤,幽冥山脈穩固,實成於卿也。


    即日起擢升為正六品,加封威武男,食俸白銀三百兩。”


    聽到這裏,包正恭躬身:“謝陛下。”


    這裏說的食俸三百兩,指的是年俸,比先前的‘工資’足足加了一倍。


    雖然隻是官升一級,可是在流官評定製度為主流的大艮,這已經算是破格提升了。


    童成功笑道:“恭喜威武男,從今日起,包大人可就是有爵位的了,


    雖是五等爵中最次的一級,卻也是爵位,有多少的四品大員可都未曾獲封呢。”


    在大艮,官職升遷要看吏部的評定,授爵卻是皇室的事。


    可不要小看這一個小小的威武男爵,這代表著包正已經進入了官家的視線,算是皇家的‘自己人’了。


    就連童成功這個老陰批都感覺包正變的順眼了許多......


    “方才是陛下明旨,還有一道秘旨。


    陛下說了,包大郎可以拒絕不接,大艮素來君明臣賢,斷斷沒有以上欺下的道理。”


    童成功笑著繼續宣讀:“茲有陰陽界案,蓋顏查散之奇冤,事涉汴京龍襄衛副將馮衡也......


    如今陰司已斷,陽間案情未明,顏查散汙名待洗、柳金蟬含冤不明。


    朕曾聽聞,有地鼠叔青一案,事涉大艮國策,昭雪其冤者,江湖奇人李尋歡並包愛卿也......


    今得汴京城隍柳常推薦,朕欲令包卿主審顏查散一案,此事涉及鬼神,案情複雜難辨,卿可自決。”


    真是個好皇帝啊,從始至終都不曾提及有關當代人曹的任何訊息,更沒有任何逼迫包正的意思。


    分明就是要借此判斷包正與那當代人曹究竟有無關連,是否隻是如當代人曹所言,隻是巧遇有緣?


    若真有什麽關連,包正自然會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下來,他日審清此案,功名富貴唾手可得。


    “包大人,可是要接下此道秘旨?”


    童成功笑眯眯地望著包正,心中著實佩服趙官家的手段。


    “嗬嗬,官家的恩旨在下接了,升官封爵這種好事誰又會拒絕?”


    包正淡淡一笑:“至於說什麽是我昭雪了地鼠叔青一案,怕是官家弄錯了,此時其實與我毫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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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不過中人之姿,可沒能力接手顏查散一案,所以還請童公公代為回複官家,


    就說包正誠惶誠恐,非不願從命,實在是擔心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天色將晚,童公公遠來辛苦,不如吃了晚飯再走?”


    “呃......”


    童成功不覺一愣。


    難道說這包大郎真是運氣逆天,被當代人曹看中隻是個巧合?


    否則他為何一口回絕了官家秘旨,還著急送客?


    咱家是什麽人?


    就是到了一品大員的府上,那也是遠接高送,一切安排的妥妥當當,你小小的一個威武男,竟然當麵逐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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