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入夏以來汴京的天氣就一直很溫暖,哪怕如今已是夏末秋初,依然能把人熱出一頭急毛子汗。


    為了迎接包正,趙冕今天穿上了最隆重的皇家禮服,裏三層外三層裹的像是一隻大粽子,本就煩熱難耐,此刻更是緊張的大汗淋淋。


    依律法辦?


    趙冕忽然很想抱著寇準狠狠咬一口,你說你廢的什麽話啊?包正要說就讓他說去,你招惹誰不好,偏偏要招惹他?如今害得他認起真來,倒要追責孤家?


    求助般地望向自己的主心骨龐太師,卻發現龐吉一臉陰沉,竟是不發一言。


    “龐吉身任首輔要職,提領三省六部,本該用心輔佐太子,卻屍位素餐,相輔不力,太子有今日之失,龐吉當占責七成!


    依律本為死罪,本官念其乃是三朝老臣,縱無功勞也有些苦勞,如今網開一麵赦其死罪,卻是活罪難逃!”


    包正一聲怒喝,仿佛平地起雷霆:“來人啊,將龐吉拖下去,重責一百杖!”


    “遵令!”


    展昭一揮手,當下就有開封府皂隸上前,要捉拿龐吉。


    “包正,你敢打本太師?”


    龐吉怒道:“本太師為太子太傅,當朝一品,更是當朝國丈,你雖有大功,如同真仙在朝,地位超然,卻不過區區二品,更何況就是本太師有錯,也該是官家下旨,刑部問責,又關你開封府什麽事情了?


    包正,你口口聲聲依律行法,如何自身卻不遵律法?”


    以龐吉的城府,也快被包正逼瘋了。原本還想著找個機會與包正結交,算計著自己怎麽也是當朝首輔,包正就算是‘真仙入朝’,多少也該給他些麵皮才是。


    因此方才包正出言斥責太子,他這個太子黨首隻當是沒有聽到。


    怎想到包正要當著百官之麵打他一百仗?以他的修為倒是不在乎這區區一百杖,可這一張老臉卻往哪裏擺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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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封府本來是管不到你,不過如今乃是非常時期,你所犯下的乃是誤國大錯!天下的忠臣良士皆可管得。”


    包正冷笑道:“既然百官都是敢怒不敢言,那就讓本官來代天子懲罰你這位當朝一品!本官得朝廷賜下三口鍘刀,斬得王孫公子、朝中佞臣,自然也打得你!


    開封府屬下聽令,替官家重責龐吉,若有手下留情的,與龐吉同罪!”


    開封府的皂隸們就別提有多興奮了,這輩子可還沒打過當朝首府的皮股呢,今天可是曆史性的突破!


    當下如狼似虎般衝龐太師撲了過去。


    “豈有此理,爾等可知,刑不上大夫?”


    龐吉冷笑一聲,輕輕開口,二品大儒已是‘立言’之境,自可施展儒家神通,‘言出法隨’。


    此言一出,開封府的皂隸們就是紛紛一愣,像是著了魔一樣,將手中的威儀水火棍劈裏啪啦扔了滿地;水火雙棍乃是開封府的刑法,也是府君程儀,今日是為了迎接包大人才會攜帶,此刻全部丟在地上,等同是扔掉了開封府的法度和麵皮一樣。


    “不過惡法,也敢賣弄?刑者,天下衡平治亂之道也,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包正輕輕開口,法家領域如泰山壓頂而來,龐太師仰天噴出一口鮮血,麵如金紙般一皮股跌在了地上。


    適才看似他與包正隻是言辭交鋒,其實暗中卻是大儒的浩然正氣與包正的法家領域在交手,龐吉就算再如何老奸巨猾隱藏實力,又哪裏是包正的對手?當即就被破去神通,辛苦修成的浩然正氣險些當場崩潰。


    “浩然正氣......如同笑話一般。”


    包正暗暗搖頭,儒家最大的本事就是引經據典以為己用,更高層次的還會注解典籍來做自身的成道基礎,隻要能不違本心即可。


    所以連龐吉這種人居然也能修成二品大儒,練就浩然正氣,簡直就是枉對了這個‘正’字。


    “拉下去,行刑!”


    包正擺擺手,再次變得龍精虎猛的開封府皂隸拖著龐吉到了一旁空地上,直接摁倒了就是劈裏啪啦一陣杖擊。


    十裏亭前仿佛有一陣寒風吹過,大艮群臣無不噤若寒蟬,就連八賢王、老太君這等身份,也是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雖然龐吉很該打,可是包正的這番作為卻也令人人自危,那可是當朝一品,三省六部之首的龐太師啊?


    隻有站在群臣中的狄青、呼延慶等人看得眼睛發光,心中熱血沸騰,隻覺大丈夫當如是!


    龐吉若是方才不反抗還好,結果被包正打散了浩然正氣,此刻連護身的手段都無了,慘叫聲比殺豬都強不了多少;趙冕聽得心中砰砰亂跳,額頭上汗流如瀑,心中隻是想著,‘不會的,不會的,孤家怎麽說也監國太子,如帝臨朝,包正若是敢打我,那不就等於是打了父皇一般?他畢竟是臣子,他不敢的,他不敢的......’


    包正走前兩步,上下打量著趙冕:“太子......”


    “包......包愛卿,你......你要做什麽,孤家,孤家知道錯了啊!


    等......等父皇歸來,孤家自會向父皇請罪,還請包愛卿......就放過孤家這一遭吧?”


    寇準神色一動,忍不住就想開口,卻被範仲淹拉了一把:“老寇啊,你就是直娘賊!難道還看不清這太子的心思嗎?汴京之亂,擁立新君?嘿嘿,你說若是官家歸來,可能放過他的這個親生兒子?


    老包要立威,就是要在這個非常時期震懾宵小,也是為升王造勢,你若是阻攔老包,那就真是個糊塗蛋了。”


    “也罷......”


    寇準仰天長歎,他本來也是不喜太子一黨的做法,隻是認為包正此舉有些太過,破了君臣大防,有違禮法。


    卻不知在法家的眼中,從來隻有律法,禮法算是個什麽東西?


    能吃嗎?


    包正望著趙冕,微微搖頭道:“太子監國如帝親臨,雖然有過,卻是不該受皮肉之苦......”


    “是是是,包大人所言有理,孤家知錯了,謝包大人寬容。”


    趙冕心中一鬆,差點沒流下開心的眼淚,不用挨打了啊。


    包正再次搖頭道:“雖然不打,卻並非不罰,來人啊!脫去太子的袞龍袍,杖擊龍袍三十記,以為懲罰!”


    既是監國太子,打皮股是不妥的,但是人可以不打,卻可以打龍袍!


    這龍袍一打,趙冕直接就算是社會性死亡了。


    ......


    包正梁山歸來,拒絕金殿接風歡宴,卻把龐太師的皮股打開了花,更是將太子龍袍打得啪啪作響,消息傳出,汴京百姓都傻了。


    包大人強橫啊,不光敢打太師,連監國太子他都敢打?你說那是打的龍袍,而且監國太子的龍袍上還都是些無爪的金龍?這根打在太子身上又有何區別?


    百姓們興奮了,挑戰皇威本就是這些升鬥小民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情,現在不僅有人做了,而且還是民望極重的包龍圖,而且包大人還是為了百姓痛責太子和龐太師,大家能不激動嗎?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叫了多少年,可誰見過當真實施的?別說皇子王子了,老百姓告個七品芝麻官都得不問情由先挨上五十大板再說;包正的這番作為,是真正讓百姓們看到了朗朗青天!


    百姓們很興奮,最近算是有了茶餘飯後的談資,比百姓們更為興奮的就是大貓小貓兩三隻的法家中人。


    人族七朝,法家也曾經是輝煌過的,可是自從法家真仙商鞅子、韓非子、申子、慎子先後隕落,儒門漸漸在朝中得勢,法家日漸沒落。


    如今的法家學子都得披個儒門的皮才能順利出仕,就比如新晉探花王安石,原本好端端的一個法家學子,卻不得不去學習儒門經典,這才有出頭之日。


    包正‘打龍袍’的消息傳出,天下各路州府瘋了最少有幾百口子,有喝酒喝醉的,居然還有喝茶喝醉的,醉後一麵流淚一麵向著汴京開封府頓首,如同一群狂信徒。


    在他們眼中,包正儼然已為大艮法家的代表人物、法家大賢!


    有了‘包子’在,還怕他們期待了多年的法家盛世不會到來嗎?


    包正從沒想過自己打個龍袍就成了法家學子眼中的‘包子’,更沒想過從此居安小築成了川流不息的東市和南市。


    什麽叫做權臣?第一要有足夠的實力,包正現在是什麽人?斬殺妖仙,真仙入朝!太祖太宗一日不出,單以修為論,可算是大艮第一人!


    第二就是要有足夠的人望,看看汴京城的老百姓吧,現在他們的眼中隻有開封府,隻有包青天!


    第三就是‘以下犯上,上乃無言!’做臣子的能夠當眾打監國太子的龍袍,太子還要顫顫巍巍地承認自己錯了,偏偏包正還不是出於私心。


    以上三點聚齊,包正就是不想當權臣,也早就成了大艮官員眼中的‘包相’,其中的孤忠之輩佩服包正、阿諛之輩奉承包正,自然都是要登門拜見的;


    於是何老四的湯鍋生意就更紅火了,排著隊等待包大人接見的官員沒個落腳處,就跑來喝他的湯。


    何老四得意壞了,每天都看著一大群四品以上的官員跑到他的攤位上唏哩呼嚕的喝湯,這些‘大人’們也不比老百姓強多少啊,居然還有咂巴嘴的?


    比何老四更得意的就是柳金蟬跟娥女她們了,有道是宰相門前七品官,何況她們還是女身,來訪的官員可不會傻到以為這些姑奶奶會是包正的家人,每次請見包大人,自然是要奉上一份程儀的。


    秦香蓮不敢要這些好處,石生每天就跟芝仙芝馬混在一起也不問這些閑事,柳金蟬和娥女才不管這些,對於好處從來都是來者不拒。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知道持家有多難嗎?仙師嘴刁的很呢,小院裏明明有靈果無數,他卻還要吃什麽人間煙火食,還得要精美的,有特點的,吃個魚要一斤的個兒,吃個竹筍要尖上的尖。


    這不需要錢啊?更別說還有個經常來蹭吃蹭喝的曾姑娘,據說最近不肯努力修煉,月費被師傅給扣了,居安小築就成了她打牙祭的地方?


    還有那隻猴子,每天吃院裏的果子不說,還要吃肉喝酒,誰見過猴子吃肉的?真是成精了!聽包正說明這位其實是當代妖聖後,柳金蟬和娥女立刻改變了態度,決定每天都得伺候好這位爺......


    腐·敗果然是從家眷開始的,知道此事後包正狠狠訓斥了兩女一頓,並從此關閉院門,任是朝中哪位高官來了也不見客,就連幾次來尋的八賢王都碰了釘子。


    本官身在憲司,那就更加不能知法犯法,這是底線!除了勒令兩女退回所收的各種好處,包正還將這些巧言令色的阿諛之徒一個個記在了小本本上。


    居然沒有趙受益的名字,這讓包正頗感安慰;自己總算是沒看錯人,跳出情劫的趙受益如今是越發智慧了,十裏亭後就處處避嫌,不僅不與包正親近,而且還處處回避,令心有不甘的太子黨抓不住他一絲結交外臣拉攏朋黨的證據。


    可是這位六皇子卻也沒斷了與包正的聯係,狄青如今正在整建新軍,趙受益便常常去拜訪狄青,建議在新軍中起用一些優秀的將領。


    林峰是包正點過頭的,趙受益便以林峰在禁軍多年,老成可用、武道深邃為由將其推薦給狄青,林峰隻當是包正安排,跑來感謝他這個恩相的時候,包正隻是微笑。


    李清冥曾說要搬來居安小築居住,這是艮池詩會上的彩頭兒,包正也不好堅拒,於是趙受益一有閑暇就聚齊了幾個詩詞大家開什麽交流會,硬生生把李清冥給拖住了。


    這位六皇子從不在居安小築露麵,卻仿佛是包正的大管家一樣,那份體貼細心讓包正都懷疑這小子上輩子莫非是自己的老婆?


    “升王名義上畢竟是開封府尹,這次出兵救援官家,是否應該把他也算上,這可是一份大功啊?”


    若是尋常時候,開封府和軍事行動不可能扯到一處,可是上次見趙老大和趙老二時,這兩位‘先皇’都在請求包正率軍前往,哪怕不為主帥,至少也要做個監軍什麽的。估計不久趙冕就會收到兩位皇爺爺的指示了。


    如此一來,包正這個開封府權知與趙受益這個開封府尹同往北國一行,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包正正琢磨著,柳金蟬撅著個小嘴兒走了過來,一臉不開心地道:“我的仙師包大人,六皇子請見,哼哼,人家這次可沒敢收他的好處,誰讓我們家包大人清廉呢?”


    都是自己給慣的,現在都會使小脾氣了?


    包正隻當沒看到柳金蟬的小情緒,點頭道:“也是時候見一見他了,請六皇子進來罷......”


    趙受益果然很不錯,居然與自己也能心有靈犀?


    包正對此非常滿意,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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