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有一種奇怪的困倦感,就好象做了一個漫長但是充滿了怪異與恐怖的噩夢,然後還沒睡好的感覺。剛剛發生的事情就好象一個泛黃的夢一樣不太真實,事實上他們現在也不敢肯定剛剛是不是真的有一個“人”在這裏。安吉拉被她的經紀人就好象保護最瀕危動物那樣地帶走了,其他的人——主要是大導演讓助理將剛剛的帶子再度放了一遍。


    十多分鍾的紀錄片很快就結束了,一切都非常正常,畫麵裏那些集中營的看守們並不是主角,鏡頭的聚焦並不在他們身上,所以人們並不能完全認定剛剛那個“男人”就在其中,但是所有還在的人都覺得“他”就在這裏。而後麵的帶子也沒有東線戰場上特別行動隊的大屠殺鏡頭——原本這些特別行動隊的屠殺鏡頭就僅僅隻是一些隻鱗片爪的照片而已,並沒有所謂的電影記錄。現在幾乎沒有人敢確認剛剛發生的到底是真實還是大家的夢幻——倒是大導演什麽的有了不少靈感,但是更多的是對於宗教的虔誠與對於未知的恐懼。


    小姑娘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同樣無法入睡。剛剛發生的事情讓這個男人心女兒身的姑娘也沒法理解——雖然重生成富家女,還是在美國的本來就是一種顛覆了唯物觀的事情,但是親眼見到所謂的“超自然事件”那就是另一回事情了。小姑娘回憶著剛剛看到的一切,她發現僅僅隻是十幾分鍾的時間,她對於剛剛的事情的記憶就已經有點像是泛黃的老照片一樣有點記不清楚了。但是那個男人的麵容,那句消失之前的德語,都是讓她記憶猶新的。說實在的,小姑娘腦海裏那麽多的“抄襲”材料同樣帶給了她充分的想象力,她同樣已經想出了好幾個劇本——還是恐怖片的。


    在接下來的拍攝中,大導演也好,場記跟助理、攝影師也好,都覺得演員們極為入戲,簡直就是超水準的表演。尤其是那些扮演集中營看守的龍套演員,他們所表現出來的演技完全都是奧斯卡級別的。那種冷酷,那種視人命為草芥的殘忍,那種完全沒有把猶太人當作是人類而是當作某種原材料的漠視,在那些演員的身上浮現——當他們進入拍攝,穿上製服的時候。所有的人看見的就是殘忍而冷酷的野獸機器。穿上製服的這些龍套們帶來了冰寒的氣息,那是死亡的氣息,這也刺激得那些扮演集中營受害者的演員飛快地入戲。奇怪的是每當他們開始拍攝的時候,現場總是陰森的天空,鉛灰色的雲層與慘白的太陽。


    拍攝由於有了演員的全情投入,因此進度非常快。說起來安吉拉也曾經覺得這些演員的演技好棒好棒的,但是當她問起下戲後的他們的時候,對方卻說不出個所以然。配角龍套是這樣,主角也是如此——除了安吉拉自己跟扮演辛德勒先生的那位。扮演集中營營長的那位演員,每當他穿上了製服,開始拍攝的時候,身上那種冰冷的死氣比起所有的龍套更強烈,而那種嘴角邊微微的殘忍笑容也是僅有的——安吉拉毫不懷疑在拍攝中如果他拿的是真槍的話,會如同劇本之中寫的那樣以射殺猶太囚犯為樂。


    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沉重,不僅僅是電影所要表現的東西是如此地沉重嚴肅,而是在拍攝之中都感覺到了異樣的感覺。永遠陰沉的天空,總是散發著寒意的天氣,凶殘的“集中營看守”與絕望的“猶太囚犯”......


    “1、2、3、4、5.......”小姑娘站在一邊默默地數著演員的數量——她最近用這種方法來排遣心中的負擔,效果還不錯。就這樣過了幾天,不過很快就到了看樣片的時候——這一天的晚上是她看自己出演的那一小段紅衣女孩的鏡頭的樣片,出於這幾天的習慣,她數了數畫麵上的人頭。然後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她記得非常清楚,在拍攝的時候她為了分心讓自己更好地進行體驗式表演,她那個時候是悄悄地在開拍前數過穿製服的人的數量的,而現在出現在畫麵裏的數量不對,多出了幾個人!由於畫麵取景的緣故,有一些演員並沒有被取入畫麵之中,但是安吉拉的記憶力向來非常好——否則一個小女孩怎麽能記得那麽多的經典電影呢。拜良好的記憶力與非常不錯的空間構圖能力所賜——她可是還想成為一個傑出的製作人跟導演來著,她非常清晰地記住了這個位置上能看見的演員人數。


    很明顯,畫麵裏的人數多了那麽一點,由於安吉拉自己也還要進行表演,所以有些地方她不是那麽清楚地看見,以至於多了幾個人她沒法確定——她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人數不對。但是安吉拉沒有說出來,就算是說出來,安吉拉知道也是沒用的,哪怕大家都知道她說的是真的——這部電影的拍攝早已經成了一個詭異的噩夢,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部不朽的傑作,但是同樣也帶給了他們最深沉的噩夢。“我知道的......”這是大導演對天才少女安吉拉說的話——這位大導演流露出了深深的疲憊,“我知道的,‘他們’在這裏,‘他們’在我們的攝影機前......”


    電影終於殺青了,主創人員將會在集中營的原址進行一個儀式以告慰亡靈。天色依舊是陰沉沉的,甚至還飄落了點點雪花。安吉拉還是個孩子,當然也比較耐不得安靜,她左右看了看——然後他就看見了站在集中營營門後方陰影之中的人。


    這張臉記憶猶新,正是那個在放映室裏出現過的穿著黨衛軍製服的英俊男人,他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裏,雖然距離有數十米,但是安吉拉能夠看見他嘴角那一絲嘲諷一樣的微笑。“你是誰?”安吉拉指著這個男人喊道,清脆的童音讓大家都注意到了那個方向。嘲諷的笑容更深了,不僅僅是笑容,整張臉的表情無不說明他的輕蔑。這個人就這樣從陰影之中走出,紀念館的警衛迅速靠過去準備製服這個人,這個穿著違法的黨衛軍製服的“光頭黨徒”。但是他們失敗了,警衛就好象被電擊了那樣,在地上卷成一團抽搐著,而這個男人已經距離人們很近了。“我是誰?”嘲諷的微笑微微撫平,那張薄薄的嘴唇裏吐出了這樣的話語,“我是誰?看我的衣服不就知道了麽?我是誰?我是你們所有人......”安吉拉後退了一步,孩子的感覺裏這個男人就仿佛是漆黑的大海,其他人看著這個男人,不知從何而來的壓迫感讓人們說不出話。他笑了,那是奇特的笑容,滿足但是又**,這個男人將視線從身後的集中營紀念館拉回,再度看向安吉拉,“小姑娘,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一直都在這裏,一直都在。”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大簷帽,“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在這裏了.....”


    這個英俊的男人轉過身,向著集中營走去,他身上的衣服變成了古老的紫色托加長袍,而褐色的頭發上戴上了桂冠,但是下一個瞬間又變成了鐵羅圈甲與笠帽,挎著彎刀與角弓,但是當人們再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依舊是墨綠色的第三帝國黨衛軍製服......腳步很快,而這個人的身影也隨著遠離而越來越淡,最後在一排排的營房這裏消失無蹤。


    不知從何而來傳來了馬嘶的聲音,隨後又轉成了發動機的聲音,然後什麽也沒有了。


    當年,辛德勒的名單獲得了奧斯卡金像獎。但是沒有人將看見的東西說出來或者寫下來。同年,波斯尼亞內戰變得極為殘酷,而中東與車臣中亞也戰火爆發,終日不息。安吉拉再也不想要去那個地方,她甚至都不想踏上歐洲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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