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已經盡可能地放輕了腳步聲不想打擾到籃球館內抱膝坐著的少年,但在過於寂靜了的黑暗封閉空間內,哪怕踮起了腳尖想完全不被對方察覺到也是很困難的事情。在黑子抬起頭來與我目光相對之時,我便知道,自己還是闖入了對方那不願向他人敞開的私密空間中。


    即使在室內昏暗的光線條件下有點不太好辨識,但我出色的視覺能力,依然能讓我捕捉到在黑子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然與迷茫。那是黑子哲也此刻心情的最佳寫照,是在恢複成無表情麵癱臉之前,因獨處才會流露出的真實情緒波動。


    他一直在煩惱著,但卻又不想讓其他人跟他一起承擔這份煩惱,如果不是因此,他也沒必要一直對自己困擾的事情避之不談、等到所有社團活動結束後才獨自來到籃球館內發呆了。他需要理清思緒接受現實的時間,而做到這一點則需要一個安靜的獨處空間。


    隻不過……選在這個承載了奇跡世代太多記憶的籃球館裏,真不知道到最後會是慨然釋懷就此看穿,亦或者觸情傷情愈傷愈深了。


    “希洛桑,來找我有什麽事情嗎?”黑子哲也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後,率先移開視線,有點漫不經心卻異常確定地如是問道。


    嗯,沒錯,會在這個時間段來到籃球館裏,除了特意來找黑子以外確實也沒有別的可能了呢,難怪他會直截了當地這麽問我了。


    知道黑子哲也一個人經常會坐在籃球館獨處的不止我一個,但無論對黑子異常關心的黃瀨涼太,還是又要照顧青峰又擔心黑子進退兩難的桃井五月,都從未有闖入過這片熄燈後獨屬於黑子一人打破的領地。


    隻不過,奇跡世代內部這份約定俗成的默契,卻是被我給打破了。因為我覺得,也許自己能夠做點些什麽。


    慢吞吞地向著黑子走了過去,落下的每一個步伐都好似更加堅定了決心一般,直至走到藍發少年麵前之時,我才深呼吸了一口氣,向著眼前身高相仿的少年說道:“黑子,這世界上沒有永恒不變的東西,無論是已經逝去的童年、正在悄然不覺間轉瞬即逝的青春、亦或者友情……”


    “時間會改變一切,臨近畢業大家要各奔東西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你來找我就是想說這個的嗎?”黑子哲也抿了抿下唇,埋下頭,像是有什麽話試圖脫口而出最終又被生生咽了下去似的。


    片刻後,他才重新抬起頭,對著我異常勉強地扯動了下嘴角,“道理是這樣的我當然明白,隻是……要因為理智上認可就說服自己輕鬆接受,根本做不到啊!我知道大家肯定會有分開的一天,我知道不可能大家沒辦法一直像以前那樣愉快地打籃球,但是、但是……”


    “不,我想說的,不是『讓你接受認可現實』哦。”我伸出食指,指腹輕抵在他的唇瓣上止住了黑子後續的聲音,自指尖上傳回的柔軟觸感與少年瞳孔收縮的震驚表情似乎觸動了我,某種分辨不清的異樣情愫豁然升起,令我竟有幾分貪婪這分秒的肢體相觸,不忍收回手。


    “我是在感慨時光流逝白雲蒼狗的無情沒錯……但是啊,這並不意味著,人就必須接受時間所帶來的變化。”


    正放緩了語調溫聲敘述著的我看不清自己此刻的表情,但想來也必然是赤誠得令人不忍懷疑,“黑子哲也,我知道你是比誰都溫柔比誰都重感情的人,分離之時所帶來的悲傷對你而言也是最深……”


    “那麽,幹脆一點,『讓分別不會到來』,如何?”我微笑道,“黑子哲也,如果是你的話,任何願望我都可以為你視線,讓所有隊員們升到同一所高中繼續著現在的友誼,讓奇跡的世代不會因升學而分崩離析,讓強敵出現重新點燃天才們對籃球的熱情……隻要是你所期望的,無論什麽都可以實現!”


    “甚至於,讓時間回溯到一年前,回溯到你們依然還在籃球場上揮灑著熱汗與笑顏之時,讓『時間的腳步就此駐足』,讓幸福永遠定格在那一年!”


    我沒有欺騙黑子,對於身為主角的他來說,在這個與他息息相關的世界上,真沒有什麽是不能實現的願望。也許他自己尚未察覺到那可怕的潛力與無限的可能,但作為孵化者的我卻能夠看見,屬於黑子哲也的、那份一旦確立決心後連世界也會為之改變的恐怖潛能。


    改變命定的軌跡讓奇跡的世代延續下去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甚至連讓時間循環倒帶在國中一年與國中二年之間也未嚐不可,隻要黑子向我許下願望……一切都可以實現。


    不過要是黑子真向我許下這種願望的話,對我而言未免有些遺憾就是了。因為在他所期望著的世界裏,大概沒我這個外來者的立足之地吧……而且倘若契約成立,那我還能在這個世界逗留的時間也是開始倒計時了呢。


    雖然我與黑子相處的時間隻有短短的一年餘,但我卻是真拿他當做朋友來看待了,想到待會他可能投向我的異樣目光,便總覺得挺忸怩的。而且幫他實現願望後自己也得從他世界裏消失,怎麽想都會覺得惆悵啊!


    ……所以我之前才沒考慮過跟黑子說這事啦,結果萬萬沒想到今天一見著黑子在籃球館裏將腦袋埋進膝蓋間的孤獨樣子,腦子頓時懵著什麽話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了。艾瑪剛才堅定成那樣子這會又開始後悔,我也是熊得飛起啊。qaq


    而且說老實話,即使拋開個人別扭小情緒,像這樣趁人之危的事情我也真的不是很想做,畢竟人總是會習慣性地愛後悔,後悔以前別無選擇時自暴自棄所做下的決定。


    現在黑子的情況正是如此,他不希望看見奇跡世代就此分道揚鑣,但卻又無力阻止這一天的日益迫近,在這種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我帶著唯一的希望出現在了他麵前,親手送上了美味的禁果。


    也許這份禁果會為他帶來幸福與甘甜,也許這會是令他酸澀抱恨,雖說未曾嚐試過永遠都不知道結果究竟如何,但是,我還是不願看見……不,甚至不願去想象,日後黑子獨自背負著這個秘密感到後悔的那一天。


    好吧,雖然我現在又有點慫了,不過既然話已說出口我也不打算再繼續逃避,我是擔憂黑子會後悔沒錯,但此刻在我胸腔中激蕩洶湧著迫切要求我為他做些什麽的炙熱感情,卻比任何擔憂都來得更為真切。沒錯,我想要幫他,我想要他幸福,想要他能在自己所期望的世界裏如願以償地快樂下去!這是我的願望,我作為希洛、作為孵化者,對本該排除在任務目標之外的黑子哲也,所產生的願望!


    “……實現願望的邀約已經發出,黑子,你的決定呢?”我說道,“與我簽訂契約,實現願望了卻所有遺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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