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轉醒的時候,隻覺得腦子裏渾噩萬分,甚至好一段時間都沒想起自己是誰,又在哪。


    當暖流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充沛精力流遍四肢百骸後,望著天花板怔怔出神老久了的赤司才終於回過神,從鋪著柔軟毛毯的地麵上挺直腰背盤腿坐了起來。


    望向寬敞透亮的巨大落地窗外,天邊已然泛起了昏黃中交錯著橙紅的魚肚白,對時間失去概念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多久了的赤司站起身,帶動著各處關節咯吱作響的清脆聲音,依照直覺走進了最可能有時鍾與日曆擺放的客廳。


    不可否認,當從電子時鍾上顯示裏確認時間隻過去了不到十二小時、自己並未一覺睡過幾十年的時候,赤司略微鬆了一口氣。


    剛起來時那腦子睡迷糊了身體也睡僵硬得不似自己的感覺相當糟糕,尤其是再有昨晚那場三觀俱滅的經曆作陪襯,赤司也不免聯想到了那些龍宮一天人間百年的可疑傳說,很擔心自己因契約的緣故一覺睡到物是人非世道大變了。


    幸好,隻是過了一個晚上而已。


    “啊咧,赤司巨巨你醒了?真是的,昨晚在搞什麽啊,一進屋來就倒頭睡在地上,我想拖你都拖不動。這麽大人了還像小孩似一樣,也不怕著涼感冒。”


    在赤司望著時鍾與日曆出神的時候,本在廚房裏忙碌的人聽到動靜也走了進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白毛,“稍等一下,早飯馬上就做好。餐桌罩子裏有剛榨好的豆漿,你拿杯子倒著先喝點暖暖胃吧。”


    “希洛(shiro)?!”


    赤司原本已經以為自己清醒了過來,但是在看見那圍著兔子圍裙絮絮叨叨數落自己的白發少年時,卻越發覺得自己是夢得厲害完全沒點清醒了。這到底怎麽回事,他不是昨晚都已經跟自己簽訂契約離開了嗎?為何還會留在這裏?


    就這麽迷糊糊地坐在椅子上,直到少年將一鍋泛著熱氣的蝦仁粥端上餐桌時,才大夢初醒般霍然起身,揪住對方纖細的手腕,沉聲道:“你究竟是誰?!”


    他的動作疾如雷電,讓被他抓住的少年根本沒辦法反應過來,還是被對方抓得泛白手腕傳來陣陣痛感,才將少年從驚愕之中喚醒了回來,“赤司巨巨你在開什麽玩笑,我是平井白(shiro)啊,難道你不認識我了?”


    赤司仍未放開被他緊握住的少年手腕,仿佛那不是少年人白皙纖細的手腕,而是在亂流之中的最後一根浮木一般,“昨晚的事情你還記得?我暈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麽,庫洛又去了哪?還有……契約成立了嗎?”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白發少年蹙起了眉,石榴石般清澈的紅眸中一派坦然,“你昨天敲門進來,然後一聲不響的倒在地毯上睡著了,然後剛才才醒過來。至於我哥——我哥不是來看過我以後早就回美國了麽?還有什麽契約成立不成立……能說得更清楚一點嗎?”


    麵對‘希洛’表情坦然自若的回答,赤司卻像是受到了什麽重大打擊一般,不禁開始恍惚懷疑昨晚的一切是否是自己夢中空想所見了。‘希洛’的表情與回答太過自然,全然沒有一丁點作假的痕跡,而他對昨晚發生一切那輕描淡寫的描述,更是令赤司惶惑異常,完全弄不清何為真實何為假。


    心亂如麻的紅發少年隱約察覺到了一點違和,卻怎麽想也揪不出這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到底在哪裏,煩惱一陣後又複問道:“赤司家……赤司財團現在怎麽樣了?旗下企業依然全部瀕臨破產?”


    平井白愕然看向赤司,目光困惑而擔憂,“你到底在說什麽?赤司財團不是一直都順風順水嗎?而且最近鼎天遊戲要在美國上市,赤司叔叔又忙又樂著呢,怎麽會瀕臨破產?”


    “赤司你怎麽了……從醒來就一直在念叨著奇怪的事情,是做惡夢睡糊塗了嗎?”


    赤司現在稍有點弄明白了,卻又因著這點明白而變得更加糊塗。他已經發覺,眼前的‘希洛’即是‘希洛’又非希洛,這位性格少了幾分咶噪又多了幾許溫雅的少年,是他理想之中的平井白,卻並非將淡漠薄涼掩藏在嬉皮笑臉之下的孵化者。


    南柯了一夢,一夢見南柯,文靜而溫雅的平井白,狗腿卻冷漠的孵化者,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希洛,誰又是這場大夢之下的虛幻?


    一覺醒來發現世界不再是自己所熟悉那個世界的赤司,已經全然弄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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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沒想到你會用這種方式了結契約。”天空星光璀璨地麵水鏡林立的奇妙空間中,傳來了庫洛若有所思的聲音。


    眼見著他隨手一抹消去了我離開前所留下的觀察印記,躺在水晶堆裏嘴叼著狗尾巴草的我也並未多說什麽,隻是優哉遊哉地回答道:“什麽叫用這種方式……將他心中的所有渴望無限放大覆蓋整個世界導致曆史被修正,這本來才是最佳的處理方式才對吧?既然赤司在簽訂契約時並未明確道出願望究竟為何,那我當然就得幫他把能實現的渴望都實現了啊。”


    “如果光是幫一把赤司財團那也未免太輕而易舉了,好歹是我正正經經的第一個契約者,說什麽也要服務到家幫他了卻一切後顧之憂方才正理,不是麽?”


    庫洛沒有搭我的話,定定地凝視我半響後,才沉聲道:“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是在問你,為何要留下‘平井白’。”


    “……這也需要理由?這不正是赤司征十郎想要的嗎?”我困惑地歪著頭,無法理解庫洛此刻凝重的表情究竟緣何而來,我不是完美而圓滿的完成這次契約了麽,“哪怕是到了不得不來找我簽訂契約的最後,他也未曾改變過對我qb模樣的不喜,即是如此,舍qb而留平井白不正好讓他如願以償了?”


    庫洛深呼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壓抑什麽情緒,“我以為你沒有察覺到。”


    “我怎麽可能會察覺不到?要是連別人喜歡我還是討厭我都分辨不出來,那我豈不蠢成白癡了。”


    我不由失笑,“而且也不光是為赤司啦,黑子那邊我也放心不下啊,就這麽毫無預兆的離去還不得擔心死他……所以留下‘平井白’自然是最穩妥的處理方式咯。有我身為人類時全部的記憶,再加上結合平井白身世設定所補全的性格,現在的‘希洛’,怕是比我更受他們歡迎呢。”


    “別人喜歡你還是討厭你,你能分辨出來?”庫洛挑起高昂的劍眉,表情有些奇怪,有點像挑釁,仔細看卻又不像。


    我點點頭,“當然咯,要是連別人情緒波動都察覺不出那我也別混了……不然你覺得我幹嘛不去找青峰或者紫原?能和天生對得上眼的合作又何必去找對不上眼的徒增事倍功半之擾。”


    庫洛猛然湊近了過來,漂亮的黑眸亮得驚人——說實話我不太明白他前段時間為何會突然用黑色來掩藏原本的紅色眼瞳,難道是在日本這個東亞國家待久了所以覺得黑發配黑眼更好看?嘛,不過眼睛換成黑色後庫洛給我的感覺確實舒服了很多,不像紅眼那會顯得疏離且壓迫感十足。


    就在我神遊天外對比起庫洛到底是黑眸帥還是紅眸酷的時候,本就與我離得很近的庫洛更是整個人都貼在了我身上,鼻翼間流淌出的潮熱氣流吹紅了我的耳根,“那……你倒是分辨分辨,我們又是什麽關係?”


    我略有些不自然地動了幾下,卻沒有掙脫庫洛整個人都圈在我身上了的擁抱。將敏感的耳後部分從庫洛鼻尖挪開後,我側過頭,目光清正而溫暖地看向他,笑道,“我們?當然是最好的兄弟,最棒的兄弟啊。”


    在從黑籃世界返程的時空旅程中,我仿佛醍醐灌頂般的頓悟了很多很多,一直自哀自怨著無用與廢柴的我,終於察覺到了身畔友人們對我一直放不下手的照顧,不僅有大白的,更有庫洛的——我已經明白,從獲得進入黑籃世界的機會開始,庫洛便一直在照顧遷就著我,這個舌毒心軟外冷內熱的悶|騷傲嬌,一直都在挫敗卻不願放棄的幫助著我,用他自己的方式。


    人的成長有時僅需要一瞬的頓悟,而我雖為qb,在這一點上卻也與人類無異。如今,我終於可以將那句虧欠他們太久的道謝說出口了。向大白,向我人生的導師與亦父亦兄的監護人,向庫洛,向我傲嬌又別扭的兄弟。


    ……嗯,在這種時候吃點虧讓他當一次哥哥也不是不可以呢。╭(╯^╰)╮


    “庫洛,謝謝。一直以來,謝謝了。”我笑彎了眼,第一次主動勾上了與我同貌的黑發少年肩膀,“謝謝,如果不是你們能給我機會,也許我早就無法堅持今天。謝謝你,我親愛的哥哥。”


    庫洛愣住了,這個往日裏酷愛冷漠耍帥不拿正眼看我的家夥手忙腳亂起來,那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倒是異常的可愛,幾次張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又自己閉上了,最後才悶悶道:“你很高興?發現我一直口嫌體正直現在抓著把柄了很高興?”


    說到最後,他又佯作怒狀地瞪視著我,張牙舞爪一副真的很生氣的樣子。


    我頓時失笑,卻又不敢真笑出聲來,隻能憋著笑意,衝他眨眼道:“嗯,我很高興,但絕對不是在嘲笑你。我的高興,是因為我們又能像現在這樣毫無隔閡地鬧在一起,好像剛出生的那陣子一樣。”


    “——我曾經以為我們之間的天差地別注定了會漸行漸遠,但我很高興也很感激,在你們的幫助下,我終於有了邁出步伐向你們靠近的今天。”


    —————————————————首個契約·end————————————————


    作者有話要說:漫長的黑籃篇,結束。


    接下來,目測是更加漫長的fate……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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