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伯跑在泥濘的街道上,落腳處濺起的髒水打濕了褲腳,濕膩地黏在腳踝上,但他此刻卻沒有對此感到不適的閑暇了,側身閃進視覺死角的陰暗巷道中後,他喘勻了氣息,苦笑著對身邊漸漸顯出身形來的英靈說:“抱歉,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我是連累了你。”


    右臂上被鋒利銳物劃開一道駭人傷口的r對此隻是疲憊地搖了搖頭,側轉了下身體,避免將傷口皮肉翻轉令人看著便覺毛骨悚然的右臂暴露在韋伯視線下,“r你沒有任何過錯,無需為此道歉。”


    “毛頭小賊與喪家犬之間的惺惺相惜麽……哼,真是惡心到令人作嘔的場景呢。”


    輕柔的男子聲音光線昏暗的路燈下傳出,刻意放慢語速的聲音裏充斥著常被奉承為貴族風範的優雅,以及在從容不迫下不加掩飾的輕蔑。


    亮銀色的劍光破開夜幕,rider高大而富有壓迫力的身形出現在了韋伯與r麵前,但這位以守護精神而在神話中著稱的基督教聖人卻並未對精神緊繃的兩人做出任何實際性攻擊,僅僅隻是沉默地側開身,讓出了身後徐步而來神色高傲的青年主人。


    作為時鍾塔裏相當年輕的天才導師,教學者的嚴謹與德國人的刻板在肯尼斯身上得到了最充足的提現,扣子扣到了衣領最上方頸扣,絲綢精製而成的白手套不染丁點灰塵,與因逃亡而踩入泥濘中狼狽不堪的韋伯兩人形成了天差地別的對比。


    “即便不怎麽認可’教不嚴師之惰’這樣的說法,但我也一貫認為給予學生相應教育是身為導師的應有責任。隻是像不告而取是為偷這樣的常識……”肯尼斯瞥了韋伯一眼,輕言慢語的腔調,帶著貓戲老鼠的不屑與殘忍,“我以為你父母與幼兒園教師早就應該告訴過你才是。”


    在精疲力竭的韋伯主從麵前,肯尼斯就像是已經將老鼠放置在了利齒之下的貓一般,他甚至違背了藏身於幕後指揮作戰的一貫風格,主動現身於韋伯與r麵前,用諷刺來抒發心中因聖遺物被盜而產生的不滿情緒。


    ——即使韋伯盜來召喚r的聖遺物隻是個他並未真正準備使用過的“備胎”。


    r用尚且還能動彈的左手握住長槍,踉蹌起身試圖護衛在自己r身前,卻被判定他有攻擊意圖會對肯尼斯安全造成威脅的rider一劍壓上,單膝半跪在原地,硬咬緊牙關不肯倒下。


    雖然不是以體格力量而著稱的狂戰士,但rider並未留手的力量也不是r能以單隻左臂所接下的,更何況在rider揮出那柄被冠以『力絕祝福之劍』之名的十字劍時r早已失去曾經擁有過的銳意,那因被逼入死胡同而愈發錚亮的眼睛裏,閃爍著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絕望之光。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無論是誰在被刮出一身大小傷廢掉整隻右臂而對手還毫發無傷後,依然能欺騙自己能贏過這家夥了。更何況rider讓令人棘手萬分的寶具『汝即是龍』一直鎖定著r,讓他體表外多出了一層貌似能增加些許防禦實則影響行動的虛幻龍鱗。


    戰鬥到了這一步,即使雙方並未交換過真實姓名與來曆r也能大致猜出這位雖無三大騎士職階之名實力卻猶在自己之上的英靈來自何處了……身穿神聖的白色騎士袍,手執十字之劍,對龍種生物有近乎於壓倒性的攻擊力,除了那位屠龍聖人以外隻怕也再難做他想了吧。


    承認技不如人是相當屈辱難堪的事情,對於英靈來說,尤為更甚。即使對方傳說流傳悠久聲名在外、是神性甚至超越了大部分小語種神話神祗的聖人,也難以抹平r心中那深深的不甘。


    然而r頹然而複雜的心情除了韋伯以外沒有任何人在乎,唯一會和他感同身受的韋伯此時也無力再去安慰自家心中滋生的莫名情緒了。


    韋伯很緊張,緊張到掌心早已被汗漬所浸滿。但他同時也異常的冷靜,冷靜到了能評判出自己主仆二人已經走入末路的冷酷程度。


    像隻炸毛刺蝟般豎起全身毛刺卻死咬住嘴不還口的韋伯讓肯尼斯感到了一定程度的快意,這位自命不凡的天才講師其實並不喜歡與人做無謂口舌之爭,但在韋伯這個一度被他鄙夷又讓他丟掉些許顏麵的“壞學生”麵前,他依然還是頗為享受那將對方步步緊逼以致絕路的過程。


    不僅是要在聖杯戰爭的實質結果上打敗對方,更是要在精神層麵給予刻骨銘心的打擊,讓眼前這個明明隻有淺薄的幾代魔術傳承卻妄想超越名門世家的愚蠢學生明白,在魔術師的世界中,血緣出身才是至關重要的一切。


    “也許努力與否將會決定魔術師在此道上能前行多遠,然而隻有血緣傳承,才能決定他的魔術之道終究能走多遠。”肯尼斯嘲弄中帶著零星悲憫地說道,“好好睜大眼睛看著你是如何被打敗為聖杯降世而做出貢獻的吧……記住這份無能為力與屈辱,這就是根基淺薄的魔術師在這個力量之上的世界裏,終將走上的末路。”


    “rider,是時候終結掉r了。讓槍兵的英靈之血,鋪墊吾等踏上勝利的道路吧!”


    在肯尼斯的命令下,rider……不,應該說是基督教的屠龍聖人聖喬治完全解放了手中『力絕祝福之劍』的力量,讓閃耀著金色神聖紋路的十字劍化為了巨大的龍槍,貫穿了r貼身的胸鎧,穿過對方的整個胸腔,將槍兵英靈釘死在了隻有昏暗燈光隱約可見的小巷中。


    聖喬治乃是屠龍聖人,他的寶具力絕祝福之劍自然也是沾染過真正龍血的可怕寶具,雖然平時以十字劍姿態出現時隻是一柄以守護之力為主要功用的防禦型寶具,但在麵對龍種時,卻有著不可估量的莫大威力。


    在這對龍種堪稱絕殺的威力下,被聖喬治另一件寶具『汝即是龍』暫時轉化為龍種的r自然無法幸免,力絕祝福之劍所化龍槍在貫穿他的刹那便宣告了其死亡,令他甚至來不及再看一眼放心不下的r,便不得不化為金粉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雖然同樣會受傷會流血,但英靈畢竟不是真正血肉之軀的人類,即便是戰敗身亡了,也不會在街道上留下慘死的身軀,為早間新聞提供《年輕男子慘死街頭究竟是道德淪喪還是人性瘋狂》這樣聳人聽聞的頭條。


    以魔力構築虛幻之身現世的英靈,人死身體消弭後自然是要回歸純粹的魔力狀態,而那分割出來的一丁點意識,則帶著在現世的所見所聞回歸英靈座,為英靈座上百無聊賴的本體提供點可回憶可緬懷的談資。


    當然,那些英靈消散後純粹而又磅礴的魔力,理所應當的就被“小聖杯”所吸收,待其盈滿之時以作正式召喚大聖杯的功用。


    在r身形如虛夢般破碎消弭的時候,韋伯眼中似乎失去了些許光彩,他茫然的伸出手,想在r消散的地方握住些什麽,然而手掌張張合合,卻也隻有寒冷徹骨的空氣。


    r……不在了?


    這樣的韋伯,令肯尼斯隻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再看的興趣。對於韋伯這樣雖然一度失去、但仍然手持令咒仍由可能與其他締結契約的魔術師,本來是該斬草除根以絕後患的,但不知為什麽,肯尼斯卻毫無留念地轉身,帶著沉默依故的rider離開了這條剛有英靈命隕的陰暗小巷。


    也許是顧念著曾為師生的最後一點情誼?也許是覺得遭受失去打擊後的韋伯無法再進行聖杯戰爭了?亦或者隻是單純地因貴族高傲作祟而不願去殺死毫無反抗之力的敵人?


    沒有人知道肯尼斯心中的真正想法,轉身離去的他,隻留下了屬於勝利者昂首闊步的高傲背影。在他的身後,將三大騎士職階之一r力斃於劍下的rider正以守護者之資緊隨著他,那張平凡無奇卻又因歲月沉澱而充滿睿智悲憫的臉上,依然是古井無波沉靜如網,既不為剛戰勝了r而驕傲,也不因手刃了r而悲傷。


    隻是在離開小巷的最後,他悄然回了下頭,看向黑暗中人類視線所無法看見的某個角落,目光如炬,在黑暗中那人驚出一身冷汗的同時,若無其事地跟上了肯尼斯的腳步。


    而被他所投去目光的那個角落裏,衛宮切嗣鬆開了緊扣在扳機上的手指,指尖輕搓掌心,發現已是一手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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