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都被關到石壁裏頭多久了,要出些事早出了,還得等到你去碎屍萬段麽?


    這隻獸,平常別人的事自個兒心裏清楚,怎麽到了與花翎語有關的時候,眼睛就被糊住了呢?


    穀冥清心裏頭明鏡似的,也不點破,隻拉了鳳鳴岐的手,道,“她們在哪兒?”


    白韶冷臉道,“裏間。”


    穀冥清略一點頭,按白韶所說,拉著鳳鳴岐的手走到裏間石室裏。


    入眼便見一張烏木喜床橫在中裏,床上綃帳直直垂下來,被人拉到兩邊,裏間沒有現出床上的光景,卻露出了茫茫白霧。


    穀冥清繞著那喜床走了一圈,在白韶也進來時,對她歎道,“這層白霧是旱魃以昧火弄的結界,我如今——反正我是沒什麽辦法,你呢?”


    “我有辦法現在還站在這兒?”


    “那敢情好。咱們隻好在這外邊兒等著了。”穀冥清一攤手,隨手幻個椅子出來,拉鳳鳴岐坐下,衝那喜床上喊,“爛心腸,我可告訴你啊,我隻等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以後你要是再不出來,可別怪我沒有同門情誼了啊!”


    白霧飄飄蕩蕩的,分縷出細絲,密密的串成了簾幕,初秋時山裏晨間的霧氣一樣,隱隱約約,朦朦朧朧的。


    鳳鳴岐睜圓了眼睛,微微咬著粉嫩嫩的唇,迷糊地挺直腰背乖乖地坐在穀冥清身邊,對著那喜床上看。


    旱魃的昧火於鳳凰一族,不過是孩子的小打小鬧,以昧火燃燒化作白霧做的結界在鳳鳴岐眼裏,自然也就形同虛設。


    是以,她可以清楚看見撩起來的火紅帷幔下,兩名女子赤/裸相擁,一名女子把頭置放在另一名女子肩上,看不清形貌,另一名女子雖是緊閉雙眼,可因她仰躺的姿勢,鳳鳴岐分明看出那就是施明音。


    她們的黑發流藻一般平鋪散落在石床上,完美契合的身姿映襯得彼此肌膚勝雪,美的不可方物。


    奇怪,那是姐姐和施姐姐麽?她們為什麽脫了衣服抱在一處?難道像穀姐姐一樣,因為身子冷,才喜歡光著身子睡麽?


    百思不得其解,小鳳凰歪了歪腦袋,好奇地死盯著喜床上看,眼睛眨也不眨,一麵看一邊還想了一下自己和穀冥清以這樣的姿勢相擁而眠的情形。


    嗯,這樣睡應該會很舒服吧,施姐姐和姐姐看起來睡得好沉啊,那孤要是這麽做,穀姐姐是不是就會睡得沉了?


    鳳鳴岐回想了一下,上次她和穀冥清一道入眠時,穀冥清睡得不大安穩的模樣,又看看喜床上一動不動的兩人,暗自下定決心:既然這樣,那下次等穀姐姐脫了衣裳,孤也試試這樣抱她好了!


    而完全不知自己這個姐姐起了什麽樣引導的花翎語,正一邊百無聊賴地舉起爪子捋了捋自己身上華麗的羽毛,一麵對著還在溫柔微笑,抱著那骷髏安撫的施明音狂丟白眼。


    還什麽清心寡欲的比丘尼呢,有哪個佛家弟子勸化人是用美色的!


    “原來你還記得那句話。”她手裏焦黑的骷髏,用豁了一塊口子瓷器一樣的嘴,上下開合著喃喃出聲。


    因了她父王的寵愛,她那時當真以為自己便是幾國中最美的公主,自己不過是隨口誇耀的話,幾千年歲月,她竟然記得這般牢。


    難道所有的佛子都是這樣溫柔得讓人無處發泄麽?還是她隻對我這樣溫柔?


    ……不,佛言眾生平等,她隻是習慣了對萬物溫柔,隻是習慣了慈悲。


    她愛這世上萬物,她愛所有人,甚至冬日無情的狂風,甚至路邊一顆被人踐踏的石子,甚至埋沒深幽山穀一株高傲蘭草,甚至被人唾棄的罪人。


    可她不會獨獨愛上任何一個人。


    好像驀然被打通的暗道一樣,她一陣恍惚,心裏卻亮堂起來:原來,是我一直在騙自己,是我一直活在自己的夢裏。


    懷裏的骷髏忽然沒了妖氣,施明音一愣,忙低下了頭,輕撫著骷髏,擔憂道,“興元,你怎麽了……”


    “明音,佛門所說極樂之地,我該是到不了的,能見你一麵,我卻也很高興了……在你送我走之前,我有個心願,你可以替我完成麽。”


    不明白她為什麽轉眼間便換了態度,施明音皺眉,遲疑道,“……自然。”


    悲戚地笑了一下,骷髏頭慢慢靠近她,縮在她懷裏,期期艾艾道,“那你可以再看我跳一場舞,再幫我伴樂麽?”


    “……”施明音還不及應答,便覺手上一痛,沒防備一之下,失手將手上緊抱著的骷髏丟了。


    她心裏大驚,忙低頭看時,那焦黑的骷髏竟成了火球一樣,通體包裹著熾熱的火焰,飛速旋轉著飄舞起來,包裹著它的火焰也四處飛濺,逼得她不得不拿衣袖擋住臉麵。


    炙人的火焰越來越盛,就在她皺眉思考對策時,卻覺袖中一熱,定睛就見被她以一層結界罩住的小巧鳥兒不知怎麽竟張開翅膀向那火球撲了過去!


    驚憂之下,她也顧不得祖師尊教導的靜心秉性,急急出聲道,“翎語,危險!快回來,別過去!”


    說著,她手下捏訣,上前想要去把那隻不知死活的鳥兒抓回來。


    有著流彩華羽的鳥兒卻已經聽不見她的話,著了魔一般,崩濺出熾熱火星的火球閃耀在她的眼底,她義無反顧的撲扇著翅膀,迎著撲向發出陣陣熱浪的火球——


    “翎語!”


    施明音伸出手,方摸到手腕上佛珠,卻在美麗的鳥兒觸碰到那團火球的一瞬,被一股鋪天熱浪吞沒了。


    越國,隆冬。


    瑩白的雪覆蓋了四縱阡陌交橫下青翠的麥苗,官道上行人寥寥,隻有湖麵上蒸然而起的水氣,彌漫在灰蒙蒙的穹宇下。


    官道兩邊的野梅花瓣已零落成泥,卻掩不住一股冷冷香氣,竄至人的鼻尖,滲入四肢百骸。


    施明音慢慢伸出手,一朵六瓣雪晶便絡絡然落入她手心裏,融化後,在她溫熱掌心留下一點潤濕痕跡。


    下雪了。


    越國京都城內外一片雪白,那些雪花不斷落在她肩上,發上,再溫潤化開。


    施明音垂下眼眸,無聲歎口氣。


    興元對她的執念,真的深到這種地步,竟用自己全部的靈力做了這個幻境。


    輕抬腳步往前走,前頭隱約有一處涼亭,被雪花阻隔了視線,看不真切它雕刻在楠木橫額上的字跡。


    雪地上留下了一串痕跡,她也到了被雪覆蓋亭頂的涼亭。


    四周栽滿了清香撲鼻的雪梅,豔紅的顏色,襯得亭中琉璃桌椅都變了通紅。


    羅皂軟鞋踏在潔白的雪花上,綿軟得如毛毯一般的厚厚雪花,讓她一步步走上涼亭時,也是寂靜無聲的。


    一個琉璃墩,一張琉璃桌。桌上放了一把琴,五弦,塗著黍離。


    走到桌邊坐下,輕撥了下琴弦。


    “錚——”


    這聲響似乎是暗號一般,霎時,亭外風雪怒號,刮起梅枝搖曳,剝離枝頭那些怒放的梅花瓣。


    施明音皺眉,一手按住琴弦,一手摸到手腕佛珠。


    未及以術法止住風雪,視線便被風雪中一襲紅衣的女子吸引住了。


    穿著極薄的越國宮紗,以一條紅絛束了,半隱半現的露出身上勝雪肌膚,墨發及腰,眉間畫著越國王室的圖騰,右眼卻是花鴇魅惑的紋飾。


    是花翎語,也是興元。


    施明音愣住了,那女子卻已經在風雪中飛舞起來,展臂輕躍,長袖舒展間,她身上環佩也不停叮咚作響,如山間清泠的小溪,潺潺流過潤滑鵝卵石的聲音。


    遒勁的狂風翻卷著從天而降的雪花旋舞著,帶飛了豔紅梅花在這皚皚世界飄舞,恰似裸足踏在雪上的女子那般,美的勾魂奪魄。


    緊按著琴弦,施明音不發一語,風雪中的紅紗女子卻停了動作,慢慢轉過身來,麵對她,微微一笑——


    粲然明媚得好似開了半個山穀的妍花。


    施明音垂下眼瞼,紅紗女子明媚的笑臉有些暗淡,下一瞬卻又重揚起笑容,手腕往前一送,自衣袖中便飛出來一條紅綾,繞過琉璃桌,勾住端坐在琉璃墩上的人,猛地一收,她整個人便被她拉到了她麵前。


    呼吸相觸。


    腰間還被紅綾卷著,被冰涼而馥鬱的香氣包圍,施明音不自覺蹙緊眉尖,魅惑人的妖精卻還不放過她,柔媚一笑,指尖勾撓著她把手伸直翻轉過來,她卻輕輕一躍,冰涼瑩潤腳尖踏在她溫熱手掌心,隨著那颯飛的片片雪花,旋舞著。


    輕若鴻毛的重量,掌心卻能清晰觸到她柔若無骨的身子。


    就像羽毛輕撓在人心尖上一般,癢。


    雪片越刮越大,紅紗的女人也愈舞愈急,視線被茫茫風雪阻隔,她的雙眼卻一直未離開一身素佛衣的女子。


    她閉著眼,風雪的呼嘯聲也阻不了她聽見她的聲音。


    她說,我佛慈悲。


    仿佛瞬間被沉到冰湖裏。女人停了腳步,哀哀一笑,雪霽初晴。


    她眉間越國王室的圖騰一點點消失,最後,妖豔的臉上終於隻剩下了花鴇魅惑的證明。


    在她掌上輕舞的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再也支撐不住,往後一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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