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宋文踩著點到市局的時候,陸司語已經坐在了座位上。


    宋文支在格欄的玻璃上問:“你車的驗車結果出來了嗎?”


    陸司語道:“保險公司說車漆是進口的,修起來有點麻煩,其他的沒什麽大事。”說著話他伸出手揉了揉眼睛。


    宋文看他有點精神不好,問道:“怎麽?沒睡好?”


    陸司語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疊文檔:“我昨晚把記錄完善了一下,就一直在想這個案子。”


    “整了這麽多,昨晚你沒怎麽睡吧……”宋文拿起來翻了翻,桌子上的文案資料手寫的加上打印的,每一頁都是整整齊齊,字跡清晰,毫無塗改。那檔案合並上林修然的法醫報告,物證那邊的報告,各種證人證詞,放起來成了厚厚的一疊,案發到現在總共一天多,這工作量可是不小。想起來過去遇到了案子,都是需要自己整理,往往案子都破了,資料都沒匯總完,宋文真是覺得往事不堪回首,現實幸福得讓人感動。


    “還好……”陸司語說著話,眉頭還是微皺著,有點欲言又止。


    宋文覺得陸司語話中有話:“怎麽,還有疑點?”


    陸司語遲疑了一瞬開口:“如果說凶手是郭o,中間有一些問題,我想不太明白。如果是郭o下毒的話,她討厭董芳和馬艾靜,那就直接報複她們就好了,為什麽要捎帶上自己最好的朋友林綰綰,她既然已經帶上了她,為什麽林綰綰服用的劑量又最小,完全沒有大礙。就算不是林綰綰做的,她昨天的確是說了慌,她為什麽要說謊呢?還有,為什麽郭o作為凶手,要跑出來呼救?”


    宋文低頭翻了翻宗卷,然後又轉頭看向他,陸司語提出的這些問題也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上個案子陸司語更為被動,被他警告了一回,到了這個案子他參與進來還挺積極的,他這個做領導的,也挑不出什麽毛病。


    兩個人說道這裏,卻見傅臨江從外麵走了進來,衣服都快被汗浸透了,越是臨近夏中,天氣就越來越熱。


    宋文問:“臨江,人帶到了嗎?”


    傅臨江到一旁拿了瓶礦水喝了幾口才顧得上答他:“剛回來,早上差點出事,我們上去要人,結果人不在病房裏。”


    宋文皺眉:“學校不是說有人陪著嗎?”


    “就是趁著學校的人睡著了跑的!那女老師不知道怎麽看著的。開始我們所有人往下找,怎麽也找不到,再後來發現她爬到了天台上,就站在邊上,呆愣愣地看著下麵,真的,晚一點說不定就跳下去了。我嚇了一身汗,總之還好沒出事。”


    幾個人急忙趕到了審訊室,林綰綰已經低了頭坐在裏麵。


    正常情況下,她這種病況還需要再住院觀察兩天,但是因為事情特殊,經醫生檢查後沒有大礙就特批提前出院,這次,醫院那邊非常配合,大概是早上那一出也把醫生嚇壞了,急著要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出去。


    此時林綰綰坐在審訊室裏,長到鎖骨的頭發披散下來,劉海微長,遮住了眼眉,安靜極了。


    宋文道:“看這情緒,不像是要跳樓的。”他看了看傅臨江填寫的傳訊單上的時間,點了點道,“去和顧局申請,四十八小時。”一般的傳喚不超過十二小時,特殊的嫌疑人可以寬限至二十四小時,再延長,四十八小時就要往上匯報特批了。


    宋文有種預感,今天的審訊,一定是一場硬仗。


    一旁的朱曉道:“那等會……等我換個大點的內存卡。”按照規定,這種審問過程必須錄像,而且中間不能間斷。


    宋文一走入審訊室,林綰綰就抬起頭來,眼睛裏閃了閃帶了淚水:“警官,對不起,我昨天……說了謊……”


    宋文還是按照流程走,性別,年齡,民族,家庭情況等先問了一遍。然後他一抬眼,目光銳利,“林綰綰,你是否有犯罪行為?”


    “我……我有罪。”林綰綰說出這句話,觀察室內的幾位刑警,都有些驚訝。陸司語低了頭,習慣性地把右手拇指的指甲咬在牙齒之間,繼續聽林綰綰說著。


    宋文往前傾了下身子,表情嚴肅:“林綰綰,你知道如果說謊的話,會有什麽後果。”


    “我了解。”林綰綰點了點頭。


    “陳述你的犯罪過程。”宋文沉聲道。


    “我……我知道郭o那裏藏有毒藥,我曾經看到過她毒死過幾隻貓。”林綰綰說著話,手指微微縮在一起,“可是我也沒辦法,那些貓就聚集在我們宿舍不遠處後門的外麵,趕都趕不走,春天一到,就在那裏整晚整晚的叫,郭o的睡眠不好。後來她想出了個主意,要來了一根針劑,給貓下了藥。”


    宋文沒提防一上來,林綰綰就來了個坦白從寬,問她道:“那藥是從哪裏來的。”


    “那藥是郭o從我們之前打工的寵物店拿來的……之前用了一些,還剩半支……”


    “後來你就用那藥貓的藥,毒殺了你的同學?”宋文進一步問。


    “沒……沒有……我是說了謊,可是在那件事情上沒有說謊。”林綰綰低了頭,“我沒有想到,郭o把剩餘的毒藥,下在了巧克力裏。”


    宋文依然麵無表情地繼續問:“你再說一遍整件事情的詳細過程。”


    林綰綰考慮了一下,緩緩開口:“在半個月前,郭o和董芳還有馬艾靜發生過一次衝突……”


    “是因為那個沒有接到的麵試電話嗎?”


    “不,不光因為那個,還有一些隱情,郭o有個交換生的名額,能夠出國考察幾個月,按照成績排,應該是郭o去,可是臨到頭,名額卻換成了馬艾靜。”


    這一段,倒是之前眾人所不知道的,細細想來,也算是符合他們的推理。


    林綰綰繼續說:“那天她們起了衝突,郭o被打傷,當時我也在寢室,但是我也怕她們,不敢太偏幫她,後來我陪她去校醫院開了點藥,那天晚上,她沒敢回宿舍,在隔壁白小小那邊住了一宿。”


    整個審問室裏都是她細小溫柔的聲音,宋文沒有打斷她。


    “第二天,我再找到郭o,當時……當時郭o和我說,她說她不想活了,想自殺。我那個時候,一直都在安慰她,完全沒想到她動了殺念。”


    說到這裏,林綰綰頓了一下,那小獸一樣的眼睛微微抬起,望向宋文,看起來楚楚可憐:“我是中毒了以後才想到,可能是郭o用了她從寵物店裏拿來的藥,再後來的事情你們應該查到了,郭o買了一盒巧克力,現在想,她應該是把藥偷偷注射在了巧克力裏。”


    宋文眯了眯眼睛,這下子,郭o下毒的人證也有了:“這和你之前的證詞不同,你昨天,為什麽要說謊。”


    林綰綰的眼淚開始順著臉頰流下來:“昨天我躺在病床上,一直在想這件事,你們來問的時候,我就想告訴你們,可是我擔心說了藥的事兒,會把我自己扯進去。我當時心裏也很難受,我沒想到,我作為郭o最好的朋友,她也想讓我一起去死……”


    “那你今天為什麽要告訴我們?“


    “我說了謊以後,一直特別不安,今天早上我站在天台上的時候,我覺得我對不起我的同學。如果我早就把郭o起了殺心的事情告訴董芳和馬艾靜,她們更加警覺,不吃那巧克力,那晚的事情也不會發生……而且,我覺得藥過貓的事,你們早晚會查到的……”


    “你再把前天晚上的過程再敘述一遍。”


    “前天晚上,郭o低聲下氣地給董芳和馬艾靜道歉,拿出了巧克力,讓她們先選了,和她們一起吃了。我當時沒有疑心,隻是覺得巧克力的味道有點怪,就少吃了幾口。”


    “再然後呢。”


    “再然後……董芳先毒發了,後來馬艾靜也毒發了,我下床查看,發現郭o趴在馬艾靜的身上,她怕她喊叫,就用被子蒙著她……我去拉著她,可是根本拉不住她,一直到馬艾靜再也不動了。”林綰綰說到這裏,嘴唇顫抖了一下,似乎在回憶那個可怖的夜晚,“這個時候我和郭o也發作了,我問她是不是給我們下了藥,她忽然就衝動地跑了出去。我的手機沒電了,找到了郭o的手機,打了急救電話。”


    “我對不起董芳,也對不起馬艾靜,還對不起郭o,我有罪……”說著話,林綰綰的肩膀不停顫抖,看起來是在真心懺悔。林綰綰用手擦去了淚水,全部都說完了,她坐在椅子上,身體微微放鬆下來,用紅紅的眼睛看向宋文。


    宋文也望向眼前的這個女孩,判斷著她的話是真還是假。


    “警官,我可以喝點水嗎?”林綰綰開口。


    宋文站起身道:“稍後會有人拿水進來。”


    案情發展到了這裏,林綰綰堵上了昨天證詞裏的所有漏洞,物證,口供,人證……每一條的線索都指向了郭o,俯視著林綰綰逐漸平靜地麵容,宋文卻忽然想起了陸司語對林綰綰的評價,要麽她是個極其無辜的路人,要麽她是個極端會偽裝的罪犯……


    一間寢室,四位女生,兩位受害者,僅剩這一人能夠審問,另一人昏迷不醒。


    案子看起來簡單,答案呼之欲出,可是,真相真的如同林綰綰所說嗎?他們還能知曉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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