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5日下午四點, 距離南城市不遠的淩城警官學院。


    秋日的暖陽逐漸散去, 取而代之的將是冬日的寒冷, 天空是有些陰沉的, 雲層漸厚,遮擋了陽光,好像快要下雨了。


    這裏是全江省的三大警校之一,設置了諸多相關的專業學科, 為全江各處的警局不斷輸送專業人才。


    校園內的樓宇方正,不像是普通的院校那麽自由散漫。


    此時是國慶假期之中, 很多學生已經休假,校園裏的人少了很多, 不過還是有一些選修課程並未停課, 一些帶著研究生的導師也沒有休息。


    吳青剛剛結束了一天的輔導答疑,被一位短發的女學生推著輪椅從教學樓裏出來,到了樓外女學生忽然停住了腳步:“吳老師……好像快下雨了。”


    吳青微笑著道:“沒關係, 我拿了傘, 倒是你, 要早點回去。”


    女學生開口說:“我今天看了天氣預報, 發布了紅色預警,說是要來台風,叫什麽雀鱔。”


    她在書上看到過,雀鱔好像是一種魚,大型,凶猛, 食肉,這樣的名字,不難想象這個台風的強度。


    “是啊。”吳青道,“這個台風的名字挺有意思。”


    有一陣風吹過來,女學生有點冷,把手指往袖子裏縮了縮:“好像往年裏,都沒有這麽晚還來台風的。”


    吳青笑道:“西北太平洋上一年四季都有台風,隻不過多集中在夏天,能夠在秋天影響到的全江的台風不多,但是並不是沒有。”


    女學生還想要說些什麽,忽然停住了腳步:“吳老師……”


    吳青也看到了站在前麵的人,那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此時吳青抬起頭,他也就轉過頭看向他。


    那人的身材保持得一直不錯,整個人站在那裏就像是一把槍,讓人覺得威嚴。


    吳青算了算時間,知道了宋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大概是為了最近的事情而來。


    這一對多年的老搭檔一時四目相對。


    歲月會留下溝壑,現在的兩人都不再是青年的模樣。


    吳青轉頭對學生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那名女學生還有點猶豫。


    吳青又說:“沒什麽,是我的老朋友,放心吧。”他的語速不快,聲音低沉,略帶沙啞,讓人聽了以後有種安全和放心感。


    女學生這才嗯了一聲,拿好了自己的東西:“那吳老師,我回頭帶著修改後的論文去找你。”


    說完話,女學生三步一回頭地走了,似乎還是有點不放心。


    吳青滾動了一下輪椅,往前移動了半米道:“見笑了,平時沒有什麽人來學校找我,學生看著有點奇怪。”


    宋城走上前去,用手推上了輪椅的後麵:“我這次來找你,是想說下最近在南城的事,是送你回去,還是在外麵談?”


    吳青道:“你也很久沒回母校了吧?現在這邊已經建得和過去完全不一樣了,現在時間還早,不到晚飯,你就推著我在校園裏隨便走走吧。”


    宋城便推動著輪椅,走過了教學樓,前麵是一片綠植,後麵是操場。還有新修建的圖書館和遊泳館。


    吳青說的沒錯,這裏的確變化很大。


    他們曾經是不同級的校友,後來又同在南城工作,兩個人的人生有太多是勾連在一起的,他們曾經是親密的戰友,是背後可以交給對方的人,正是519一案的出現,改變了他們的命運,事到如今,宋城都有點想不起來上次兩人見麵是在什麽時候了。


    他隻記得,之前他和吳青吵過一架,不歡而散,兩敗俱傷。


    那時候,吳青認為專案組不應該解散,應該不計犧牲,徹查到底,以免留下禍患。他卻收到了上級的命令,認為要避其鋒芒,飲膽嚐血,避免進一步的傷亡。


    就在那次爭吵之後,吳青不顧他的阻攔,辭職進入了這裏任教。而他因為聽令行事官路暢通,一路高升。


    但是那些,都是表麵上的。


    宋城知道,這十幾年來,吳青從來沒有停止追查那些事的腳步。而他,也從未把519案從心頭割去。


    如今,南城再次被陰雲籠罩……


    想到此,宋城歎了口氣道:“最近南城的事,是你的手筆吧,你先把陸司語推薦了過去,還讓他在宋文的隊裏。”


    吳青低頭道:“陸司語是我這幾年教過的最好的學生,讓他去幫助宋文,這不好嗎?”


    輪椅的咕嚕碾壓過操場的綠地,臨冬的青草發出了一種生命的芬芳。


    宋城繼續道:“你讓他過去,是為了讓他配合你的行事吧?張培才也是受到過你的引導,才會查詢蕪山敬老院的真相,你從來沒有從那個案子裏出來過……”


    吳青道:“你既然知道這些,為什麽還要讓許長纓去接手那邊的事情呢?”


    宋城知道這個人在明知故問,他開口道:“重啟519,這不是你一直以來所希望的嗎?恐怕我選擇許長纓這個人選,都在你的計劃之中了吧。”


    讓陸司語去南城市局,再利用張培才把眾人的視線凝聚在蕪山敬老院的案子,他當時不想讓宋文再參與這個案子,事情鬧大又不得不做處理,於是調派了許長纓負責。


    這一切的連鎖事件,就像是推到了多米諾的骨牌。


    最近許長纓車禍遇難,宋城也是心急如焚,心如刀絞。


    許長纓臨死前最後的那個電話,打給了陸司語,隨後陸司語失蹤……


    宋城後來想明白了,有人在操控著其中的關係。


    他低頭問吳青:“我想知道,你是怎樣做到讓許長纓聯係陸司語的?”


    吳青沒有避諱,開口道:“在一年前,我是找了一些許長纓認識的人,拜托他們,向許長纓提及過我的得意門生。當許長纓發現對方已經有人滲入了警局,周圍不安全時,自然會想到,519一案的受害人絕對不會外露消息。”


    宋城想明白了其中的環節,許長纓可能從很早以前就聽到過陸司語的名字,有人舉薦,有人提起,有人不經意地說到,讓他不斷對陸司語加深印象,心生好感。


    這是一種心理的暗示,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可能沒有什麽印象,但是隨著第二次,第三次的提起,他就會對這個人產生好奇,甚至感覺是種緣分。這個階段,許長纓和陸司語應該都是被完全蒙在鼓裏的。


    當許長纓來到南城的隊伍,看到陸司語的檔案,再和他會麵時,就會對這個人有足夠的興趣。


    隨後讓許長纓查出陸司語是當年案件的受害者……


    警局之中有人出賣消息,看上去四處皆敵,陸司語卻因為這樣的身份,成為了他天然的盟友。


    事情這麽一步一步推導,到忽然事發時,許長纓能夠信任的,就隻有陸司語了。


    吳青歎了一口氣:“不過,在我的計劃裏,也並沒有料到,許長纓會因此犧牲,看來,他查到的東西,應該十分關鍵。”


    宋城的手攥緊了輪椅的把手:“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你的學生陸司語也好,張培才也好,許長纓也好,甚至是宋文也好,都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中,論心思深沉誰又能夠比得過你……”


    現在,陸司語的離開。讓他不得不來問問這位背後的始作俑者。可是他居然還在他的麵前如此淡然。


    南城若是棋局,眼前的人就是一位執子之人,手拿白子,與那些黑暗邪惡對壘。


    宋城甚至不知道,來到這裏和他會麵的自己,是否也在吳青的算計之中。


    吳青笑了:“彼此彼此,你之前,不是也派人監聽過我的手機,翻動過我的東西嗎?”


    宋城停下了腳步,他們現在站在操場的一角,此時的運動場上幾乎沒有人,隻有幾位匆匆穿行而過的學生,他把聲音壓低:“根據我那邊之前的匯報進度,許長纓應該是從蛛絲馬跡,找到了我們當年查到的第四名劫匪,唯一還活著的,了解真相,隱藏身份十九年的劫匪。許長纓告訴陸司語的,應該是她的身份和所在位置吧?如果白鯨知道他們查到了這一步,勢必會找人滅口。因為那是能夠證明他和519劫案有關係的唯一人證。”


    所以,這場車禍才會發生,許長纓才會犧牲。


    現在,陸司語也是在危險之中。


    吳青頓了一下道,“你知道我是在尋找什麽,想要什麽,我當年之所以離開了一線,來到這裏教書就是因為覺得,很多人都不可信。”


    吳青之前就提醒過宋城,南城的警局隊伍裏可能有內線,但是那時候宋城的不作為,讓他徹底死心。在他眼裏,宋城不過是與對方交換利益與虎謀皮的叛徒。


    “當年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宋城開口道。他走到輪椅之前,半蹲下身望著吳青,眼前的人儒雅,清俊,歲月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但是他的頭發中也見了白發。


    宋城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道:“吳青,請你告訴我。陸司語,他現在究竟會在哪裏?”他有讓人查陸司語的身份信息,但是他應該是換了聯係的方式,此時完全失去了蹤跡。


    見吳青沉默,宋城又道:“宋文應該也跟去了。你不能這麽不管孩子們的生死。”


    兩人之中,宋城看起來剛勁,不苟言笑,可其實吳青才是心腸冷硬的那一個,他一向認為,與惡對壘,犧牲不可避免,為了勝利,他不記生死,甚至連自己的性命也可以成為砝碼,置於天枰之上。


    這樣的思想,無疑也影響了陸司語。


    陸司語失蹤,宋文忽然請假,最初宋城是沒有太擔心的,加之他一直在忙著許長纓的後事,無法分神。


    直到今天中午,顧局那邊說宋文電話一直無法接通,宋城才有點急了,查找了宋文最後的一次通話地點,是新川附近,思前想後,直接找到了吳青這裏來。


    吳青微微眯了眼睛,看向了宋城,“事到如今,我還可以信任你嗎?”


    宋城拉起了他的手腕,衣服下的手骨纖細,吳青此時坐著,還是可以看得出他的身軀消瘦。衣服之下,恐怕隻是一具枯骨。


    宋城做的是一個有點脅迫的動作,但是吳青感覺不到有威脅性。


    “這麽多年,你應該最了解我,我也應該是最了解你的。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麽,我還是要說,我的初心一直未改。”宋城幫他理了一下衣袖上的褶皺,抬起頭來,直視著吳青的目光,“之前的事情,我會和你解釋清楚,我現在已經下定了決心,想要徹底解決掉南城的這些禍患,我希望你能夠告訴我,現在的事態進展,也希望你能夠幫助我,和我一起去南城。”


    吳青對宋城的性格再了解不過,眼前的人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實屬不易。


    事到如今,他想要握手言和,甚至希望再次與他共事。


    吳青聽了這句話低頭思索了片刻:“我還有幾天假期,是可以抽時間,和你去南城走上一趟,至於他們去的地方,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說……現在即便是你知道了,可能也是無能為力的。倒不如相信孩子們。”


    宋城固執地又問了一遍:“那地方究竟在哪裏?”


    吳青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南鯊島。”


    全江省有部分的地方臨海,近海處有一些小島,南鯊島就是其中的一個,那裏距離新川碼頭僅有不到三個小時的海程,島上隻有百戶人家,因為島上有諸多的海鳥,那裏是近年旅遊的一處聖地。


    而那裏,也是台風雀鱔即將襲過的地方。


    一場風暴凝聚於此。


    距此時六個小時之前,台風前最後一班通往南鯊島的船,早已經按時出發……


    作者有話要說:  爸爸和老師即將冰釋前嫌,撐腰的大佬來了~


    求評,80評的話~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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