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初升,被斑駁的樹影遮著,隻兩三點稀稀落落的綴在禦書房的地上,驅不散裏頭的陰鬱。


    皇帝坐不住,背著手在屋裏來回走動不歇,直到外頭太監尖細的通傳聲進了他的耳朵。


    “二皇子,到。”


    皇帝的主心骨仿佛一下給撿回來了,他支愣起原本略顯頹喪的肩頭,目光焦慮的看著褚清緩步從外室進來。


    “朕還是不放心呂家,特別是呂家長子那邊。”皇帝道,“那一日褚瑜為何到了他的房裏,如今探子回報他又長久不願意出門,此中難免沒有古怪。”


    皇帝的皇位是用計謀奪來的,這會兒最怕的就是給人用計謀給奪回去,是以事事小心謹慎,不敢有一絲疏忽。


    褚清將皇帝扶到上座,開口時語氣舒緩,“父皇多慮了,呂遲那孩子的心性哪裏能與褚瑜有牽扯,不過事情沒有絕對,一會兒我親自出宮去呂家看看,也能探一探究竟。”


    探一探阿遲究竟為何幾天不願意出門,也不知是什麽事情惹了他的不高興?想到呂遲,褚清眼裏多了絲笑意。


    皇帝沒看見褚清的神色,聽了這話隻連連點頭,“妥當的,妥當的,你去做事比探子讓朕來的放心。”


    晌午時分,一輛馬車悠悠的從宮牆邊上行至了宰相府。


    褚清沒有停頓,隻囑咐門房處莫要驚擾長輩,後獨自徑直往元寶居去了。


    元寶居門口站著兩個精神的小廝,一見褚清也都熟門熟路的行禮,“見過二皇子。”


    明蘭著急忙慌一路迎出來時,褚清已經走到院子中間,從烈日下穿行而過,並不見分毫狼狽。


    “見過二皇子殿下。”她匆匆提了提自己的裙擺,還來不及通傳,屋裏頭就傳出了說話的人聲。


    “阿婉真的特別好,長得也好看,你又不是沒見過的,”呂芙的聲音急促,有些嗔怪的意思。


    褚清抬了抬手,示意明蘭站到一邊別出聲,側耳去想聽聽呂遲的聲音,卻半天沒有個響動。


    他心頭一緊,想起呂芙口中的阿婉,的確是個麵龐嬌嫩的少女。


    褚清伸手的氣勢驟然冷下來,周身的丫頭都不敢說話,眼見著他大步走到台階上,等到了門口終於明柳才顫著聲通傳道,“二皇子殿下來了。”


    屋裏隨後嘩啦一聲,不知什麽東西打翻到了地上。


    “作死的小精怪,我這屋裏你就見不得幹淨?”呂遲慢了一個調的聲音終於帶著些暑氣下的慵懶傳進了褚清的耳朵裏。


    那語氣裏的生機勃勃將他一上午縈繞在心頭的一絲焦躁驅的幹幹淨淨。


    “什麽惹了阿遲不高興?”褚清邁步跨過門檻,進了內室,第一眼看見的是呂芙通紅的臉頰以及地上打翻著的兩塊糕點。


    呂芙慌裏慌張的站起來,提著自己的裙擺屈膝行禮,“阿芙見過二皇子。”


    呂遲側躺在軟榻上,見到呂芙少女懷春的模樣輕嗤了一聲,沒說話。他隻將目光轉向二皇子,“殿下今天怎麽有空來這裏?”


    褚清坐到軟榻上呂遲的腳邊,看著他白嫩的臉蛋並沒比上次見麵時瘦了,將話題拐了一個彎,“近來暑氣深沉,我過來時原本預料著這個當口你該睡了才是。”


    呂遲懶洋洋的將一本書蓋到自己的眼睛上,“本來是要睡的,隻阿芙這個小丫頭不願意睡,偏還要來纏著我。”


    呂芙心悅褚清,此時目光落在他高大俊朗的身形上,終於有了一絲平時沒有的內斂嬌羞,她輕聲辯駁,“我還不是來關心關心哥哥的?”


    褚清轉頭笑道,“阿芙前頭在與你哥哥說些什麽?”


    呂芙提著裙子滿臉興味,她將凳子往前一拉,坐到褚清的麵前,笑眯眯的道,“我前頭再和哥哥說阿婉呢,阿婉,殿下您也知道的吧?”


    “可是趙家次女趙婉?”


    “就是她,”呂芙的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小姑娘已經隱隱有了自己母親當年美人胚子的模樣。


    褚清卻看不進去,他的心頭漸漸湧上一股火氣,隻麵上不見發作,依舊與呂芙輕聲細語的說話,“哦,知道她,怎麽,你現在倒是給你哥哥做起媒人來了?”


    呂芙和褚清每多說一句話都是極其歡喜的,此時他問了,她自然知無不言,“我覺得阿婉很好的,長得好看人也溫柔,做我的嫂嫂再好不過,哥哥他也好,阿婉不會不喜歡的。”


    她到底還有些餘地,沒有當著褚清的麵將趙婉的少女心思挑破。


    “你喜歡管什麽用,”呂遲給呂芙念叨了一中午,有些忍無可忍,他嘖的一聲將眼睛上蓋著的書扔到小幾上,斜睨了呂芙一眼,“你喜歡,你娶回來便是了。”


    呂芙語塞,“哎,可是,”她偷偷看了一眼褚清,不知如何是好,兩個臉蛋漲得通紅,既是怕褚清此時回頭過來看到,又怕褚清看不到。


    褚清的目光柔和的放在呂遲身上,並沒有注意到呂芙的那點小心思。


    阿遲對趙婉無意,這是好事,褚清的心頭鬆了鬆。


    一旁的小丫頭已經將剛才呂芙打翻的糕點收拾幹淨,又重新呈上茶水果點,後安靜的退了下去。


    呂遲對呂芙失了耐性,對褚清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的屁股到底還疼,隻想自己趴到床上睡一覺。他因此將視線轉到褚清的臉上,稍稍收斂了不客氣的語氣,“殿下今天過來所為何事?”


    他的眉眼神態俱是生動,仿佛若是褚清說出無事二字,當下呂遲就敢將他和呂芙一塊兒趕出去似的。


    “你前兒個不是在找一套書?昨日我那兒有人找到了,今天順路過來給你。”褚清道,“已經讓人送到你的書房裏了,一會兒去看便是。”


    褚清看著呂遲圓圓的眼睛,說到“書房”二字時並未見他眼中有一絲神色變化,心中也略安穩,將那千分之一的懷疑扔到了天邊。


    “哎,那書好難找,前些天說給人買走了,原來就是你,”呂遲覺得這事情好玩,終於露出點笑意。


    他紅潤的小嘴上下碰著,吸引了褚清的目光,一瞬間就看得他口幹舌燥。


    呂芙剛才吃了癟,此時正揪著自己的裙擺一言不發的坐在邊上,舍不得走,又不好意思開口。


    “明天宮宴,你來的吧?”褚清問。


    呂遲算了算,宮宴在明天晚上,昨天抹了藥膏,今天的屁股已經好了大半,想來明天的宮宴是不礙的。另則這樣的場合若是推辭了,反而不好。


    他點點頭,“去的。”


    褚清因此心中大定,他從軟榻上站了起來,“我便不擾了你中午的睡眠,先走了。”


    呂遲胡亂的應了,閉上眼睛沒再將這滿朝文武都敬畏六分的二皇子放在心上。


    隻呂芙提著裙擺將褚清送到了門口。


    “阿芙,”褚清的腳步停在門口,他麵上帶著笑意,眼底卻是冷的,對呂芙道,“你哥哥才十六歲,同他說那些娶妻納妾的事情做什麽?以後別再提了。”


    呂芙不明所以,隻在褚清溫柔的聲線下緊緊揪著裙擺,不管他說的是什麽都點頭應下,“我,阿芙,知道了!”


    褚清便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呂芙提著裙子飛快的穿過院子跑回屋裏,一邊喘氣一邊笑,對著軟榻上的呂遲道,“哥哥,我可再也不嫌你隻在屋裏呆著了,若是你這樣殿下能時常來看看,我能住在你院子裏嗎?”


    呂遲看不慣她這思.春的傻樣,罵了一句,“蠢貨!”


    呂芙哼了一聲,“我中意他,才不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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