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跟我說說靈霄界近期的情況吧!”數日之後,顧旭站在暢春園的湖泊邊,目光掠過波光粼粼的湖麵,說道,“比如,在我離開靈霄界的這些年裏,有沒有新興勢力崛起?它們之中,有沒有與太上昊天不和的,我可以嚐試爭取過來的?”


    聽到他的聲音,薑照月迅速遊至岸邊,半個龐大的腦袋探出水麵,紫色的瞳孔中映出顧旭的身影。


    “確實有一個,”薑照月思忖片刻後回答,“有個民間教派,名為‘太平教’。他們成天做著白日夢,妄圖推翻太上昊天及眾多古老種族勢力的統治。”


    提起“太平教”,薑照月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屑,仿佛在她眼中,該教派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他們的實力怎麽樣?”顧旭問道。


    “對於靈霄盟來說,他們就像是在螳臂當車、以卵擊石,”薑照月回答道,“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的教主掌握了某種能夠瞬間轉移成員乃至於整個大本營的手段,恐怕早就被太上昊天鏟除了。”


    說到這裏,薑照月停頓了一會兒,又補充道:“對了,那個太平教的教主,自號‘北鬥真君’,成天戴著個麵具,聲稱自己曾經得到了紫微大帝留在靈霄界的傳承,要繼承紫微大帝的遺誌,讓世間人人如龍。


    “帝君,你曾在靈霄界留下過傳承嗎?”


    “沒有。”顧旭把紫微大帝的記憶迅速搜索了一遍,回答道。


    他知道紫微大帝是一個極度自負且敏感多疑的人,除了他自己之外,他不會信任任何人,更不會把希望寄托在所謂的“傳人”身上。


    他隻會處心積慮地籌謀自己奪舍重生、卷土重來的計劃。


    “看來我姐姐猜的沒錯,他果然是在假冒你的名義行事,”薑照月搖了搖尾巴,在湖麵上撥弄出一層層波瀾,“那帝君,你去了靈霄界後,有沒有想過要如何處置這個冒充你傳人的家夥?”


    顧旭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還沒想好。我的分身去了靈霄界後,可不一定能打得過他。或許,我會先嚐試暗中與他接觸,再見機行事吧!”


    “你可不要被那瘋子忽悠了,”薑照月提醒道,“他可擅長誆騙人了,不管去了什麽地方,總能哄著一群人跟著他幹,然後又帶著他們去送死。”


    顧旭嘴上沒有回應,心頭卻暗自思量:論起誆騙之術,當年的紫微大帝才是真正的鼻祖——他總能憑著一張嘴,或者用他自己的說法,是憑借“人格魅力”,讓一群手下死心塌地地追隨他,從最初的一群山賊,逐漸發展壯大,最終成為統治靈霄界的霸主。


    也正是基於這樣的經曆,他才得以領悟後來的“統禦”權柄。


    這個“北鬥真君”的所作所為,聽上去跟紫微大帝當年還挺相似。


    隻是現在,以“天宮”為首的“靈霄盟”在靈霄界中,相較於過去的昭國、虞國、虢國等幾個分散的國家,強者更多,更加鐵板一塊,也更加難以對付。


    難怪薑照月對他們的反抗行為非常不看好。


    “帝君,你今天還繼續講故事嗎?”短暫的安靜之後,銀龍目光炯炯地看著顧旭,神識傳音道,“你上次說,許仙按照法海的指示,讓白素貞喝下了帶有雄黃酒。在這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情?白娘子現出原形了嗎?”


    最近,顧旭幾乎每天都會來找薑照月詢問情報。


    雖然薑照月答應過她的姐姐,要幫助“紫微大帝”對付太上昊天,但作為一條活潑好動的幼龍,讓她天天談論這些嚴肅的話題,對她來說也確實有些無聊。


    有幾次,她說著說著,一不小心便走了神。


    顧旭叫了她好幾聲,才把她從神遊九霄的狀態中拉回來。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顧旭想出了一個辦法:如果薑照月肯安安分分地跟他講情報,那麽他作為回報,就給她講一小段故事。


    這不是顧旭第一次跟他人講起地球的故事。


    以前在沂水縣時,為了在做殺鬼任務的路上調節氣氛,他也經常跟時小寒講故事。


    不同的是,時小寒最喜歡聽的是武俠,而薑照月則更喜歡聽言情故事。


    顧旭這幾天跟她講了牛郎織女,講了孟薑女哭長城,講了梁山伯與祝英台。


    每當講到令人悲傷之處,比如孟薑女看見長城下埋葬的丈夫的骨骸,或是梁山伯與祝英台雙雙化作蝴蝶,薑照月總是情不自禁地伸長脖頸,發出一聲哭泣般的龍吟。


    而顧旭講故事,也學會了茶樓說書人們的看家本領:每當講到劇情精彩緊張之處,他便戛然而止,然後緊跟一句“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薑照月被他撩撥得心癢難耐,如同被貓爪輕撓。


    常常為了催促他多講一段後續故事,而對他千依百順,無論他問什麽,她都一一作答。


    甚至主動提議要與他一同多往東海歸墟走幾趟,幫他多收集一些混元之氣。


    這讓顧旭不禁感歎,這條銀龍雖然看上去性子高傲,但應付起來,卻比他麾下的那些修士還要容易。


    要讓麾下的修士們賣力幹活,他還得掏錢給他們發俸祿。


    然而,要讓這條銀龍乖乖地幹活,他隻需動動嘴皮子,扮演一個地球文化的搬運工便足夠了。


    而今日,顧旭講的是《白蛇傳》。


    他依然沒有選擇一口氣將整個故事講完。


    講到“水淹金山寺”,他便停了下來。


    任由薑照月在湖泊裏扭來扭去,苦苦哀求,他除了那句“請待下回分解”之外,堅決不再多往後透露一個字。


    薑照月被他氣得從湖麵上猛然躍起,隨後又“撲通”一聲,重重地紮入湖水深處。


    湖麵上頓時激起高高的水花,宛如一場突如其來的嘩啦啦的大雨,灑落在湖畔的樹林間。


    顧旭站在這場“雨”中,衣衫卻幹淨整潔,絲毫沒有被淋濕的痕跡。


    “薑道友,我今天還想請你幫我一個小忙,”他望著湖麵,繼續說道,“我還需要借用一下你身上‘秘密’權柄的力量。”


    薑照月沉在水底,不理會他。


    “我再跟你講一段《白蛇傳》,如何?”顧旭笑了笑,又說道。


    薑照月沉默著,沒有立即回應。


    作為一條高傲的銀龍,她並不想如此輕易地被一個人類所拿捏。


    奈何她的好奇心卻在蠢蠢欲動,令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青白二蛇與法海的鬥法究竟有沒有成功。


    顧旭站在湖邊靜靜等待,一點也不顯得焦急。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他便看見湖水波濤蕩漾,緊接著,銀龍的腦袋再一次如一座移動的小島般浮出水麵。


    “你要我怎麽幫你?”她盯著顧旭,眸中紫芒閃爍。


    顧旭並未馬上回應她,而是轉頭向身後望去。


    隨堂太監韓順喜正站在樹蔭下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隨時準備恭候顧旭的命令。


    察覺到顧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連忙上前幾步,躬身行禮道:“陛下有何吩咐?”


    “蕭琬珺正在朕的書房裏修改功法,你去替我把她叫過來。”顧旭道。


    “是,陛下!”


    韓順喜應聲後,立刻轉身,施展身法,身形迅速隱入了樹林深處。


    須臾之後,他再次現身,而蕭琬珺則跟在他的身後。


    韓順喜早已留意到,最近這些日子裏,蕭琬珺和陛下總是單獨待在禦書房裏,一待就是一整天。


    由於顧旭向來不喜在工作期間被人打擾,所以韓順喜對他們究竟在書房裏做些什麽一無所知——是僅僅在處理國事,還是做了一些別的事情。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韓順喜愈發懷疑,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或許已經不再隻是君臣那麽簡單。


    畢竟,這兩人一個豐神如玉、風流蘊藉,一個霞姿月韻、般般入畫,彼此之間定然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若是真的清清白白,說出去恐怕沒人會相信。


    可時至今日,顧旭仍未下達諭令將這位前朝公主納入宮中。


    或許有人會揣測,這是因為陛下作為聖人強者已經摒棄了世俗的情欲。


    然而,韓順喜日日侍奉於皇帝身側,知曉他每晚都會留宿於後妃們的寢殿,且與他共度良宵之人,次日必定賴床至中午。


    “莫非,這是陛下晚上未能得到滿足,白天便在書房裏尋找新的樂趣?”韓順喜不禁胡思亂想起來。


    說實話,韓順喜內心挺希望陛下能夠廣納嬪妃、開枝散葉。


    想那天行帝,作為一個不理朝政的昏君,他的嬪妃都把東西六宮填得滿滿當當。


    當今陛下勵精圖治,卻至今隻有一後二妃,且尚無子嗣。


    雖然陛下是聖人強者,壽命悠久,確立繼承人的事情似乎並不急於一時。


    但如今大荒即將迎來一場大戰,如果他能多留下些後代,無疑能讓這個新生的政權更加穩固,也能讓天下人的心裏頭更踏實一些。


    “拜見陛下!”蕭琬珺向顧旭拱手行禮。


    “琬珺,這位是來自上界的薑照月薑道友,朕之前曾向你提起過她。”顧旭指著湖中的銀龍,對蕭琬珺介紹道。


    蕭琬珺抬起頭,目光恰好與銀龍那幽邃的紫色雙瞳相遇。


    其實,早在今年正月,蕭琬珺便已在奉天殿廣場上見過如小山般盤踞的銀龍。


    可是今日,當她再次麵對這水麵上浮出的巨大龍首,並感受到薑照月身上散發出的磅礴威壓時,她依然不免為之深深震撼。


    顧旭又向薑照月介紹了蕭琬珺的身份。


    薑照月微微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這個新出現在紫微身邊的漂亮女人。


    濃眉毛,丹鳳眼。


    櫻唇榴齒,臉視霞生。


    她以木簪束發,身著一襲樸素的襴衫。


    一舉一動間,流露出三分英氣,三分媚意,更兼有一份遮掩不住的雍容端莊。


    若非她胸懷太過寬廣,近乎能包容天下,看上去便宛如一位俊俏風雅的貴公子。


    “紫微著實是個好色之徒!”薑照月心裏默默感歎道。


    想到這裏,她又暗暗鬱悶。


    她自覺容貌並不遜色於蕭琬珺,可為何號稱“靈霄界美人認證者”的紫微,對她卻沒有絲毫興趣?


    盡管在她來到大荒之後,他尚未見過她的人形態。


    但他在靈霄界時,曾見過她小時候的模樣,理應能看出她是個長大後定會驚豔眾生的美人胚子。


    薑照月越想越感到不愉快,忍不住用尾巴“啪”、“啪”、“啪”地一下又一下拍打著水麵。


    這時候,顧旭心念一動,從閑雲居中取出了曾經的大荒第一名器——“泰阿劍”。


    數日以來,顧旭一直在默默思考,為何蕭琬珺作為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竟能將三千道藏記得滾瓜爛熟,並且還能融會貫通,幫助他改進功法。


    根據她身上的因果之線,他推測這可能是大荒的氣運所導致的。


    她出生的洛京,本就是大荒龍脈匯聚之地,被譽為“太極寶穴”;而大齊皇帝更能通過“天龍大陣”,將全國的氣運之力集中起來,化為己用。


    顧旭曾在古籍中讀到過,在這種國運匯聚的情境下,存在著一些鮮為人知的偏門法術,能夠通過特殊儀式,將氣運的力量加持到一個人身上——主要是將要出生的嬰兒身上,使他們自出生起便受到命運的青睞,並賦予他們超乎常人的天賦。


    古籍中所記載的“重瞳”、“雙手過膝”、“紫氣充庭”等天生異相,很多便是這種法術所導致的。


    與此同時,他們的母親在懷孕過程中,也會做一些奇異的夢,如“日墮懷中”、“龍踞妾胸”,或是“有黑龍見西方,五色雲隨之”等。


    而且,在擊敗天行帝之後,顧旭也曾專門花時間研究過“泰阿劍”。


    盡管它名義上會選擇“最強的人”作為主人,但實際上,候選者與國運的親近程度也是一個決定性的因素。


    畢竟,“泰阿劍”的強大之處,在於它能夠借助“天龍大陣”調集全國的氣運之力,為己所用。


    襄陽陳氏之所以將陳安之送入皇宮,無疑是期望她能誕下皇嗣,成為“泰阿劍”未來的主人,並繼承大齊皇位。


    那麽,在陳安之懷上長女蕭琬珺的時候,陳家是否有可能暗中使用了此類法術呢?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顧旭望向蕭琬珺,用半開玩笑的口吻提議道:“要不,你試一試,把手放在‘泰阿劍’的劍柄上,看看它會不會認你做主人?”


    聽到他的話,蕭琬珺嚇了一跳,連忙搖頭道:“陛下,這可不行!‘泰阿劍’乃是國之重器,唯有帝王方可驅使,我豈能隨意觸碰?”


    “別那麽緊張,”顧旭淡淡笑道,“大齊滅亡之後,它就隻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劍了。”


    “但陛下您之前不是說過,每一個‘泰阿劍’選定的主人,都會與太上昊天產生聯係?萬一我這麽做了,太上昊天會不會就此發現我們?”蕭琬珺依然微微皺眉,不敢靠近這把劍。


    “不會,”顧旭語氣肯定地說道,“我早就切斷了這把劍與太上昊天之間的因果聯係。再說,有薑道友身上‘秘密’權柄的力量做掩護,太上昊天絕不可能察覺得到。”


    蕭琬珺深吸一口氣,緩緩伸出一隻白皙的手,握住了“泰阿劍”的劍柄。


    這隻手美麗得罕見,秀窄修長,指甲修剪得整齊有致,泛著柔和的珍珠般的光澤,與劍柄的深暗粗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下一刻,“泰阿劍”發出“嗡”的一聲劍吟,隨即開始劇烈地顫抖,並向四周放射出刺眼的金光。


    這並非是在認主。


    但看得出來,蕭琬珺身上濃鬱的氣運力量,似乎讓“泰阿劍”變得格外興奮。


    “快鬆手!”顧旭吩咐道。


    蕭琬珺立刻放開了手中的“泰阿劍”,神色略顯緊張,有些不敢抬頭去看顧旭的表情。


    她作為一個前朝公主,卻讓這把象征君王權柄的寶劍產生了反應。


    陛下會不會因此感到不悅呢?


    但顧旭依然神色平靜。


    他沉思片刻,開口問道:“琬珺,你母親有沒有對人提起過,她在懷上你的時候,做過些奇怪的夢?比如夢見太陽、龍、鳳凰之類的?”


    蕭琬珺不知他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但她點了點頭,回答道:“我母親曾經找人解過夢,說她曾經夢見一條金色的龍盤踞在自家窗口,緊接著龍又變作了鳳凰,飛翔在天空,最終化作一個古樸的劍鞘,落在她的麵前。”


    劍鞘?


    這是什麽意思?


    顧旭微微皺眉。


    根據古籍裏的描述,在這類氣運的法術中,龍和鳳凰算是夢境裏很常見的意象,但“劍鞘”這一意象在記載中卻幾乎從未出現過。


    “那個解夢的修士,是如何解讀這個夢的?”他向蕭琬珺問道。


    “他說,龍代表大齊皇位,鳳凰則預示了我的性別,而劍鞘則意味著我今後將成為泰阿劍的主人,”蕭琬珺回答道,“我母親剛聽到這些話時,非常開心,賞賜了他大量的錢財。


    “但在我出生之後,她發現我沒有修行天賦,便勃然大怒,命人砍掉了那個解夢修士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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