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知道詩遙小姐在沂山的山崖底下經曆了什麽,”器靈繼續用平淡的語氣敘述道,“我隻知道,一天過後,她在極致的痛苦之中,吸納了大量的陰死之氣,從此化身為沂山雪女,掌控著至寒至冷的冰霜之力。


    “在那之後,她回到青州,發現她的親人、以及曾經施恩於她的人,都已經飽受虐待、淒慘死去。


    “不知你對神話傳說是否有了解——在陽間傷人肢體者、奸盜殺生者、仗勢欺人者、見利忘義者、恩將仇報者、冷血殘酷者等等,死後都會進入到第二閻羅殿的‘寒冰地獄’,遭受酷寒與冰霜的懲罰。


    “於是,小姐懷著憤怒與仇恨,借助‘驚鴻筆’與冰霜之力,把整座陸府變成一座‘寒冰地獄’。她要讓那**擄燒殺的惡徒付出代價。


    “這就是所謂‘地獄無門休咎自取’。


    “而三天之後,小姐的丫鬟書硯,也出於某種不為人知的原因,在死後化身為旱魃,給整個青州府帶來三年大旱。


    “但是,惡首唐薈和他的一些下屬卻借著‘欽差令牌’力量,逃脫了寒冰地獄的懲罰。


    “雖然他們無法離開陸府的範圍,但是他們卻在西北角樓建起了一座避難所。


    “因為‘欽差令牌’的存在,小姐與我的力量都無法進入那座避難所裏麵。


    “與此同時,隨著時間的流逝,詩遙小姐身上屬於人類的情緒正在漸漸消失。她變得越來越像一位司掌冰雪的、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祇。


    “她害怕自己忘記仇恨,最終讓那些惡徒逃脫應有的懲罰。


    “所以,她把我和她的最後一絲人性留在這座廢棄的宅院裏,等待著一個能夠幫助她實現願望的有緣人的到來。”


    顧旭一邊聽著器靈的敘述,一邊默默分析她的這些話究竟是真是假。


    “我有一個疑問,”他沉思片刻,開口道,“為何你家小姐要把你留在這裏,而不把你帶去沂山?”


    器靈歎了口氣,神色有些黯然地說道:“一個死去的人,沒法再做名器的主人;而沒有主人的名器,也沒法發揮出真正的力量。小姐不希望我為了幫助她,而被永久地埋沒。她希望我今後還能再有綻放光芒的時刻。”


    聽到這話,顧旭從衣兜裏掏出一枚銅幣,在手心裏轉了幾圈,同時默念著“上蒼”的名諱,接著悄悄瞥了一眼。


    正麵朝上。


    這說明,器靈並沒有撒謊。


    顧旭接著問:“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陸小姐在化身雪女後,擁有第六境的實力;而你也是大名鼎鼎的‘十二名器’之一。那‘欽差令牌’究竟有何能耐,能夠把你們擋在避難所之外?”


    器靈回答:“因為那‘欽差令牌’是皇帝用‘泰阿劍’親自雕刻的。泰阿劍是天下兵器之首,對於亡魂與天下法寶——包括其他無主的名器,都有極大的克製效果。”


    “我隻是個弱小的第二境修士,在這種事情上,恐怕幫不上你們吧?”顧旭試探性地問道。


    “你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器靈回答,“你隻需要成為‘驚鴻筆’的新主人,並跨過避難所的那道屏障。剩下的事情,我和小姐會自己處理。”


    “為什麽選擇我?”顧旭接著問,“我想,在我之前,想必有許許多多修士也能夠做到這件事情。”


    “名器擇主,可不是一件隨意的事情,”器靈冷笑一聲,“你以為,陸宅裏的這三個考驗,真是隨隨便便設置的嗎?”


    她停頓片刻,接著說道:“比如,‘百花詩社’那個考驗,就借助了小姐的‘慧眼’神通——它不僅僅能考察修士的才華,也能考察他們的心性。


    “一個表裏不一的人,是無法在‘百花詩社’上順利寫出一首詩的。


    “就像唐薈,他雖然抽到了‘花中君子’蘭花的簽條,但是由於他本質上是個卑鄙小人——哪怕他當年考起過進士,才學斐然,他也沒法成功寫出一首蘭花詩。”


    難怪。


    顧旭心頭默默想道。


    他之前早就懷疑過,“百花詩社”上的花名簽和詩,跟每個人的性格和命運都有極大的關聯。


    現在器靈的這番話,無疑證實了這個猜測。


    隨後,顧旭又提出了一個他一直非常好奇的問題:“那麽第三個考驗又是什麽呢?為何我什麽都沒有做,就直接通過了?”


    “因為小姐告訴我,你是所有修士裏,唯一一個不是為了自身名利進入這座廢棄宅院的,”器靈淡淡回答道,“小姐欣賞純粹幹淨的人,我也一樣。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太多人都已經陷身名利的淤泥之中,不能自拔。”


    “陸小姐或許看錯人了,”顧旭自嘲一笑,“我一向認為自己是個俗人,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麽高尚。我來到這座宅子裏,其實也隻是想找陸小姐討要一下‘霜蝕’詛咒的破解之法。”


    “‘霜蝕’詛咒的破解之法?你要那東西做什麽?”器靈顯然沒想到顧旭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並不是因為這個要求很高。


    而是因為,相比成為“驚鴻筆”的新主人,這個要求顯得太過於微不足道。


    顧旭從座位上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說道:“我的上司為了替我治病,去沂山上摘了一支雪參。在此過程中,他中了‘霜蝕’詛咒,健康情形每況愈下。


    “但不管怎樣,他做這件事情,終究是為了我。如果他的行為觸怒了陸小姐,我為他深感抱歉。


    “我相信,陸小姐是一個單純善良、品性美好的女子。我懇求陸小姐能高抬貴手,寬恕一位因憐惜後輩而犯下過錯的長者,給予他‘霜融’法術,解除他身上的痛苦。”


    話音落罷,他便雙手抱拳,朝“驚鴻筆”器靈、以及那無風自動的碧紗櫥躬身行禮。


    器靈沉默地站在原地,似乎拿不定主意。


    就在這時候,一張淡紫色的花箋憑空出現在半空中,然後輕輕飄落在顧旭的腳邊。


    顧旭拾起花箋,仔細閱讀。


    隻見紙上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寫著:


    “抱歉,公子。本體的脾氣不太好,一向討厭擅闖沂山的不速之客,傷到了公子的長輩,還請公子諒解。


    “‘霜蝕’法術的破解之法,已經寫在這張紙的背麵。請公子務必收下。


    “陸詩遙,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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