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心頭早有預料,但是當顧旭聽到洛司首的這句話時,他依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這聽上去根本不像是上司與下屬之間的對白。


    但聖人的心思深不可測,顧旭也很難揣摩清楚。


    他頓了頓,繼續道:“司首大人,時小寒很想留在京城做官,但目前驅魔司總部的編製中,隻有一個‘主簿’的職位與她的境界相匹配。不過我覺得,她在晉職考核中勝算不大,而且這種文職工作也不太適合她。


    “所以我很想問問,在驅魔司總部裏是否還有其他的機會,能夠讓她留在京城?”


    顧旭知道,在一個掌握著天機推演之術的聖人麵前,闡述實情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同時他也知道,驅魔司中很多所謂的“規矩”,其實比不上司首大人的一句話。


    “原來隻是這麽一件小事啊!”待顧旭說完,洛司首輕笑著回應道,“顧小友,你對你的小女友可真上心……昨夜登上擂台替她出頭,今天又為了她來向我請求幫助。全京城的漂亮姑娘們都在用傾慕的眼神看著你,想要引起你的注意,你卻對她們視而不見。”


    顧旭笑了笑:“小寒以前幫了我很大的忙。現在她遇到困難,我也得想辦法幫幫她。”


    “這事好辦,”洛川爽快道,“驅魔司總部每年都會派兩個年輕人去龍門書院進修。今年的人選還差一個,我就把時小寒加上去。


    “她天資不差,但掌握的招式手段略有些單一。去龍門書院學習一段時間,應該能幫她有效彌補短板。


    “你也要去那邊做教習,正好可以互相照看一下。”


    這件令時小寒深感頭痛的事情,竟然如此簡單地就解決了。


    顧旭恍惚片刻,隨即向洛司首誠懇道謝。


    “不必客氣,”洛川笑著搖搖頭,“顧小友,你隻需要明白,當你今後具備了足夠的權力與力量時,你也可以輕鬆獲得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會兒,然後對顧旭語重心長道:“當然,少年人的感情是美好的,但也是容易衝動的。希望你今後能時刻保持清醒,不要輕易被衝昏頭腦,也不要總因為私情而破壞規矩。關鍵時候,還是得以我們的大業為重。”


    顧旭點頭稱是。


    同上次一樣,洛川從蒲團上起身,把顧旭親自送到樓梯邊上。


    顧旭一邊走下樓梯,一邊默默回想著洛川對自己的囑托,心情愈發複雜。


    因為他感覺,洛司首的口吻,不像是驅魔司的領導在給下屬訓話,反而更像是財閥老管家在苦口婆心地勸導自家少爺。


    …………


    離開觀星台後,顧旭重新回到“清香閣”,關上房門,服下丹藥,然後閉目修煉。


    洛京城的局勢果然撲朔迷離、暗潮湧動。


    但顧旭並沒有花太多精力去思考今日在觀星台上的所見所聞。


    讖言,門閥,權與力,司首對他的期待……這些對他來說,要麽太過遙遠,要麽太過複雜。


    他現在境界太低,時間太短促,連坐上牌桌的資格都沒有。


    當務之急,還是得盡快提高自身修為。


    隻有自身足夠強大,才能在洶湧的漩渦裏站穩腳跟。


    …………


    洛京城形如棋盤。


    縱橫交錯的街道把城市分割成若幹區域,通稱為“坊”。


    其中,修善坊是最繁盛的區域之一。


    這裏聚集著大量的餐館、酒肆,也有茶莊店鋪、舞榭歌台。


    此時此刻,燕國公趙長纓在離開驅魔司衙門後,並沒有立即返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出現在了修善坊。


    他收斂了氣息,稍稍調整了容貌,袍子鬆鬆垮垮,渾身散發著酒味兒,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大齊王朝的聖人,而是一個在街上瞎逛的醉漢。


    很快,他來到了位於修善坊中央的勾欄。


    在大齊王朝,勾欄是戲曲、歌舞、雜技等的表演場所,相當於一座簡陋的劇院。(1)


    其形如方形木盒,四周以木板為牆壁;一側有門,供觀眾出入。


    此時豔陽高照,正是勾欄最喧鬧的時候。


    人山人海,挨肩擦背。


    嘈雜的人聲宛如浪潮,滔滔不絕湧入他的耳中。


    連那勾欄的門楣上,都早已掛上了“座滿”的牌子。


    但門外仍然有很多人在排隊,等待看下一場戲。


    燕國公趙長纓作為第七境修士,想要進入這勾欄,有很多的辦法,自然不需要像平民百姓那樣花時間排長隊。


    他拎起腰上的酒壺,喝了一大口酒,隨後便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鍾,他出現在了勾欄裏麵。


    勾欄內部設有戲台和觀眾席。


    戲台高出地麵,台口圍以欄杆——其前部為表演區,後部為演員裝扮、休息的場所,稱作“戲房”。


    前後台之間,以屏風隔開。


    而連接戲房與前台的通道,被稱作“鬼門道”。


    ——鬼者,言其所扮者,皆是已往昔人。


    此刻恰逢兩場戲之間的休息時間,舞台上空無一人。


    趙長纓四處看了看,然後便踏上舞台,沿著“鬼門道”,徑直朝著戲房走去。


    在“鬼門道”的牆壁上,掛著數十張陳舊的戲曲臉譜麵具,色彩各異,五花八門。


    趙長纓摘下一張紅色的臉譜麵具,戴在自己臉上。


    隨後他步入戲房。


    一個身穿青色戲袍的年輕女子正坐在銅鏡前靜靜化妝。


    她的臉上敷了一層厚厚的粉,梳著極為複雜的發型,令人難以看清楚她的真實容貌。


    看到趙長纓的到來,青衣女子立即起身,對他說道:“請問閣下想要找什麽人?”


    “我想要見‘文昌星君’。”趙長纓淡淡回答。


    在麵具附帶的法術作用下,他的聲音變得沙啞低沉,與原先的樣子截然不同。


    …………


    每一座城市都有著它的陰影麵。


    陽光下的洛京城乍看光鮮奪目。


    但在那些狹窄曲折的巷子裏,在昏暗無光的水渠裏,在人多口雜的碼頭裏,在散發銅臭味的賭場裏,在觥籌交錯的酒樓裏,在日夜歌舞的勾欄裏……卻充斥著湧動的暗潮,數不清的江湖鬥爭。


    在這修善坊的勾欄裏,便隱藏著一個名叫“青冥”的組織。


    “青冥”,意為天空、仙境。


    雖然名字聽上去高大上,做的卻是暗殺、放貸、情報、私下販賣丹藥等見不得的勾當。


    “青冥”的成員常常出現在茶館、勾欄、青樓等場所。


    他們以“貪狼”、“破軍”等星辰的名稱為代號,會戴著特製的麵具,或是化著特殊的妝容,令人無法辨認他們的真實身份。


    趙長纓剛才提到的“文昌星君”,則是他們的首領。


    他們號稱,隻要給的銀兩足夠,就能知道天底下的任何事情,也能殺掉聖人境界之下的任何人。


    對此,趙長纓起初嗤之以鼻。


    因為“青冥”完全可以通過開出天價的方式,拒絕掉他們做不到的交易。


    但後來,不少趙家子弟出於好奇,去向“青冥”打聽了一些無聊的問題——比如洛京城教坊司花魁的肚兜是什麽顏色,比如龍門書院的李院長私底下有多少情人和私生子,比如昭寧公主的三圍是多少,比如二皇子跟多少位侍女發生過關係……


    對於這些問題,“青冥”均給出了答案,並且大部分都在不久後被證明是正確的。


    這使得趙長纓心頭產生了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仿佛整座京城的秘密都明明白白地暴露在了“青冥”的麵前,無處遁形。


    它掌握的洛京城內的信息,甚至超過趙家自己的情報係統。


    按理來說,在皇帝和聖人們眼皮底下,根本不應該存在這種違法亂紀的組織。


    但最近幾十年裏,“青冥”卻一直牢牢地紮根在洛京城的地下世界,從來沒有被朝廷動手鏟除。


    這無疑意味著,“青冥”要麽有強者坐鎮,要麽背景深厚——當然也可能兩者兼備。


    然而直到現在,趙長纓依舊不知道“文昌星君”究竟是誰,也不知道“青冥”幕後究竟藏著什麽人。


    …………


    “抱歉,‘文昌’大人今日不在此地,”青衣女子彬彬有禮地回應道,“閣下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說。或者我也可以把您的話轉告給他。”


    “你的代號叫什麽?”


    “‘鈴星’。”青衣女子回答。


    在占星術中,“鈴星”乃煞星,五行屬火,為南鬥浮星之一,又被稱作“殺神”。


    “鈴星”入命宮者,常常果斷、陰鬱、剛烈,是“不動則已,動則雷霆萬鈞”的殺手般的人物。


    “好吧,那我就直接跟你說了,”趙長纓道,“我想讓你們幫我殺幾個人,你可以告訴我價格是多少嗎?”


    青衣女子輕笑一聲:“您應該不是第一次來了吧?按照我們的規矩,就算隻是詢問刺殺價格,也是需要花一筆錢的。”


    “我知道。”趙長纓點了點頭,同時把幾張銀票放到了青衣女子手中。


    他很清楚,“青冥”給出的刺殺價格,代表著一個人的刺殺難度,其中往往包含著巨大的信息量,相當於一條非常有價值的情報。


    很多暗殺對象,或許展示在公眾麵前的,隻是冰山一角的實力。


    但從這個價格數字中,卻能窺見他們的隱藏在水麵下的真實力量。


    趙長纓今天之所以找上“青冥”,並不是真的想要殺人,而隻是純粹想問問價格。


    “那閣下想殺誰呢?”青衣女子笑了笑,接著問道。


    …………


    注釋:


    (1)勾欄最早是宋元戲曲在城市中的主要表演場所,相當於劇院。不過,由於宋朝官妓散布於市,常在勾欄招待客人,明代以後,又把妓院稱做勾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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