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心蠱。”上官槿微微眯起眼睛。


    此時此刻,在她的視野之中,商人楊長福身上流動的氣息,已經化作了成百上千的數據。


    隨後,這些數據又化作無數線條和軌跡,最終勾勒出了一隻無形的蠱蟲,潛藏在他的神魂深處。


    她停頓了片刻,又接著說道:“真沒想到,在這樣一座小小的四合院裏,竟然還藏著這樣的玄機。”


    “上官道友,我初來京城,對這裏的一切還不太熟悉,”顧旭說道,“你覺得,在洛京城裏,有什麽人可能掌握著這種詭異的手段?他又是出於怎樣的動機,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對楊長福動手?”


    “據我所知,大齊皇室、門閥世家和不少官宦權貴都會聘請一些擅長風水之術的修士,幫助他們營造良好的修煉幻境,”上官槿想了想,回答道,“至於巫蠱之術……通常情況下,大齊修士是非常瞧不起它的,覺得它是歪門邪道,難登大雅之堂。


    “就算有人想要用它,也隻會私底下偷偷摸摸地用。所以,我還真不知道京城裏有誰擅長這樣的法術。


    “如果你要問,誰最可能有作案動機……那麽無疑是楊長福的仇家,或是生意上的競爭對手。”


    說到這裏,上官槿未等顧旭回應,便轉頭望向在一旁發呆的楊長福:“楊先生,你以前有沒有與什麽人結過仇?或是有沒有與別人存在生意上的糾紛?”


    楊長福愣了兩秒,終於回過神來:“啊,沒有啊!像我這種性格隨和、慷慨仗義的人,怎麽可能與人隨隨便便結仇?他們都爭先恐後地想跟我交朋友呢!”


    上官槿輕輕搖了搖頭,知道從這家夥身上問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上官道友,我想,我們還是先把這間院子裏的風水問題和楊長福身上的巫蠱之術解決了吧!”這時顧旭開口道,“剩下的狀況,我們就如實上報到衙門,讓衙門派遣專人來做調查。”


    由於洛京城驅魔司總部人手眾多,其內部的分工狀況與沂水縣有很大的差別。


    沂水縣裏修士數量稀少,而且大部分修士境界都不高。這樣一來,很多官員身上都肩負著多種職責。


    像顧旭當初,又要破案,又要殺鬼,又要畫符,有時候還要幫助百姓改善住房風水,或是協助他人整理文獻,或是帶新人做任務……甚至隔壁縣衙門想要抓強盜,都會請他去幫忙。


    但是在洛京城內部,修士們的分工就非常細化——殺鬼的隻需要負責殺鬼,管賬的隻需要負責管賬……除此之外,還有專門的藏書閣管理員、新人培訓導師、情報分析師等等。


    每個人就像是機器上的一個微小的零件,各司其職,按照特定的節奏,驅動著驅魔司這台複雜的機械飛速運轉。


    顧旭作為驅魔司六品主事,主要職責是對付鬼。


    人與人之間的衝突——不論是商人間的利益糾葛,還是平民間的恩怨情仇,亦或是尋找其他的幕後黑手……都不屬於他的管轄範圍,他也不喜歡去摻和到這些東西裏。


    所以,今天撞上的這個案件,他隻需要解決其中的和超凡力量相關的部分。


    剩下的部分,自然可以交給更擅長的人來處理。


    上官槿點了點頭,認可了顧旭的主意。


    她在腰間的玉佩上輕敲三下。


    玉佩上泛起光芒,開始對今日的案件做影像記錄。


    顧旭接著吩咐道:“小寒,麻煩你去那邊,把牆上和樹上的藤蔓清除掉。”


    “好嘞!”時小寒愉快地答應道,同時朝顧旭伸出手。


    顧旭從“閑雲居”中取出“昆吾刀”,然後遞到了她的手中。


    時小寒把大刀抱在懷裏,然後蹦蹦跳跳地朝牆邊走去。


    她剛才一直站在顧旭的身邊發呆——顧旭和上官槿說的話,像風水堪輿、因果大道、巫蠱之術等等,她都聽不明白。


    這些高深冷僻的知識,落入她的耳中,就仿佛催眠曲一樣,令她腦袋昏昏沉沉,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哈欠。


    直到現在,她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當然,顧旭也是見她閑著無聊,才幫她找了件事情做。


    或許是為了發泄煩躁不安的心情,時小寒直接動用了“饕餮之印”,背後浮現出了清晰的饕餮虛影,然後施展剛猛暴力的“霸王刀法”,揮著“昆吾刀”朝著牆上的、樹上的藤蔓狠狠劈去。


    仿佛在她的眼中,這些藤蔓都是麵目猙獰、張牙舞爪的鬼怪。


    甚至,她在揮刀的同時,還不時喊著“看招”、“吃我一刀”、“惡鬼哪裏跑”、“太弱了”等話語。


    很快,院落裏的藤蔓都被她砍了個幹幹淨淨。


    當時小寒興致勃勃劈砍藤蔓的時候,顧旭也在動用強大的神識力量,觀察院落內的氣息流動,以及商人楊長福的神魂狀況。


    這一瞬間,顧旭清晰地看到,有一條黑藤從楊長福的腳底下盤旋而上,一圈圈地環繞著他的身軀,一直延伸到他的脖頸。


    他清楚,這條黑藤並非實體,而是風水之術構成的殺局,是凶煞之氣的具象化投影。隻有學習過風水玄法、且神識力量非常強大的修士才能看得到它。


    楊長福最近這段時間的黴運,都來源於此。


    在某種法術的作用下,這些凶煞之氣的作用被大幅度地增強,直接逼得楊長福想要賤賣家產,迫不及待地想要從這裏逃離。


    洛京城內的龍氣脈絡,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阻塞。


    待到時小寒即將砍掉最後一根藤蔓的刹那,那根無形的黑藤仿佛突然化作了活物一樣,張牙舞爪地揮舞著枝葉,朝著時小寒所在的位置猛然撲去。


    時小寒沒有學過風水之術,看不見這根黑藤,隻感覺自己身邊刮過一陣涼颼颼的陰風,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但顧旭的反應卻更加迅速。


    他心念一動,取出一張改進過的“化煞符”,口中喃喃念咒,朝著黑藤猛然拋去。


    在符篆接觸到黑藤到刹那,黑藤上躥起了無形的火焰,開始逐漸地融化、崩碎,最終被淨化,徹徹底底地從人間蒸發了。


    與此同時,商人楊長福也突然感覺身上一輕。


    前些日子心中壓抑煩躁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就連視野都變得比往常清晰了許多,好像整個世界都突然亮了起來,精神也隨之振奮。


    “顧……顧大人,您……您剛才對我做了什麽?”楊長福恍惚了一瞬,向顧旭問道。


    “替你趕走了你身上的黴運,”顧旭笑了笑,回答道,“舉手之勞而已。不用謝我。”


    楊長福再次愣了兩秒,把即將說出口那句“感謝大人恩德,在下永生難忘”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裏。


    他早就聽說過驅魔司的修士神通廣大。


    但他沒想到,驅魔司的修士不僅能消滅鬼怪,還能消滅這看不見摸不著的黴運。


    時小寒則把“昆吾刀”收回鞘中,同時在原地東張西望。


    在她的眼中,顧旭剛才的表現,仿佛是在跟空氣鬥智鬥勇。


    這時候,顧旭又轉頭望向上官槿:“上官道友,你對於‘心蠱’的破解之法,有多少了解?”


    “略知一二,”上官槿沉聲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心蠱’與南疆其他的蠱蟲都不一樣,它並沒有實體,而是以精神體的形式存在。在把它植入人體後,它會與宿主的魂魄形成寄生關係,吸取宿主的神魂力量,用來壯大己身。


    “真元的力量是無法對它造成傷害的。


    “若要消滅它,必須得依靠純粹的神魂之力,同時還要謹小慎微,避免傷及宿主的靈魂。


    “我想……我可以試一試。”


    顧旭點了點頭。


    雖然他也修過“日蝕”法術,神魂力量的強度遠遠超過同境界的修士。


    但是上官槿畢竟是第四境修士,同樣掌握著多種多樣的對敵手段。


    她留給顧旭的印象,一直都是深不可測的。


    所以,既然此時上官槿主動提出要解決“心蠱”的問題,顧旭也樂意退朝一邊,享受“躺贏”的感覺。


    “楊先生,還請你放鬆心情,先不要動,”上官槿對楊長福吩咐道,“你身上還有些小問題,我來幫你解決。”


    她一邊說著,一邊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變得格外深邃。


    她的一縷神識,穿透了楊長福的皮肉,鑽進了楊長福的識海之中,看到了那隻藏在他靈魂中的小小的透明的蠱蟲。


    “找到你了!”她嘴角微微上翹。


    刹那間,她的神識力量化作了一柄利劍——就像她平日裏用真元駕馭的天鉞劍一樣,朝著那隻蠱蟲狠狠地刺去。


    倘若有精通神念法術的行家看到這場景,定然會對她細致入微的神識操控力深感驚歎。


    凡人的靈魂是脆弱的。


    隻要稍有差錯,就可能對楊長福的靈魂造成永久性的損傷。


    但上官槿的神識鋒芒精準且迅捷。


    不出意外的話,這隻蠱蟲會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輕鬆消滅。


    …………


    與此同時。


    在洛京之北數裏遠、接近邙山的一座草廬裏,一個身著布衫、體型壯實的中年婦人正坐在蒲團上閉目修煉。


    忽然之間,她睜開眼睛。


    “真沒想到,老娘的‘心蠱’竟被人發現了,洛京城裏果然臥虎藏龍,”她自言自語道,“隻不過,你們想殺老娘辛辛苦苦養大的蠱蟲,總得先問問老娘同不同意吧!”


    話音落罷,她的眼角閃過一縷明亮的銀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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