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厲伸了個懶腰,走出門外,隻見小雨淅瀝,霧色朦朧。


    龍門書院停止了今日所有的課程。


    沒有教習們的高談闊論,也沒有學生們的切磋較勁。


    所有人都懷著看熱鬧的心態,聚集在了院落兩側的走廊上。


    換做是以前,龍門書院任命新的教習,本身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


    通常情況下,隻要候選人資曆足夠,一個來自院長提名,一張來自朝廷任命書,就能悄無聲息地將其輕鬆搞定,不會驚起任何水花。


    可這一回,為了一個教習的職務,幾位有名的符師將在此展開麵對麵的較量,大齊國師、驅魔司司首和號稱“洛京第一美人”的昭寧公主也將親自前來觀看。


    在眾人的眼中,這些大人物本是高高在上、存在於雲端的。


    可現在,他們願意從雲端上走下來,來到凡塵之間,隻為觀看一場教習的評選。


    這無疑在洛京城修行者的圈子裏引起強烈轟動。


    在眾人的熱議中,這場符道比試不知不覺間具有了新的噱頭——例如“誰是大齊國師之下的最強符師”、“自學成才和科班出身的符師之間有多大的差距”、“龍門書院、世家門閥和驅魔司誰更擅長培養人才”……


    某些聽上去可能比較誇張。


    但不管怎樣,在這個特殊的日子,整個京城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龍門書院。


    甚至許多人專程趕來書院附近的山坡上、空地上,不求進入書院觀摩整場比試的過程,隻求能夠在門外遠遠地看聖人們和候選人們一眼,便心滿意足了。


    相比之下,龍門書院的師生們就要幸運得多。


    他們仿佛在一場萬眾矚目的演出中搶到了前排貴賓區的票,能夠近距離地觀看這場符師之間的同台競技。


    在這樣的氣氛裏,莫厲雖然已經有了很充分的準備,但卻依舊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緊張。


    看到圍觀的人群後,他又不由自主地鑽進了屋子裏,把頭發重新整理了一遍,又換了身從來沒有穿過的新衣服,接著站在鏡子麵前盯著自己看了好半天,確認自己臉上沒有任何髒東西了,才重新挺直身子走出屋門。


    “莫師兄,你準備得怎麽樣了?”


    “莫師兄,馬上就要見到聖人了,你會不會緊張?”


    “莫師兄,咱們龍門書院的榮光,就依靠你來鑄造了!”


    “莫師兄,我有兩個驅魔司的朋友,每次見麵時都在我麵前吹那個名叫顧旭的小子符篆之術天下第一,整個龍門書院沒人比得過他。簡直氣死我了!莫師兄,他們這是在侮辱你,今天你一定要趁此機會好好教訓一下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別讓他們這麽得瑟!”


    “說起這個顧旭……自從元宵節後,我的未婚妻整天都在我耳邊念叨著這小子的名字,說我相貌比不上他,地位比不過他,實力比不上他……好吧,我承認我確實比不過他。但莫師兄,你肯定比那小子強得多……他才十七歲,才修煉了一年,懂什麽符道?你一定要把他身上那些虛假的光環撕下來,讓我未婚妻知道他就是個徒有虛名之輩,根本不值得惦記!”


    “……”


    實話實說,自從顧旭來到洛京城後,他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修煉,與人交往時也算謙遜有禮,不招惹別人,也不主動摻合到任何麻煩的事情裏。


    然而,在青州府事件和元宵擂台賽後,他憑借出眾的外表和驚人的實力,在京城擁有了為數眾多的崇拜者。


    在這些崇拜者中,尤其是顧旭的同僚、同鄉等,常常逢人便吹“青州顧旭越境吊打京城各路天才”、“驅魔司顧大人的修行天賦無人能敵”……


    雖然這些話基本上都是事實,但說多了之後,也會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惹得其他人厭煩。


    另外,在洛京城,驅魔司和龍門書院各自培養的年輕修士私底下常常看彼此不順眼——


    前者大部分出身平民階層,認為龍門書院的權貴子弟們都是溫室裏的花朵,殺一隻“魑魅”都會嚇得腿軟;後者則認為前者缺乏眼界和格局,整天隻會對功勳和俸祿斤斤計較,從不懂得去研究更深奧的道法。


    再加上顧旭和時小寒還分別元宵擂台賽上暴打了龍門書院頗具威望的賈秀光和高朗。


    所以不知不覺間,顧旭就在龍門書院裏拉了一大波仇恨,導致書院學生——尤其是男性學生們視其為生平大敵,一致認定“此獠當誅”。


    而莫厲,則成了應運而生的英雄,承載了所有書院學生的希望。


    他的身份是李院長的表弟。


    但是他並不是那種不學無術的、隻會仰仗親戚的紈絝少爺。


    許多年前,當他還在書院就讀的時候,他的修行速度和對符道知識的掌握都遙遙領先於眾人,算是一個榜樣式的人物。


    在這樣的情形下,學生們都期待著他能站出來,弘揚書院威風,避免這個教習的職務被外人搶走。


    “你們為什麽都在忌憚這個顧旭啊?”聽到書院學生們的話語,莫厲皺起了眉頭,“在我看來,那個叫趙欣然的散修才是最具威脅的對手,另外兩個人修習符道的時間並不長,根本不值得畏懼。”


    眾學生低下頭,沉默不語。


    莫厲沒有去參加元宵夜的慶祝活動,並不知道顧旭的可怕之處。


    但書院裏的一部分學生們卻曾去觀看過今年的元宵擂台賽,對顧旭那兩百多張改良版的“玄冰符”印象深刻——在他們印象中,莫厲以前畫的“玄冰符”持續時間和降溫效果,都遠遠不如顧旭畫的。


    “或許現在莫師兄的符篆之術已經大有長進了吧!”學生們默默在腦子裏猜測道。


    就在這個時候,龍門書院的李院長忽然大步流星地從走廊盡頭向這邊走來。


    學生們紛紛退朝兩側,朝院長行禮問候。


    李院長掃視了學生們一眼,最終在自己的表弟麵前停下腳步。


    他從衣袖裏取出一支毛筆,將其遞到莫厲的手中,然後握住莫厲的手,看著他的眼睛道:“這支毛筆,名叫‘定神筆’,它陪伴了我十年,能夠讓我在辦公和讀書時平心靜氣,排除雜念,保持注意力集中。


    “現在我把它交給你,希望你今天能夠盡力而為。在我看來,龍門書院的教職,最好還是交給龍門書院的人來擔當。”


    莫厲接過毛筆,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


    與此同時,沈丘的馬車抵達了書院門外。


    邵管家先下馬車,在車門處放了一個腳凳,然後攙扶著自家少爺從車上走下來。


    “金陵,沈丘。”沈丘抬起頭,對書院看門人說道。


    他今天專門穿了一件新縫製的絲綢袍子,穿著新買的靴子,努力挺直腰杆,不去關注別人的目光。


    但是,當看門人看到這個身高不足一米四的、麵容醜陋的侏儒時,他依舊不免愣了片刻,不敢相信傳聞中“金陵沈氏的天才符師”竟然長成這般發育畸形的模樣。


    “您有身份證明嗎?”看門人眯起眼睛,問道。


    沈丘把對方的神情看在眼裏。


    在他的腰上,其實掛著一塊隻有沈家子弟才能佩戴的玉佩——不知道對方是真的沒有認出來,還是假裝沒有認出來。


    他笑了笑,沒有取下玉佩,而是從衣兜裏取出幾張白紙,一支炭筆,開始塗塗畫畫。


    第一張白紙化作蚱蜢,在地麵上跳來跳去;第二張白紙化作鬆鼠,嗖嗖嗖地躥上了大樹;第三張白紙化作蝴蝶,在路邊草叢中低低飛行……


    “沈公子,您可以進去了。”還未等他畫完,看門人再次開口道。此時此刻,他的眼睛睜得很大。


    沈丘擺了擺手,蚱蜢、鬆鼠和蝴蝶重新變回紙張,連同炭筆一起,被他重新塞回衣兜裏。


    然後他抬起頭,大步走進龍門書院。


    …………


    顧旭是候選人中第三個抵達龍門書院的。


    今天他的作風非常低調。


    他沒有帶隨從,沒有搞儀仗,沒有穿“七曜服”,沒有戴烏紗帽——而是換了件樸素的青衫,戴上了逍遙巾。


    他乘坐的馬車,也刻意找了一輛沒有任何標誌的。


    待他抵達書院門口時,他推門,下車。


    自天而降的細雨在距離他頭頂幾厘米遠的距離時,就自動向四麵八方分流,使得他的身上滴水不沾。


    朦朧的晨光照亮了他清俊的麵龐。


    圍觀的人群都忍不住連連驚歎,在道路兩旁議論紛紛。


    “這就是驅魔司的顧大人嗎?簡直比傳聞中描述的還要好看。”


    “他那張臉怎能生得這麽俊?”


    “他的氣質也不一般啊!看上去就跟謫仙人似的。誰能想到他以前隻是個偏僻小縣城裏的普通小吏?”


    “……”


    有一些龍門書院的女學生,在見到顧旭的模樣之前,她們都是莫厲堅定不移的支持者,同仇敵愾地表示要幹掉顧旭,維護龍門書院的榮光。


    可看到顧旭後,她們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成了“叛徒”,竟隱隱希望顧旭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顧大人長得這麽好看……如果他能留在龍門書院做我們的教習,好像也挺不錯啊!”


    ps:抱歉,夜裏頸椎痛得有點厲害,這章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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