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來,又莫名其妙地離開。


    這一整趟行程裏,陳濟生都感覺一臉茫然。


    在離開衙門後,他帶著沂水的下屬們,走在青州府的青石街道上。周圍人來人往,議論紛紛。


    “聽說,最近國師大人和雪女打了一架。”


    “是的,我親眼見了。那天沂山附近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風雪,差點兒把我的牛車給埋了。”


    “最後誰贏了?”


    “不清楚。但雪女應該還活著。不然的話,沂山的夏天怎還會這麽冷。”


    “……”


    陳濟生可沒想到,自己待在青州府衙門的這幾天,外頭竟然發生了一件如此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不過他一時沒搞明白,國師為何會突然去沂山對付雪女。


    畢竟在他的記憶裏,當青州府那場災難發生的時候,雪女還駕馭冰鶴,跟九嬰蛇妖作戰,救出了不少民眾和修士。


    正當他想要上前打聽情況時,他眼角的餘光忽然掃過人群中兩個不起眼的身影。


    其中一個是頭戴逍遙巾、身著青布衫的年輕人。


    此人戴著一副黑色半臉麵具,乍看平平無奇,讓人扭頭就會忽視他的存在。


    但陳濟生的目光卻在他身上停留了許久,總覺得這人看上去莫名有些熟悉。


    在青衫年輕人的身邊,還有一個白衣如雪、戴著冪籬的女子。


    如霧般的輕紗遮掩住她的麵容,氣質清冷而疏離。


    她看上去分明是置身於市井喧囂之中,給人的感覺卻像是飄在雲霄之上。


    就在這時,戴麵具的年輕人忽然嘴角上揚,朝陳濟生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若燦爛陽光,令陳濟生一時有些恍惚。


    待到陳濟生回過神來,青衫青年和白衣女子已經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再也見不到他們的蹤影。


    陳濟生皺起眉頭,試圖細思這兩人的身份。


    然而,他腦海中留存的記憶,也如雲煙一般,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陳大人,怎麽了?”旁邊的汪陽見他突然止步不前,有些疑惑地問道。


    “沒什麽,”陳濟生搖了搖頭,“可能我認錯人了。”


    …………


    “昭寧公主把陳大人叫來青州府,果然是想把他當作誘餌,引我上鉤,”顧旭帶著雪女,離開青州府大街,拐進一條小巷,口中低聲自語道,”還好他沒出什麽意外。“


    雪女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她一向心思單純,又在無人的雪峰上住了很多年。


    對於她來說,人類的勾心鬥角、陰謀暗算,實在太過複雜。


    她隻知道大齊朝廷正在想方設法地針對顧旭。


    而顧旭的血液是她克製本能、保持理智的靈丹妙藥。因此她不希望顧旭有任何閃失。


    “公子接下來要去什麽地方?“沉默片刻,她開口問道。


    “當然是繼續趕路,”顧旭笑了笑,“不過,我未抵聖人境界,沒法連續地穿梭空間。所以需要幾天時間才能抵達昆侖。”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望著雪女:“如果我現在混進人堆裏,你能找得出我麽?”


    此刻顧旭不僅戴了麵具,而且還在自己的身上加了一層又一層的禁製,包括反占卜、反追蹤、模糊視線等。


    自從被昭寧公主和大齊國師的浮空飛舟堵截到之後,他便不如之前那般信任麵具的隱蔽能力。


    雪女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先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顧旭的這些手段,確實足以瞞得住聖人層次的強者。


    但是她辨認他,依靠的從來不是他的麵孔,或是任何的偵測法術。


    “你的氣味沒變。”她淡淡道。


    聽到她的話,顧旭笑著搖了搖頭。


    他不該向鬼怪詢問這樣的問題。


    …………


    離開青州之後,兩人便開始用“星盤”向西趕路,很快抵達了荊州。


    在真元恢複期間,顧旭本想去隱蔽的深山老林裏休息。


    但雪女的視線卻久久停留在繁華的荊州城。


    她兒時住在深閨,很少外出;變成鬼怪後,更是近二十年獨居雪峰。


    這人間煙火的氣息,對她來說無疑是一副新鮮的景象。


    她朝顧旭伸出手,又收回。


    又伸出,又收回。


    像這樣反反複複猶豫幾次後,她終於小心翼翼地拽了拽顧旭的衣袖,輕聲道:“公子,我們……我們可以進城去看看麽?”


    顧旭眉毛微微上揚。


    一個擁有聖人實力的鬼怪,在他麵前表露出如小女生般躊躇局促的姿態,頗令他感到有些驚奇。


    他第一反應想拒絕她的請求。


    不過他轉念一想,再隱蔽的深山老林,都不如雪女的身邊安全。


    萬一把雪女惹惱了,後果說不定比被大齊朝廷抓到更可怕。


    被朝廷逮捕,最多就是一死。


    死在雪女手裏,他的肉身和靈魂都將淪為她的食物,永世不得超脫。


    而且她還有可能失去控製,在人世間釀出一場可怕的災禍。


    “好。”他同意道。


    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雪女的唇角似乎微微翹起了一點點,又迅速恢複成原先那般冷如冰山的模樣。


    仿若錯覺。


    然後,顧旭的眼睛閉上又睜開,口中念念有詞。


    “我嚐試用因果之道偽裝了我們的身份,”他對雪女說道,“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你叫‘顧清如’,我叫‘顧知行’,是一對有著第一境修為的堂姐弟。因為聽說劍閣最近在招收新的弟子,想去那邊嚐試一下。”


    雪女“嗯”了一聲,把他的話記在心裏。


    遲疑了一會兒,她又開口道:“這兩個名字不錯。是你編的麽?”


    “沒錯。”


    “它們有出處嗎?”


    “道聽途說來的兩句詩,一句是‘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一句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雪女把這兩句詩反反複複地輕聲念了幾遍,感慨道:“難怪你的詩寫的比我好。”


    顧旭一時有些沒理解她的思維方式,問道:“陸小姐為何這樣認為?”


    “公子走遍五湖四海,遍覽人間百態,”雪女認真道,“而我那所謂的‘詩才’,俱是從書中得來。


    “較之公子,自然多了幾分匠氣,少了幾分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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