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總覺得,我可能是大荒曆史上最失敗的君王。”


    “王上何處此言?”


    “別人坐擁三千佳麗,網羅天下美人,而我卻連一個喜歡的人都沒法追到手。”


    黃昏時,趙嫣右手杵著腦袋,慵懶地側躺在床邊的竹席上。


    黑發披散,宛若烏雲,眼尾迤邐,半闔半張。


    夕陽黯淡的光芒從窗外鑽進來,勻勻地灑在她的身上,勾勒出豐盈的胸懷和纖細的蠻腰,仿佛高山幽穀,層巒疊嶂。


    一雙瑩白纖美的玉足從深紅色的裙擺下方探出來,染著蔻丹的趾尖漫不經心玩弄著一串珍珠串珠。


    她仍舊記得幾天前,她在這裏假裝醉酒,倚靠著顧旭的肩膀小憩半晌。雖然屋中的熏香已更換過了兩次,但她卻似乎仍能隱隱約約嗅到他殘留的氣息。


    “王上,別的君主都是強取豪奪,遇到漂亮的姑娘就直接納入後宮,才不會在乎對方是否同意,”一個丫鬟笑了笑,把一盤甜點端到了趙嫣的麵前,“哪會像王上您這樣深情?”


    趙嫣在外人麵前高冷,但在這些跟她相熟的丫鬟們麵前,卻平易近人、不擺架子,處得跟姐妹似的。因此丫鬟們也敢跟她說一些玩笑話。


    “如果世上存在一個男人,能像王上對待顧大人這樣對待我,那我早就心甘情願地嫁了。”


    “王上,如此不念情誼的男人,何必對他這麽好?不如找個合適的機會,直接把他用繩子捆起來扔床上,生米煮成熟飯。”


    “你在想什麽呀?”趙嫣斜瞥了這個丫鬟一眼,“你覺得我是那種荒淫無度、糜爛放蕩的昏君?”


    丫鬟立即低頭認錯,連連聲稱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然而,趙嫣嘴上雖然這麽說著,但她腦海中卻浮現出自己在“天龍秘境”裏中了顧旭的“縛身符”後極度憋屈的場景——若能用這種方式報複回來,似乎也是種不錯的選擇。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間,竟隱隱有些興奮。


    “秋雁,你找個時間,給洛京教坊司的琉璃花魁寫封信,”短暫的安靜後,趙嫣微微坐直身子,望向她最信任的丫鬟,“你替我問問她,她有沒有遇到過那種跟木頭一樣油鹽不進的男人?這種人需要如何對付?


    “不過,你不要直接在信裏提及我。你就說,你有個朋友在感情上遇到了麻煩。”


    “是,王上。”秋雁答應道,欣然接受了自己憑空多出“一個朋友”之事。


    “順便,你再問問她,能不能把她抽屜裏那幾本粉紅色封麵的小畫冊借來看看。當然,還是用‘你一個朋友’的名義。”


    秋雁再次點頭。


    說到這裏,趙嫣長舒一口氣,從臥榻上緩緩起身,望著天地交界線上,那層層疊疊、猩紅如血的火燒雲。


    她濃密的黑發筆直地垂落至腰際,像是一條光滑發亮的瀑布,與她殷紅的衣裙形成鮮明的對比。


    “天馬上要黑了,”她輕聲喃喃道,“顧道友,你應該準備出手了吧?”


    …………


    這一整天,趙長祺都感到無比心煩意亂。


    首先,當他聽說“有人毒殺顧旭未遂,被關進薊城大牢”的消息時,他便知道,自己的計劃失敗了。


    但作為一個城府頗深、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趙長祺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失落或憤怒的情緒。


    畢竟他幕後黑手的身份還沒有暴露。


    他還可以通過這次行動的失敗,分析原因,搜集情報,以製定下一次更加完善的計劃。


    “我低估了顧旭那小子的能耐,”趙長祺默默總結道,“‘奪魂草’汁液是一種極為隱蔽、令人防不勝防的毒藥。我本來以為,僅有第四境修為的他,根本不可能察覺它的存在。


    “不過現在看來,他要麽感知能力遠超常人,要麽掌握著一種能夠預卜危機的能力。今後對他動手時,必須得考慮這一點。”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有些超出趙長祺的意料了。


    毫無征兆地,一群無名小卒接二連三地衝進議事廳裏,向趙嫣舉報,趙長祺父子二人心懷不軌,與大齊暗中勾結,意圖謀逆。


    除此之外,還有一大遝類似內容的彈劾奏疏。


    這些人的言論,其實八成以上都是實話,外加一點點誇張的成份。


    但趙長祺一向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極為隱蔽,應該從未被人發現。


    他想,這或許是侄女趙嫣想要削弱他手上的權柄,借此方式來對他進行試探。


    於是他當即矢口否認,高呼冤枉。


    聽到他的話,趙嫣也神情真誠地表示:“叔父這幾年對大燕做出的貢獻,我也一直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我相信,這些人的舉報,純屬是對叔父的汙蔑。


    “但是,為了服眾,我可能需要派幾個人,去叔父的府邸做一個小小的調查,從而向世人證明叔父的清白。”


    “當然沒問題。”趙長祺爽快地答應了。


    他所有見不得人的東西,都藏在宅院地下的密室裏。隻有他和兒子趙裕知道密室入口的準確位置。


    再加上他曾經還請過一位陣道大師,給密室布置了多重屏蔽感知、隔絕占卜、焚燒重要文件等的陣法。


    他相信,趙嫣派來的人絕對查不出任何蹊蹺。


    於是這天晚上,曾經教授趙嫣武藝的教頭蔡爍,帶著幾個黑衣侍衛,來到了趙長祺居住的府邸。


    這處住所的麵積雖不如大燕王宮那般龐大,但陳設裝飾卻明顯要奢華得多。


    它不像北方大部分的建築那般方方正正、樸素粗獷,反而模仿了南方園林的精致玲瓏、花樹掩映。


    院中甬路相銜,????點綴,飛閣流丹,富麗堂皇。


    趙長祺放下身段,客客氣氣地接待著蔡教頭及其下屬——他知道,蔡教頭是一個念舊情的老實人,隻要感之以情、動之以理,就能輕鬆把他忽悠住。


    懷著這樣的心思,他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和趙長纓之間骨肉相連的兄弟情,說他一直把趙嫣當做是自己的親閨女,說他對偉大火神的虔誠信仰。


    蔡教頭沉默著,一直沒有回應。


    但趙長祺卻滿意地看到,他的目光中隱隱有了一絲動容。


    在院中逛了片刻後,蔡教頭轉身望向身邊的一個黑衣侍衛:“你有什麽發現嗎?”


    這個黑衣侍衛個子不高不矮,長著一張平平無奇的、很難被人注意到的大眾臉。


    在他的手中,緊緊握著一遝皺巴巴的符篆。


    “我需要再看看。”黑衣侍衛麵無表情地說道。他的聲音很僵硬,毫無起伏,活像是一具沒有生命的傀儡說出來的。


    趙長祺微微皺起眉頭。


    他一時有些想不起來,在趙嫣的親衛隊裏,有哪一個侍衛擅長使用符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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