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壟上的趙氏見旁邊地裏包氏久久不回來,正高興著,就看林家十幾號人扛著鋤頭鐵鍬,殺氣騰騰地衝過來。所過之處,田間耕作的百姓無不停下手中鋤頭,好奇地問道怎麽回事。


    隔得近了,她能清晰地聽到包氏的高嗓門:


    “這不剛才吃飯的時候,我聽魏家嫂子說,他們家阿寧定親的對象身體有些毛病。我這人大家都知道,心裏向來藏不住事,趁有空趕緊跑去林家問了問。這一問,可不得了……”


    完了!


    千算萬算,她怎麽都沒想到包氏會跑大老遠直接跑去問。


    魏家的地在本村最西頭,林家的地在鄰村最東頭,這會功夫差不多也就跑個來回。


    也就是說這包打聽從她這聽完,立馬抬腳去了林家。


    不帶這麽坑她的!


    驚懼之下,趙氏手中鋤頭落地,鏟到腳上。可她這會滿腦子裏都是包氏的聲音,絲毫沒有察覺到疼痛。


    “怎麽了這是?”


    魏大貴提著袋水煙,從後麵溝裏走上來,站在她邊上,皺眉看著來勢洶洶的林家人。與此同時,聽到風聲的魏姓族人也開始趕過來。


    等阿桃全家趕過來時,魏大貴和趙氏身邊已經站了不少魏姓族人。烏泱泱一大片,論勢力絲毫不比林家十幾號人弱,甚至還要強一些。


    “林十五郎,你們家跟大貴家不是親家?這般做派,又是怎麽回事?”


    開口問話的正是魏氏宗族的族長,他是個三角眼的老頭。林富生在林氏宗族中排行十五,相熟的人直接喊他名字,不甚熟悉的人都稱呼他為“林十五郎”。


    “究竟是怎麽回事,魏家族長還得問你們家的好七郎和七侄媳婦。”


    開口的是馮氏,她跟魏族長是平輩,說起話來不用又太多顧忌。


    “恩?”魏族長看向魏大貴和趙氏。


    “這……”魏大貴遲疑半天,沒吐出一個字。


    這會功夫已經有田地比較靠東,剛才順路聽包氏八卦完的魏姓族人將此事說予了族長。


    “糊塗!這麽大的事怎麽不找族中商量!”


    族長三角眼瞪向趙氏,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這商量是商量如何善後,還是商量如何把髒水往林家身上潑。


    “此事當真?!”對著趙氏,魏族長聲音中滿是威嚴。


    隨著他這句問話,所有人目光齊刷刷地看向趙氏。阿桃左手牽著昊哥兒,空出來的右手在袖子下勾起林青山的手。見他扭頭,她圓溜溜的大眼睛圓睜,裏麵滿是鼓舞。


    “我沒事。”


    林青山搖頭,摸下她的頭,聲音中雖然難掩緊張,但絲毫沒有方才的頹喪。


    “這……”


    這下遲疑的變成了趙氏。


    林家人向來心軟,林十五郎父子倆幫人家打家具,有時遇到窮人家,手裏拿不出東西,他們也不要,但幹起活來一點都不偷工省料。


    如果放在半個時辰前,她甚至都不用去求,隨便編個理由,那邊肯定同意退親。可如今有了包氏在中間攪合,憤怒之下,他們還會答應麽?


    會吧,畢竟他們心地善良。


    趙氏實在無法承擔此事被揭露後的後果,所以此刻她將所有希望押在了林家的善良上。


    麵色複雜,她顫抖著嗓音開口道:“這……這話怎麽能亂說呢?姑娘家名聲比天大,一點捕風捉影的事都能逼死人。阿寧好歹跟你們家定過親,不管什麽原因,現在你們這樣鬧到這般,是想逼死她麽?”


    邊說著,趙氏邊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對麵。


    心中的願望太過強烈,此刻她出現了幻覺。這可是一條人命,以林家以往的做派,自己受點委屈,也會成全他們的。


    這種目光看在旁邊鄉鄰,尤其是魏家族人眼裏,那就是被誣陷後的委屈和無助。


    “對啊,姑娘家名節何等重要。魏家清清白白的人家,管教孩子也嚴,阿寧又怎會做出這種事。這麽多人看著,要真有什麽七嫂子還能不承認?林家嬸子,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一位跟趙氏關係好的魏家妯娌說道。


    隨著她的話,在場不少百姓開始深思。名節比天大,同族中有一個姑娘幹出這樣的事,整個宗族都會受到牽連。不光族人在人前抬不起頭,連日後族中姑娘議親也會受到影響。魏家姑娘才多大年紀,還是個孩子呢,又怎麽會有這種膽子。


    “我也覺得不太可能,不會真有什麽誤會吧?”


    左右搖擺的人越來越多,到最後連包氏都有些開始懷疑。


    “惠娘,是真的吧?”


    湊到孟氏身邊,她小聲道:“不管是真是假,今天你要拿不出什麽真憑實據,隻怕會吃虧。”


    “真憑實據?”


    麵對麵站著,孟氏將趙氏眼底情緒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相夫教子多年,這些人忘了當年的孟惠娘是怎樣的脾氣,一個個當她是軟柿子,任意捏扁搓圓。


    她走上前,一雙遺傳給阿桃,但又多了幾分淩厲的大眼直接看向趙氏,順帶掃了眼旁邊剛才出言的魏家妯娌。


    “知女莫若母,你確定自家女兒沒做不要臉的事?”


    “這……親家母又是何必呢?”趙氏避重就輕,一個勁裝可憐。


    “林伯母又何必苦苦相逼,難道非得要阿寧去死麽?”


    聽到這邊動靜,魏淑寧也趕了過來。跪倒在孟氏跟前,她仰起小臉,滿臉梨花帶雨,配合著有些顫抖的聲音,看上去便讓人心生憐憫。


    下一刻,一方帕子扔下來,直接蓋住她那張楚楚可憐的臉。


    “夠了!”


    林青山聲音同樣顫抖,任誰都能看出他此刻隱忍著怒氣。


    “昨日翡翠閣我親眼所見,你與那石家二公子那般不堪……糾纏到一處,放浪形骸,男盜女娼,……”


    剛開始林青山還有些停頓,可最重要的事說出來後,他心下一鬆,仿佛放下了包袱般,心裏那些顧慮統統消失不見。思維越發靈敏,口齒也像同胞弟弟阿招那般伶俐。


    “這帕子便是在當場找到的,上麵繡工是你的,繡得是石家二公子寫給你的淫-詩,內容簡直是不堪入目。”


    “不,阿山,那不是……”


    這還是那個寡言少語到連情話都說不成句的林青山麽?這還是那個善良體貼到她說腳疼,他幾十裏山路背她回來、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林青山麽?震驚之下,向來機敏善變的魏淑寧大腦一片空白。她隻知道自己不能承認,如果承認了那一切就都完了,這會語無倫次地否認著。


    “要是單這個你還不承認,當時在場的不隻我一個人。翡翠閣掌櫃夥計,還有昨日石二公子被扔出去時,路過看到的那些人,全都可以為此事作證。”


    石家在城內是數一數二的富戶,與開綢緞行的沈家不分伯仲。這般有頭有臉的人物,任何一點小事都容易傳得沸沸揚揚。


    林青山斬釘截鐵地說完,在場有昨日進城的人開始說起昨日石苟被扔出翡翠閣之事。


    “難怪被扔出來,原來是在裏麵做這事。翡翠閣也不是什麽缺錢的主,當然忍不了這種髒的臭的。”


    “原來是攀上了石家公子,就算一頂小轎從側門抬進去,那日後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在這其中,包氏則是一針見血,“魏姑娘心氣兒高,一開始就打著嫁進石家的主意。但石家門第多高,尤其那石二公子,相貌堂堂年輕有為,是城內多少人家的金龜婿,又如何會結這種親?魏姑娘看嫁不進去,便挑了家境殷實人又踏實的阿山。可如今東窗事發,眼見嫁不成阿山,她便倒打一耙,將髒水潑在林家身上,想全身而退!”


    孟氏挽著她的胳膊,感慨道:“包姐姐說得,怎麽就跟你當時就在那,親眼見到過似得。”


    有孟氏這句話,所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麵帶鄙夷地看向魏家,以及魏家宗族所有人。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拿不到好處不說,眼下還要帶累全體族人,魏族長暗恨。


    深深地看了眼魏大貴,看得後者身軀直顫,他走上前,對著孟氏林青山以及他身後的所有林家族人長揖到底。


    “此事確實是我魏家理虧,老朽在這給林家賠個不是,還望各位見諒。”


    “見諒?”


    孟氏冷哼道,那語氣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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