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這麽一說我才馬上意識過來,頓時腦袋一陣嗡鳴,驚出一身的冷汗。的確,火車廣播裏頭發出的聲音就是那個特務的聲音!低沉的、略微沙啞的煙嗓,像是把快要斷了弦的二胡。


    “徐軒,聽到了嗎?這就是那個特務家夥的聲音!”老鴇搖晃著我的肩膀,但我壓根沒有反應過來,臉上凝固著詫異的表情。老鴇繼續罵道:“媽的,火車上的這些怪事絕對和他逃脫不了幹係,他到底是什麽人,敢這樣騎在小爺我頭上戲耍我?”


    的確,在我剛碰到特務起就感覺到很多事情不對勁,包括他上車前對我的警告,在火車上頻繁的借火吸煙,還有謎一樣的行蹤軌跡,都讓我們倆一頭霧水。


    這時候,老鴇突然愣了下,猛地一拍大腿,似乎想到什麽,靠近我的耳邊,壓低聲音對我說道:“你說,會不會這車子還沒有到車站,就是這個特務像引誘我們出儲物間,然後再做了我們倆?”


    我聽了覺得有可能,因為我們現在躲在儲物間裏,外頭那些黃蟲子是壓根沒法鑽進來的,而且門還被從裏頭鎖死,就憑特務那個瘦不拉幾的身板是沒有辦法撞開的,如果他想做我和老鴇,就得讓我倆先出這扇門。


    我想了想道:“老鴇,如果說這火車的事都是那個特務做的,那你說他到底是是為什麽?錢財?能坐綠皮火車的大都是沒幾個子的普通百姓,殺了二十來個人才換一遝零鈔,還要冒著被槍斃的風險,這也不對啊。”


    老鴇思忖了一陣子,道:“誰知道呢?或許就是一個瘋子,你也知道火車站什麽神經病都有,現在天下看起來好像安定得很,但實際上不太平嘞!看起來沒病的正常的或許才是真的有病。”


    老鴇說的話真的有些理,世間永遠不缺瘋子,更何況都說盜妖塚這行,勾心鬥角,險象迭生,危機重重,我也不知道這潭水有多深,或許用我餘生都無法知曉。


    就在這時候,我感覺到腳底下的顛簸感慢慢減輕,緊接著,我耳邊的鳴笛聲和車軲轆與鐵軌摩擦的聲響也逐漸消失,似乎這輛火車真的停了下來。


    我和老鴇對視了一眼,不清楚接下來要怎麽做。老鴇轉了轉眼珠子,把身子趴了下來,耳朵緊貼在地上,側著腦袋聽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一臉驚訝地對我說道:“沒有半點動靜,安靜得很,好像,好像真的到站了。”


    我把手揣進老鴇的衣兜裏,掏出裏頭的懷表,掀開蓋子一看,時間是在淩晨三點左右,和預計到達時間差不多。我道:“老鴇,儲物間上頭有通風口,你搭把手,我爬上去看看外頭的情況。”


    老鴇說好。他蹲下身,兩隻手的五指交叉,撐出一個可以支撐我身體的“架子”。隨後我便把腳踩了上去,手扶著牆壁,隨後老鴇起身,我順勢被抬了起來。


    雖然我才屁點大的年紀,但是身高還是勉勉強強地長到了一米七,這才讓我剛剛好可以碰到通風口。我把手搭在了牆沿上,穩住身子,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努力把視線和通風口保持平齊,透過半扇窗大小的口子,我企圖看到什麽。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一片昏暗的光線,周圍都是模模糊糊的,像是籠罩著一股薄紗一般的霧氣,說看不清楚但也可以看到點輪廓,說看得清楚但又覺得朦朧得似夢境一般。


    我墊了墊腳,腦袋瓜東張西望,隨後我便依稀看到遠處幾曳搖搖晃晃的亮斑,仔細一看,是幾盞破舊的吊燈,我又往旁瞥了瞥,看到了一個黃色的站牌,上麵用油漆刷著“鄭州站”三個大字。


    我把頭低了下去:“老鴇,那個特務說的是真的,火車真的到站了。”


    老鴇有點不相信:“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鄭州站,站牌上寫的,清清楚楚的,看不走眼。”


    老鴇聽了後倒是陷入了沉思,看樣子他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辦。我從上頭跳了下來,試探地問道:“那我們要不要出去?”


    老鴇皺了皺眉頭,抬起手來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低沉著聲音回道:“出去。當然要出去,既然到站了,為什麽不出去?這班火車他媽的邪乎事一大堆,我們得馬上離開這個喪氣地!”


    我也覺得說得對,而且這個點火車站還是有些警衛在站崗的,我們得及時把這事和他們講,否則到時候看到一車子的死人,就我們倆大活人,懷疑到我們倆的頭上那就真的冤大頭了。


    老鴇來到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握在了門把上。這時候整個儲物間都是凝固般的安靜,我和老鴇倆都屏住呼吸不敢發出半點聲音,誰也不清楚外頭那些蟲子到底有沒有離開,所以我們都小心翼翼的,心髒都似乎緊貼到了肋骨上了。


    “我開了哈!”老鴇的臉上已經沁出豆大的汗珠了。磨磨唧唧一陣子後,他終於打了儲物室的門,露出了一條狹窄的縫隙來,眼睛對在上頭俯下身來瞄準了看。四五秒鍾過後,應該是外頭沒有什麽動靜,老鴇慢慢地地打開了門。


    隨著那條門縫越來越大,外頭的場景逐漸地被我看在眼底:還是我們剛剛進來的那副模樣,四周圍的東西整齊的擺放著,四周圍還是冷冷的且慘淡的燈光,沒有瞧見半點黃蟲子的蹤跡,靜悄悄得可怕的。


    老鴇先是把腦袋探了出去,左右看了幾眼,確定沒有什麽情況後,慢慢地把身子挪出了門外,我也緊跟了上去。


    我和老鴇佇立在這間略微悶熱的鍋爐房裏,還是警惕得很,雖然現在一切看起來都是平靜的,但是還是感覺到了一種類似草木皆兵的緊張感。整個鍋爐房裏都是安安靜靜的,隻能聽到鍋爐裏燃著的火騰騰燒著的聲音。


    “徐軒。”這時候老鴇突然叫道了我的名字,擰著眉似乎在想什麽,隨後他道:“你有沒有感到哪裏不對勁?”


    我愣了下,看著他,不知道他要說什麽。


    老鴇眼神淩冽地注視著我,一字一句道:“屍體,你發現沒有,那些躺在門外所有乘客的屍體,都消失不見了!”


    我恍然,抬起頭來打量著鍋爐房大門的地方。沒有錯,原本鍋爐房門口那裏是堆積著二十來個火車上遇害乘客的屍體的,但現在那裏沒有半點屍體的蹤跡,甚至一點點的血漬都看不見,就像之前的那些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頓時間,我有些懵圈,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老鴇也是一臉的嚴肅,托著腮什麽話都沒有說。眼前這種詭異的景象讓我們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廣播裏再一次發出了莎莎的聲音來,隨後,冷不丁零的,又響起了那個沙啞且詭異的聲音:


    “各位乘客,火車已達到鄭州站,請各位乘客提好自己隨身攜帶的行李,按順序依次下車。”


    我和老鴇聽了頓時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又是特務的聲音!


    我感覺似乎從我們倆人進火車站開始,就似乎被作為拿捏的棋子,被那個特務放置於他的棋盤上。我簡單地細想了下,那個特務的總是神出鬼沒的,誰都沒有注意他到底怎麽來的,又是怎麽走的,而且在火車上的每次出現後都發生了詭異的怪事。的確就像老鴇說的那樣,火車上的一係列事和這個人脫離不了幹係。


    我抬頭看了老鴇一眼。老鴇直接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痰,罵道:“裝神弄鬼。徐軒,我們下車,看看他還能耍什麽把戲!”


    說罷,老鴇拉開了鍋爐房的大門,大步邁了出去。我停在原地,耳邊還是繼續響著廣播莎莎的聲響。走之前,我再次看了這個“安靜”的鍋爐房,聳了聳鼻翼,似乎問道一股被掩蓋住的微微的血腥味。


    我們出了鍋爐房,走在車廂的過道上,噠噠噠的腳步聲響徹這個細長的空間。


    走廊兩側的座位上是沒有半點人影的,一樣,沒有屍體也沒有血漬,車頂上的架子還陳列著乘客大包小箱的行李,詭異的是,座位前有的桌子上還攤著昨日的報紙,甚至還擺著裝著茶水的白漆帶花的不鏽鋼杯子,上麵還飄著縷縷熱氣。和鍋爐房的那種感覺一樣,安靜得可怕。


    雖然穿著鞋子,但我還是感覺腳底下的鐵板的冰冷,而且又莫名的有些粘稠,像是行走沾滿胃液的蛇腹裏。


    老鴇則是一路上都沒有說什麽話,死沉著副死板的麵孔,似乎和我一樣也沉浸在一股難以呼吸的緊迫的氛圍裏。


    大概經過了三個車廂,我們都沒有看到半點人影,穿梭在這種“安靜”氣氛裏頭,可以明顯感受到一種未知的恐懼。走了有一陣子的時間後,我們到了之前我們上車的座位旁。


    老鴇把我們放在架子上的所有行李袋子都取了下來,遞給我了些:“接著,東西拿了,我們下車,這個鬼地方不能再多待,邪乎!”


    我接過行李,正準備背上就走。就在這個時候,我餘光偶然一瞥,突然注意到了什麽,臉上快速地閃過一絲慌亂。


    “老鴇,你看,這個袋子的拉鏈被拉開了個口子!好像,有人動過我們的行李!”


    老鴇聽後臉色也是迅速一變。因為盜妖塚這行幹活,行李裏頭難免會有些香燭青銅幣狗血之類的東西,怕引起旁人注意,我們所有的行李都是關的嚴實的。


    我們隨即立刻檢查起其他的行李,果不其然,拉鏈都不是緊閉的,多多少少都拉開了一個豁口,而且裏頭都有被翻過的跡象!緊接著,我們又看了架子上其他乘客留下來的行李,都是完整的整齊的擺著,沒有被刻意動過的痕跡。


    “媽的,肯定是那個特務做的!”老鴇狠狠地踢了腳桌角,罵道。


    “但是那個家夥到底要找什麽東西?隻翻動我們倆人的東西,我們這副打扮,也不是這班車最有油水的人吧。”


    我不解。低著頭想了會兒,隨後一個想法突然靈光一閃般竄過我的腦子。我刷的一下子抬頭,眼睛睜大地看著老鴇,一字一字道:“那張銀麵具!”


    我這麽一說老鴇頓時也恍然大悟,用力一拍大腿根:“沒錯,記得嗎,那個特務和我們提到了黃河棺皮還有那個魑魅婆的傳聞,顯然他是知道妖的,十之八九他也是盜妖塚上的人。多半是那張銀麵具的風聲被他竊聽到了,想搶著和我們吃這樁買賣活!徐軒,你看看東西有沒有被刮走了。”


    “沒有,我沒有放在行李袋裏,那東西一直都揣在我的懷裏。”我摸了摸左胸口,那裏硬邦邦的一塊,裏頭便藏著那張銀麵具。


    老鴇鬆了口氣。然後提起手上的行李,扛在肩頭上,說了聲跟上,便頭也不回地朝著火車的出口走去。


    火車的門是開著的,但看不太清門外的景象,和我在通風口看到的一樣,四周圍都漂浮著朦朦朧的白氣,像是清晨朝陽下的霧水,毛乎乎的一片,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團亮斑。那應該是燈光。


    老鴇也沒想太多,直接把腳邁了出去,我也隻好跟著一起下了火車。


    說來也是奇怪,在火車裏頭看外麵是什麽幾乎都看不清的,但一走出車門,外頭的輪廓我們多多少少都看得清楚了:此時我們的那班火車停在了鐵軌的終點處上,不遠處立著幾排老舊的路燈,時不時有冷風刮過,似乎也吹得燈光搖搖晃晃。挨著其旁邊的是一個鐵皮棚,挺大的,裏頭散發出慘淡的燈光。那裏應該就是火車站的候車廳了。


    外頭很冷,就像在河邊走一樣。我剛觸碰到外麵的氣流,就感覺寒意滲透進我的衣服,再順著我的每個毛孔入侵肌膚,這讓我使勁地緊了身上的衣服,老鴇也是凍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空氣裏充斥著一股很重的潮氣,濕漉漉的感覺就要貼在了我的衣物上,雖然踩在水泥地上,但總是覺得自己腳底下如同踩了泥巴一樣泥濘得很,走起來有些緩慢吃力。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不遠處的路燈下竟站這著個人,像扁擔一樣弓著身。神經緊張到敏感的我以為他娘的是撞鬼了,但揉揉眼仔細一看,頓時欣喜,原來那是個火車站值班的老警員!


    我連忙拉了拉老鴇的衣角,老鴇也是立馬注意過來,連忙衝著那個老警員喊了聲同誌,然後和我一同小跑了過去,想把火車上的事和他說清楚。


    那個老警員也是注意到老鴇的叫喚了,扭過頭來,那瘦巴巴的深凹進去的眼眶裏,兩顆眼珠子盯著我倆。


    “同誌同誌!”老鴇跑到了老警衛的麵前,還來不及小喘,便急急忙忙地說道:“火車,火車上的乘客,全都死了,包括列車長乘務員什麽的都死了,就我們倆逃了出來,你們派人上去看看,真的,屍體都不見了。”


    我在一旁點頭應附著。但是那個老警衛卻是一臉平靜看著我們倆,眉骨微微聳著,像是看猴戲一樣。


    這下老鴇就急了,舞動著手臂比劃著:“我沒有騙你,真的都是真的,千真萬確的事,我親眼所見,臉皮都給扒下來了!”


    老鴇一臉的激動,還想繼續往下說,卻被那個老警衛輕輕拍了下肩頭,隨後指了指我們的後背。似乎要示意我們往後看什麽東西。


    老鴇和我都被老警員的這個舉動弄得愣了下,遲疑了一陣子後,我們倆慢慢地把身子扭了過去。


    所謂前腳剛到,後腳發顫。


    我們這一轉身,借著路燈慘白的燈光一看,頓時是嚇得臉色都白了。因為我們看到我們乘坐的那列火車的門口竟然陸陸續續地走出來了乘客!


    沒有看花眼,真的是乘客!而且那些乘客,都是我們那班車上那些遇害的乘客!


    他們的臉皮都還在,身上也沒有半點傷口,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們的手裏提著自己行李,臉色平靜,一言不發地一個一個下了那趟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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