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緊,夜落驟雨,晨起不緩催人冷。


    奔馬山大戰已經過去了兩天。


    兩天間,戰場已經打掃幹淨,隻是那股血腥味卻怎麽也清洗不淨,無論怎麽衝洗,總是感覺隱隱還在;後山的墓園正中多了許多新墳,墳前立著嶄新的石碑,滿滿地刻著一腔豪氣的讚美之詞;墓園一角,遠遠地立著兩個小墳頭,四周別說石碑,就是木牌也沒一個,不知道的還以為就是兩個小土堆,知道的卻明白這兩個便是風威虎、風佐父子的墓。風威虎死在了花五娘手中,花五娘也被梟首了,算是報了仇。風佐則死在了亂軍之中,別說報仇,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


    看到這兩個小土堆,眾人皆是唏噓不已,誰能想到,往日裏奔馬山上不可一世的一對父子,死後竟成了兩個無名的小土堆,連墓碑都沒有一塊!


    風佐更是死得稀裏糊塗,到死他恐怕都不知道,那些與他歃血為盟的一眾人為什麽會突然倒戈。其實,那晚他遣散眾人之後,便有人重新將那些人聚到了一處,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風無塵。這些人先是見到風無塵“死而複生”,又是被他“識破奸計”,後又見了他的厲害手段,均是又驚又懼,以為大禍臨頭,可後來風無塵卻沒對他們不利,反讓歐陽高為他們徹底解了毒,讓他們不再受製於風佐,又對風無塵感激不盡。


    風無塵又恩威並施,為這些人定了新的計策,這便是“瞞天過海苦肉計”。這些人本就良心不安,又剛剛死裏逃生,還有把柄在風無塵的手上,自然不敢不從,這就有了之前的一幕。


    而風無塵、候濤一眾未至奔馬山便已知己知彼,有了這許多的計較,倒不是他們未卜先知,神機妙算,而是因為,這些緊要的消息都有人提前告知了風無塵,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百豔紫。


    百豔紫自然不會好心白白為他們風家出這麽多力,不圖回報,而作為回報,風無塵已經答應了她一件事。說是一件,卻應該算作兩件,一是在仙馬山族試中打敗風升,二是獲勝之後依百豔紫要求娶百花穀一個女子為妻。


    至於這個女子是誰,百豔紫卻沒有說明,隻說時機到了,這個女子自會拿著信物現身。當時形勢危急,風無塵也沒心思深究這些,心想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十有八九連命都沒了,到時也就怪不得自己了。再說,如果說自己隻要娶一個百花穀的女子為妻,便可以救得奔馬山百十條性命,他自然不會推脫。於是,他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如今,奔馬山暫時解了燃眉之急,風無塵一想到此事便感覺心事重重,惆悵不已。


    將近午時,風無塵還在他娘親的房中,自打辰時不到進來,與他娘親一起用過朝食,他便被娘親拉著一起說話,一直到現在,兩人都沒住過口,一連幾天都是這樣。風無塵也不厭煩,反而感覺很甜蜜、很享受。隻有跟他娘親在一起的時候,他才能完全放鬆下來,沒有憂愁,沒有心事。


    母子兩人談了半晌,正準備一起用午食。不速之客,風玉兒,闖了進來,盯著風無塵笑嘻嘻地道:“無塵哥哥,幾年不見,你不僅是修為見長,而且桃花運也是旺的緊啊!”


    風無塵一陣頭大,暗道:“這個獨孤洋還真是個大嘴!也不知道這家夥又跟玉兒胡亂說了些什麽!”


    原來,獨孤洋來了奔馬山,依然死性不改,竟將主意打到了風玉兒的身上,風無塵百般威逼利誘,卻依然沒能打消這家夥的賊心,嘴上說得好聽,私下裏卻整天偷摸找風玉兒賣弄,而風無塵自然也就成了他最為重要的話頭。


    風無塵正不知如何應對,江雲兒護子心切,搶先開了口,笑吟吟跟風玉兒開玩笑道:“你這個小丫頭一天到晚亂說,小心你未來的婆婆擰你的嘴!”


    風玉兒一下便漲紅了臉,跺腳道:“嬸娘,我才沒有亂說呢!那姑娘現在就等在山腳下呢,年輕貌美,而且身段也是極好!點名要找無塵哥哥!”


    “真的?”風無塵半信半疑,他內心深處雖然盼著這個女子便是秦妙音,卻深知這根本不可能,一時又想不到其他可能的人,隻當風玉兒又來跟他胡鬧,“你有沒有問她姓甚名誰?”


    風玉兒不悅,白了風無塵一眼道:“當然是真的了!我也問了她的姓名,可她不肯說,隻說是你的老熟人,與你關係匪淺,要你下山相見!”


    風無塵更是疑惑,但風玉兒確實不像說謊,隻得告別母親,隨著風玉兒來到了山下。果然遠遠地望到了一個女子的背影,雖看不到容貌,可身姿正如風玉兒所說,極好!


    望著這個背影,風無塵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暗想:“不會是她吧!”


    那女子聽到兩人的腳步聲,輕盈盈地轉過了身,如那被微風吹動的芙蓉一般。風無塵一下愣住了,目瞪口呆地收住了腳,心裏翻起了驚濤駭浪,生死關頭也不過如此吧!沒想到來人真的是她,花瑤!


    風玉兒正要說幾句玩笑話調笑風無塵,卻見後者突然停了下來,麵色很是詭異,心下驚奇,又趕忙望向了那女子,隻見那女子正含情脈脈地望著風無塵,一雙眼睛宛如蕩漾的春水一般。不禁興趣更濃,暗想:“這兩人定有一段不一般的故事!”


    風玉兒強忍著心中的好奇,靜靜等了一會兒,可風無塵兩人就隻是這麽站著,誰都沒發一言,不禁先著了急,笑聲提醒風無塵道:“無塵哥哥,你倒是說話啊!”


    風無塵這才回過神來,冷下了臉,強裝鎮定道:“你找我何事?”


    花瑤並沒有如風無塵所願,知難而退,反走上前兩步,溫聲道:“無塵哥哥,你就不請妹妹上去坐坐嗎?”


    風無塵暗暗告訴自己且不可再輕信了她的話,不可再心軟,又冷冷道:“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


    風玉兒立在一旁,一會兒望望這個,一會兒又瞧瞧那個,越看越覺得有意思,越看越覺得裏麵大有文章,她還真怕對麵那姑娘受不了風無塵的冷言冷語,負氣離開。


    “無塵哥哥,妹妹要說的話在這裏可不好說!”說話的時候,花瑤從袖筒裏取出一塊玉牌,“插翅奔馬嘯西風”,在手裏晃了晃。


    細眼望了望這塊玉牌,風無塵大驚,花瑤手裏的那塊玉牌雕工並不出眾,甚至連三流貨色都算不上,但卻是他親手雕的,每次想家的時候,他便會雕上一筆。這玉牌並不是他送給花瑤的,而是他留給百豔紫的,也是他們約定好的信物,暗道:“難道百豔紫讓我打敗風升之後娶的人便是她?”一時有些發懵,麵上青紅不定。


    風玉兒見風無塵這個樣子,隻當是他有心要讓這女子上去,卻不肯示弱,故而左右為難,便好心上前伸手挽住花瑤的手,笑道:“這位姐姐既是無塵哥哥的朋友,那便是我玉兒的朋友,姐姐就跟著我一起上去吧!”說著,玉兒拉著花瑤便往山上走。


    花瑤也不推脫,跟著風玉兒緩緩前行。


    這一下,大出風無塵的意料,趕忙道:“玉兒,住手!她是……”


    風玉兒停了下來,笑嘻嘻道:“她是誰?”


    風無塵本想說她是合歡宗的人,話到嘴邊又後悔了。一來,他並不清楚花瑤現在到底還是不是合歡宗的人;二來,眼下奔馬山與她合歡宗有著血海深仇,如果說她是合歡宗的人,她定難活命!


    風無塵很矛盾!心中一個聲音對他說:“他隻不過是不想讓她枉死!”另一個聲音卻說:“即便她真的是合歡宗的人,他也不想讓她死!”


    對於這個問題,他並不願深想,也不敢深想。


    “她……她是百豔瑤!”風無塵暗恨自己。


    “百豔瑤,姐姐的名字很好聽啊!”風玉兒稱讚了一句。


    花瑤雙眼閃動,隱隱有淚光浮現,喃喃道:“無塵哥哥……”


    風無塵別過頭不去看她,暗歎一口氣,道:“你手裏的玉牌哪裏來的?”


    “是豔紫姐姐給我,差我來的!”花瑤柔聲道。


    雖然早就有了猜測,可及至親耳聽見花瑤親口承認,風無塵還是忍不住震驚,心底五味雜陳,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無塵哥哥,我們先上去了!”風玉兒見風無塵不再反對,趕忙又拉著花瑤往山上走。她現在心裏癢癢的,就等著聽故事呢,可真怕風無塵把這女子給趕走了。


    風無塵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先走,他則一個人遠遠走在後麵,步履緩慢,心亂如麻,千頭萬緒,也不知該怎麽捋。


    風玉兒卻高興壞了,見風無塵離得遠了,趕忙對花瑤問個不停,小嘴跟諸葛連弩似的。花瑤卻隻回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其他的隻說要等風無塵來回,要不然風無塵該不高興了!風玉兒大失所望,一來嫌花瑤掃興,二來又覺得這姑娘倒也不錯,事事都依著風無塵,不敢自作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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