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塵認真聽著柳蔚然的話,特別是有關秦妙音的,每一個字都要細細品嚼。從柳蔚然的話裏,他聽出是秦妙音率先趕往雞鳴山,說是鏟除邪魔,實則便是營救他們幾人。也正是因為她的及時趕到,他們幾人這才算保住了性命。而且,後來秦妙靜也是為了拉攏她,並沒有捅出他們這些個殺人真凶。


    一番揣摩,風無塵的心思不自禁地又開始活泛了起來,難道秦妙音已經查出了殺死婉兒的真凶不是自己,所有的誤會都已經消除了?或者是她……不由搖了搖頭,舌底泛起濃濃的苦澀:“真凶找到了嗎?”


    “沒有!”柳蔚然的聲音略有不自然。風無塵心事重重,根本沒有察覺到。


    兩個人又閑聊幾句,柳蔚然見風無塵精神不是很好,便囑咐他不要多想,安心養傷。說了,便告別而去,掩上房門,神色突然變得黯然,眉頭緊皺,滿腹心事。


    接下來,一連幾天,風無塵都沒聽說秦妙音要處死他為婉兒報仇的消息。諸多幻想又不可抑製地湧到了他的腦海裏,開始巴巴地盼著秦妙音能過來看看,盼望中還帶著幾分擔憂,唯恐她看到自己這麽慘,失了顏麵。


    然而,他的盼望都落了空,擔心也變成了多餘,這麽些時日,秦妙音根本就沒來過。不僅是秦妙音,就連柳蔚然也自那日之後,再未出現。每日往來的不過是幾個送飯的小廝,昨日又多了候濤靈兒幾人,這倒是讓他心情大好。


    候濤三人比他情況要好些,修為也都提高不少,靈兒的修為一躍到了金丹期七層,與他一般,候濤到了金丹期二層,白書則到了金丹期一層,她們三人最近已經可以緩慢地挪步了,但也出不得院子。他們能接觸到的外人便隻有這些送飯的小廝,任憑他們如何發問,這些小廝從來不多說一句話,讓他根本不知外麵發生了什麽。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不用別人說,他也能知道。天音府的樂聲一天比一天喧鬧,他非常清楚那意味著什麽,盡管他有時假裝不知道。


    就這麽躺在床上,讓他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給拋棄了,孤單又落寞。到了夜半子時,淒涼感愈發濃鬱,他再也躺不住了,強忍著劇痛起了身,一步步挨到了門邊,打開門,一道柔和的銀光傾撒而下,流水一般,抬頭望天,圓月高掛,皎潔明亮,月色很好,讓他感覺身上的傷痛都突然減輕了不少。


    “真是個不要命的小子,傷口都崩開了!”


    一個聲音突然在身側響起,盡管這聲音像月光一樣柔和,可還是把沒有一點準備的他給嚇了一跳,險些蹦起來。急忙轉過頭,因為用力過猛,牽動傷口,疼得他暗抽涼氣,險些直接昏倒。


    十足的緊張讓他保持高度警惕,這才勉強維持著清醒,待得看清來人,不由鬆了口氣:“鍾先生!”


    鍾致遠手搖折扇,笑容可掬:“許久未見,別來無恙!”說著,另一隻手輕輕一彈,一粒什


    麽東西,飛也似地鑽進了風無塵的口中。


    風無塵正要發問,那東西見水便化,已經化作暖流鑽進了他的喉管,索性便由著進到了自己的腹中,暖暖的,很是舒服。


    “放心大膽地運氣吧!”鍾致遠緩緩合起折扇,“毒不死你!”


    “謝了!”風無塵心下感激,又有點慚愧。


    鍾致遠背過了身,不去看他。風無塵趕忙運功,周身靈光氤氳,靈氣狂湧,竟隱隱有呼嘯之聲。鍾致遠趕忙轉過了身,怔怔地凝視著風無塵,麵露驚色,無聲地歎了口氣,接著抬頭望月。


    半炷香的時間,風無塵睜開了雙眼,目蘊精光,精神煥發,驚奇地上下打量一圈,剛剛崩開的傷口竟都愈合了,外傷好了個八九分,內傷也恢複了個五六分,這丹藥著實神奇。抬頭望向了鍾致遠,一臉的感激,正要開口答謝,卻見一個白色的玉瓶被鍾致遠隨意拋了過來,趕忙伸手接過。


    “先生我最討厭婆婆媽媽,你小子客套的話就不用多說了,辰時服下,再安心修養幾天,你的傷勢就無大礙了!”鍾致遠一副十分嫌棄的樣子。


    風無塵沒想到鍾致遠今日如此大方,竟然沒有處處提錢、算賬,心中很是納罕,輕輕搖了搖玉瓶,聽動靜,這裏麵應該是一枚丹藥,略一猶豫,便道:“多謝先生,那晚輩就不客氣了!這丹藥,先生能不能多給我幾枚?”


    鍾致遠聽了前半句,剛剛滿意地搖了兩下折扇,聽了後半句,差點摔倒在地,馬上拉下了臉,近乎咆哮道:“你小子倒是真不客氣,你當這鼎鼎大名的‘神荷丹’是大白菜啊?就這麽兩枚就已經讓先生我傾家蕩產了,那可是,可是你幾輩子都沒見過的錢,要不是柳蔚然那丫頭答應送我五枝半夏銀柳,我才……”隻見風無塵一副恍然的表情望著自己,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趕忙不提。


    風無塵知曉了因果,便更不客氣了,開口道:“既然如此,還望先生多給幾枚,我想辦法賠你就是了!”


    “你賠我?”鍾致遠差點跳起來,“你小子上次欠我的還沒換呢,你拿什麽賠我?”


    風無塵麵色一紅,苦思該拿什麽作保。


    “你小子多要幾枚無非是想給他們幾個,”鍾致遠的語氣緩和了幾分,“他們的傷勢都比你輕上不少,用不上神荷丹,這瓶丹藥足夠了!”說著,又甩手扔給風無塵一瓶丹藥。


    “多謝先生!”風無塵由衷感謝。


    “謝不謝不重要,錢還是要還的!”鍾致遠一副奸商的模樣。


    風無塵登時無語。


    “好好養傷,記住先生我一句話,‘不失不棄,成其大道!’”


    “什麽……”風無塵正要發問,可一眨眼的功夫,鍾致遠已經消失不見了,仿佛從來就沒出現過。抬頭望了一會兒月,喧鬧聲擾得他心煩意亂,再加上黑夜愈冷,漸覺抵不住這寒,便轉身回到了房中,拋去


    煩亂的思緒,打坐養傷。一直到辰時,天色大亮,又照鍾致遠所說,服下了第二枚神荷丹,暖流入體,極是舒泰,宛如寒冬臘月裏泡在溫泉中一般舒服。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院子裏響起一陣腳步聲,風無塵睜開雙眼,流光溢彩,妙不可言,宛如寶石。輕出一口氣,隱帶風雷之聲,心神一動,閃身便到了院中。圓轉如意,渾然天成,如清風流水一般自然。


    隻是,他的神出鬼沒卻把幾個送飯菜的小廝嚇了一大跳,其中一人拿捏不穩,直接將手裏的托盤甩了出去,眼看就是一招現成的“天女散花”。風無塵身如鬼魅,飄然出現,使出一招“海底撈月”,抄起托盤,將四處亂飛的碟碟盞盞全都收入其中,一眾小廝望的是目瞪口呆,丟了托盤的小廝感激萬分,趕忙上前接過。


    風無塵含笑拒絕,自行端到了亭子中。靈兒閉著眼,抽著鼻子打開了房門,仿若夢遊一般。候濤和白書也相繼走了出來,兩人見到風無塵沒事兒人一樣立在亭子之中,均是驚疑萬分,不由愣住了。


    候濤率先回過神來,匆匆上前幾步,扯住風無塵左打量右翻看,驚道:“他姥姥的,莫不是撞鬼了!色狼,昨天你還動動都難,怎麽今天就沒事兒一樣,連疤痕都沒留下?”


    風無塵正要答話,靈兒已經閉眼撞到了他的懷中,勢大力沉,如同猛虎一般,將風無塵撞了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然而,靈兒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幾個箭步便衝到了亭子中,雙手連動,一口氣便將一個托盤裏的飯菜給吃了個精光。


    風無塵既好氣又好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開口道:“我們也吃點吧,邊吃邊說,慢了,也隻能吃盤子了!”


    靈兒聽到風無塵的聲音,挑了挑眉,眯開一條眼縫,果真見到了風無塵,一下瞪大了眼睛,滿口食物,含糊不清地道:“笨哥哥,你……好……”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給噎住了,卡得眼淚直流。


    風無塵幾人忍俊不禁,開了幾句玩笑,都坐到了亭子中,邊吃邊說笑。眾人心情大好,胃口也都變得極好,越吃越多,看得靈兒幹瞪眼,小丫頭把幾個托盤往自己身前一扯,撇嘴道:“都是我的了!”


    風無塵哈哈大笑,正要逗她,忽然傳來一陣鑼鼓聲,震天動地,極是喧鬧。心頭莫名一緊,努力保持麵色不變,向著一眾小廝道:“你們可知外麵在幹些什麽,為何如此喧鬧?”他也就是這麽一問,並未對他們會回答抱多大的希望,隻當他們還會像以往一樣,搖頭不語。


    然而,其中一個小廝,正是那個不小心丟了托盤的,略一猶豫,開口道:“小姐明日大婚,今日便要祭祀告祖……”


    風無塵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整個世界都沒了一點光彩,沒了一點聲音,心間一聲脆響,似乎是碎成了無數塊兒。


    該來的遲早會來,癡心妄想終歸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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