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黛爾略顯驚恐的模樣似乎取悅了漢尼拔。


    他抽過西黛爾手中的書,將童謠放在一邊:“不用慌,它和你想的不一樣。”


    “這隻是一本心理學方麵的書籍,介紹了一些實驗。關於在某種特殊情況下,好人也會做出暴行的實驗。”


    西黛爾:“……”所以這人知道她剛剛想的哪樣?


    “你對心理學感興趣嗎?”男人偏頭,靛藍眼眸蘊著微微笑意:“這種入門書籍內容稱不上愚陋淺薄,但確實基礎了些。實際上,我認為它有些無聊。”


    “你願意和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嗎?或許我們可以閑聊一會兒。”他語調優雅:“我想你的母親也會讚同我們相處。”


    西黛爾悻悻收回看向瑞伊的目光,瑞伊確實坐在沙發上,一邊悠閑品茶,一邊對她投來讚同的目光。


    說來也奇怪,瑞伊和漢尼拔見麵前後不過數十分鍾時間,再出現在西黛爾麵前時,西黛爾能感受到她已經消退來時的緊張和忐忑。


    ......唔。


    心理學教授就這麽神奇的嗎?


    西黛爾小聲在心裏嘀咕,有些不情願搭上漢尼拔伸出的手,佯裝天真揚頭問:“我該叫你漢尼拔叔叔,還是萊克特醫生?”


    漢尼拔動作一頓,略帶笑意低頭看她:“隨你高興,怎麽稱呼我都可以,小甜心。”


    “不過現在叫醫生確實有些早了,”他悠悠道:“畢竟——我的醫師執照還沒有考核完成呢。”


    西黛爾:......?


    所以說這是個連醫師執照都沒有的家夥——她媽到底是從哪裏找來的這種三無產品來治療自己女兒的?!


    她不期然又想起那個被她父親找來的德高望重、能力非凡的神父。


    也不知道那位神父脖頸上被安娜貝爾撓出的傷現在好了沒有。


    漢尼拔帶著西黛爾進入書房,順便把那本《路西法效應》擱在案桌上,把小姑娘帶到一個柔軟的真皮座椅旁:“我想你大概不會介意等一下。”


    座椅麵對著書桌,檀木桌上幹淨、整潔、錯落有致,如同這間書房一樣,整體格調簡潔優雅,這裏擺放著三個巨大的書櫥,比起客廳那個裝飾意味強烈的書櫥,這間屋中的擺放的書籍和文獻顯然更具有專業性。


    桌上點著一個炭火爐,爐子上駕著一把紫砂壺。


    男人取出紫砂茶具,俯身,挺直的鼻梁在炭火微熱的炙烤下照出半邊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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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沸騰,漢尼拔徐徐將沸水倒掉,加熱茶碗,不久後,動作輕靈熟練的將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端至西黛爾麵前。


    “我本來想為你準備果汁奶凍,”他微笑著說:“不過......你似乎不太喜歡甜食。”


    漢尼拔注意到被西黛爾棄之如敝的糖果。


    即便不喜歡麵前這個人,但西黛爾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的細致和周到——這個三無產品的禮節優雅到近乎完美,很難讓人產生厭惡心理。


    茶水滾燙,暫且不能入口。


    但別人如此細致周到的對待,倒讓一心想著躲避敷衍的西黛爾頗為難為情,她試著開口讚歎漢尼拔:“萊克特醫師,你真是一位優雅的紳士。”


    漢尼拔臉上是一貫溫和的微笑,聞言,他神色並未有什麽變化:“學著優雅或許不是一件壞事,小甜心。”


    “粗魯會降低一個人的品質,”他說:“會使人變得狂暴、易怒、容易衝動——就像一頭發情的公牛。”


    “你不會是那種粗魯低下的生物,對嗎?”漢尼拔深邃的靛藍眸子幽幽望著她:“小甜心。”


    西黛爾蹙眉:“我不認同你的看法,萊克特醫生。粗魯是一件很主觀的事情,隨意稱呼他人粗魯低下不是一個很好的行為。”


    她想了想,舉出例子:“假如你今天吃午飯,在你的三明治吃出一坨屎,這時你情不自禁罵一句fuck,我想沒人會認為你很粗魯——大家都能理解你為何激動。”


    對麵的男人似乎被西黛爾的舉例逗笑了,他唇角弧度略微擴大,聲音透出愉悅:“很有趣的想法,我會考慮加進我的社會心理學學術研究範疇中。”


    一番對話下來,西黛爾不禁有些口渴,端起茶碗噸了一口,意料中的味道不錯,就是有幾滴茶水濺到衣服上。


    西黛爾抬起頭,看見漢尼拔還在注視著自己。


    她動作一頓,若無其事擦掉衣袖上的水珠:“你可能不知道,這在中國有一句古話,叫不拘小節。”


    低情商是粗魯,高情商——不拘小節。


    ——總之優雅是不可能優雅的,尤其是日本的茶道,想喝口水還得欣賞半天茶杯上的花紋,西黛爾不能理解。


    漢尼拔似乎並不在意:“茶道是我的嬸嬸教我的,如何生活也是。”


    “她是日本人,我並不是,在這方麵也沒有太多忌諱。”


    相反,他端坐在桌後,靛藍的眼眸深沉的凝視西黛爾,帶出幾分饒有興趣的打量,如同在看一個有些珍奇的物件:“你既然已經知道我是你的心理醫師,那對接下來的事情有了解嗎?”


    “沒有。”西黛爾搖頭,就見漢尼拔從旁邊的書立抽出一張空白的畫紙。


    “你有什麽愛好嗎?比如畫畫。”他問,順便將一支筆放在西黛爾身前,“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西黛爾猜到漢尼拔會說什麽,果不其然,他提出房樹人測驗——心理學上著名的測試分析。


    但意料之外,漢尼拔表示自己也會與西黛爾一起畫一張畫。


    “遊戲讓一個人進行不太公平,”男人英俊麵容上閃著莫測神色,“作為同等代價,你也可以要求我畫一副畫,內容由你選擇,如何?”


    這似乎很公平。


    西黛爾心中略一歎氣,漢尼拔顯然是看出來她的不情願,才以遊戲為幌子。不過她自知如果不能讓心理醫師給自己的父母交出他們滿意的答卷,大概這種麻煩事情便一直不會停止。


    小姑娘幽幽抬頭:“可以。不過——我要你畫對你影響最大的那個人。可以嗎?萊克特醫生。”


    然後漢尼拔毫不猶豫一口應下。


    西黛爾最後要了套全彩蠟筆,表示要進行一個大創作。漢尼拔則隻是隨手拿了根鉛筆開始描繪,一邊在畫紙上塗塗抹抹,一邊愉悅的哼著歌,似乎心情很不錯。


    半晌後,西黛爾畫好了。


    她乖巧坐好,看見漢尼拔遞過來的畫紙,眼中閃過幾許驚豔。


    雪白的畫紙上,一個典雅高貴的東方女人形象躍然而出,這種精致的完成度難以想象是一個人用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隨手塗抹出來。


    “這位是我的嬸嬸紫夫人,”年輕英俊的大學教授帶著幾許緬懷道:“我曾經由她撫養,她算是我人生中映像最為深刻的人。”


    西黛爾沉默一瞬,恍若舉得自己的畫拿不出手。


    但在漢尼拔溫和期待的目光下,她還是緩緩把自己的畫推了過去。


    然後就換漢尼拔沉默了。


    他拿著西黛爾的畫紙,罕見的陷入沉思。


    這張底色雪白的紙上,已經被人用五顏六色的蠟筆塗了個四不像,但若真的認真看去,竟然真的可以分辨出房、樹、人的模樣。


    西黛爾開始給他解釋:“這個房子叫做魔仙堡,是魔仙們生活的地方。對了,你知道什麽是魔仙嗎?”


    漢尼拔沉吟了一下,表示自己沒聽過,然後換來小姑娘譴責的目光:“沒有醫師執照就算了,給小孩子做心理輔導前也不知道做個調查功課,漢尼拔叔叔你簡直太不敬業了!”


    漢尼拔:“......?”


    還沒等他想明白“不知道什麽是魔仙”和“不敬業”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麽關係,西黛爾就嘴快的叭叭叭給他科普畫麵上的人物:“左邊的是黑魔仙,她是邪惡的;右邊的是......”


    西黛爾和漢尼拔科普完她畫上的所有內容,令她意外的是——


    漢尼拔除了開始時的略微驚詫,此後一直在認真聆聽她關於“魔法少女”和“正義與邪惡”的惡俗狗血劇情,似乎還津津有味。


    等西黛爾講完,他甚至輕輕給她鼓掌,靛藍色眼睛裏滿是讚歎:“真是個劇情曲折的故事呢。”


    漢尼拔的修養似乎很好,連一直胡攪蠻纏的西黛爾都忍不住心虛了一下,雖然下一秒她又繼續理直氣壯道:“我也這麽認為,才把它分享給你。”


    她也不想胡攪蠻纏,然而關鍵是,雖然在之前決定要好好接受心理治療,但事到臨頭,西黛爾發現自己果然還是不想在這個男人麵前暴露內心——


    西黛爾決定等離開這裏就立刻讓瑞伊給她找個正常的心理醫生。


    不管是誰都可以。


    反正隻要不是那種總是在無意間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微笑就讓她突然毛骨悚然的人就行。


    比如麵前這位貌似涵養和風度都極好、既優雅又理性、年輕有為的漢尼拔·萊克特。


    然而西黛爾的胡攪蠻纏顯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效果。


    可能是被西黛爾的言行震驚,漢尼拔緘默一刻,忽然輕笑出聲。


    他微微後仰,以輕鬆姿態陷在椅子中,右手隨意轉著那隻素描鉛筆,饒有興趣的盯著西黛爾,微笑開口:“你是不是不知道,孩子是不會自稱自己是孩子的?”


    “除非在他們闖禍後。”他看似悠閑的加了句,靛藍目光卻如靈巧蛇芯,溫軟黏和在西黛爾身上。


    “所以,小甜心。”漢尼拔笑意不變,英俊臉上帶著幾許探究好奇:“你為什麽要在萊伊卡納山上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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