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驟然狂暴起來!


    以那個孤獨的身影為圓心,無數風聲呼嘯,空氣被莫名的力量狂暴撕裂。


    靠在橋杆上的紫袍大國師微微眯起眼,有些艱難伸出一隻手遮在眼前,試圖遮擋逆襲而來的狂風。


    佛骸的天空之中出現了一道瑕疵,像是精致的玉瓷器出現了一道裂紋,接著縱橫蔓延開來,壓得極低的天幕迸射出熾烈而滾燙的天光,映照在這極為狹小的天地之中。


    被紫袍大國師重新壓下的冥河再度炸開,炸起無數磅礴浪花,整個世界被水汽席卷,於是眼前猛然炸鍋一般的模糊。


    那尊檀陀地藏菩薩佛像依舊在漫天水花之中巍然不動。


    易瀟麵色複雜望向那個處在模糊世界中心的孤獨身影。


    魏靈衫輕聲說道:“她懷裏......似乎抱著什麽。”


    青石小和尚眯起眼,試探性說道:“雖然沒有什麽波動,但我們要不要提防一下.......會不會是什麽暗藏殺傷力的禁器?”


    魏靈衫下意識把目光挪向易瀟。


    易瀟當然知道水月懷裏抱著的是什麽。


    所以他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會是禁器。”


    ......


    ......


    規則之力的擴散,比想象中要簡單很多。


    因為身為佛骸執掌者的玄上宇,自始至終都沒有進行阻攔。


    或許是因為封禁的原因,紫袍大國師默默靠在橋欄上,沉默望著天邊流光溢彩宛若世界初辟的恢弘景觀。


    他隻是靜靜看著,甚至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幹擾。


    風暴中心。


    水月的深藍色披風倒卷而起,漫天水汽之中,她的動作微微停頓,接著緩緩轉身,將目光投向靠在橋欄杆上的玄上宇。


    水月柔聲說道:“尊上,我原以為您也是沒有感情的。”


    靠在欄杆上的紫袍大國師默不作聲。


    天幕之中裂開一道狹長開口,熾烈天光傾瀉而出,自上而下豎直籠罩,接著貫穿佛骸。


    人間的氣息順應天光席卷而來。


    溫暖和煦的陽光,這是佛骸無數個輪回以來從未有過的景象。


    水月的麵頰上照射一道彌漫水氣的微光。


    她細細眯起眼,感應著有生以來第一次感應到的溫暖。


    熟悉而又陌生。


    像是初生時候的感覺。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靠在橋欄上的玄上宇閉合雙眸,任天光從橋尾掃過橋頭,冷冷說道:“隻是有些累了。”


    水月麵色複雜笑了笑,接著認真說道:“謝謝。”


    紫袍大國師嗯了一聲,接著沉默閉上眼,揉了揉眉心,再也不去看那道身影。


    深藍色披風鼓蕩,粗布麻衣上浸染的血漬被水汽瞬息衝洗幹淨。


    於是站在橋上的那個啞女小姑娘,又變成了一開始那副童真無邪的模樣。


    她抬起頭,熾烈的天光從麵頰兩邊穿插而過。


    她麵對那團浮在空中的菩薩光團,再次輕聲說道:“謝謝。”


    ......


    ......


    檀陀地藏菩薩佛像之下。


    青石小和尚若有所思抬起頭,有些訝異說道:“封禁的力量減弱了?”


    魏靈衫麵無表情說道:“這道封禁最多布施這個佛骸,現在佛骸與人間的通道被打開了,自然就減弱了。”


    “而且......”魏靈衫皺了皺眉,望向靠在橋欄上假寐的紫袍大國師,細聲說道:“玄上宇沒有繼續施加封禁之術了,他在想什麽?”


    這個紫袍男人的想法,自始至終讓人捉摸不透。


    “佛骸小世界距離崩塌也不遠了。”青石站起身子,感應到逐漸恢複的元力魂力與氣血,沒有多想,隻是輕聲問道:“我們什麽時候走?”


    漂浮在空中的檀陀地藏菩薩佛像已經開始虛化。


    易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而魏靈衫聲音平靜說道:“再等一會好了。”


    這隻龍雀微微瞥了一眼麵色複雜的小殿下,又不露痕跡收回目光,輕聲說道:“某人似乎還有事情要做。”


    易瀟感應到魏靈衫的目光,有些歉意回望一眼,說道:“稍微等我一下。”


    黑衣身影背後的長發倏忽而起,刹那撞出檀陀佛像的包裹範圍,憑借著“鬼見愁”最後的氣血之力,易瀟在下一瞬間就落在了大橋中央。


    狂風已熄,處處是盛大的陽光。


    宛若天明一般,永夜被徹底驅逐。


    佛骸的永夜,在日出之後,自然是要消散的。


    所以代表了永夜規則的那個女孩,自然也是要消散的。


    那個深藍色披風粗白麻衣的女孩,隨著狂風的消散,在陽光照射之下,開始變得虛幻而不真實起來。


    她笑著抱緊懷中的物事,對著易瀟點了點頭。


    然後她小心翼翼往前走,像是貓咪挪動步伐,怕驚擾了這世間的安靜。


    如煙一般。


    她的身形如煙一般。


    每走一步,就虛幻一分。


    最後她站在了易瀟對麵,最多三尺距離,像是落日鎮中的那個模樣,天真無邪而又滿心歡喜,伸出自己的雙手。


    有微風吹過。


    女孩的身形縹緲如煙,而後煙消雲散。


    在整片天幕拉開光明的時候,蒼穹所有的雲朵全部消散,天心之中,站著一位長發拖曳及地的黑衣少年。


    易瀟沉默望著自己手中的一疊畫紙。


    他抬起頭,熾烈的光芒之中,那縷輕煙已經不可見不可聞。


    冥河的浪花濺起拍在橋上,澄澈而透明。


    易瀟舉起那一疊畫紙,透過澄光,能看到模糊而清晰的人影。


    一張又一張,細密而溫暖。


    這是這個女孩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溫柔。


    易瀟鬆開雙手。


    於是漫天畫紙飄散在這個世界,被風吹到每一個角落。


    佛骸的永夜被驅逐,陽光照射到了每一個角落,而這個世界的小女孩將永遠沉眠。


    易瀟留下了一幅畫。


    他望著那副自己留下的啞女畫像,粗糙的木芯筆尖刻下的鉛痕依舊嶄新。


    雙手膝地,雙眸好奇的小姑娘含唇望著自己。


    落日鎮裏自己說過:“水月,相信我,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裏的。”


    易瀟撫平那張畫紙上的褶皺。


    他輕聲對著畫像裏的啞女說道:“現在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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