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的掌心之中,合攏之處,原本被他捏在掌心的小蜘蛛,此刻被捏死後,濺出極淡極淡的鮮血,滲出指縫,幾乎不可看見。


    這是一切的因果,起始於他,也終結於他。


    他眸子裏閃過一抹紅意。


    這道後排擺在台麵上的選擇,不在於青石怎麽選,也不在於青石選不選。


    沒有人能跳脫出因果。


    身在因果之中,就要受到因果的約束。


    不出手,悖佛理。


    出了手,破佛戒。


    大榕寺內外同時起狂風,驟然呼嘯,梨花猩紅,天地昏暗,蛛網開始以極快的速度前掠,刹那裹住了大榕寺的城牆,並非極有耐心的翻牆而過,而是勒緊城牆之後的刹那使勁,直接崩開這座百年未曾修葺印有梵文佛篆的大榕寺牆體。


    金剛大盛,刹那黯淡。


    整座巨大蛛網兜裹住青石所在的幻境,節節收縮。


    青石已經出手,殺人隻在刹那。


    蛛網沾染上那位菩薩破開道心的鮮血,便就是大功告成。


    幕後控弦的那人,已經到了最後一步的收官階段。


    坐在仙碑世界之外的後卿,稚氣未脫的孩童麵容上滿是輕鬆,一副等著坐享其成的模樣,表情上寫滿了這份菩薩神魂,比自己想象中要來得輕鬆太多的神色。


    風雪銀城城主麵具之下看不清神情,青鬼唇角依舊帶笑,隻是此時若有所思的勾起。


    後卿不露痕跡的挑了挑眉,餘光瞥見了這位銀城城主縮在袖中勾扯的動作。


    那是自己留下的功法裏,最不起眼的控弦之術。


    後卿早就猜到了這位“好心好意”助自己脫困的銀城城主沒懷好意,說是要助自己重新奪回仙碑,實則就是光明正大的隔岸觀火,他若是在關鍵時候以控弦之術插上一手,到頭來所有造化因果,豈不是徒做一人嫁衣?


    算天算地算到頭來,隻可惜漏算了一點。


    後卿心底冷笑一聲,默念一句貪心不足死有餘辜,佯裝極好地繼續盤膝坐地,手勢不斷結印,裝作未曾看見銀城城主那道悄無聲息滲入仙碑世界之中的神魂之念。


    這半縷菩薩神魂,哪裏是這麽好到手的?


    ......


    ......


    大榕寺內狂風呼嘯。


    蛛網之外,後卿的神魂有著那一縷太虛之力的加持,進展速度極快,刹那便跨越了仙碑內的大千世界,來到了青石的幻境之中,層層蛛網,看似隻是裹住了大榕寺,實則蔓延了整座仙碑,裹住了每一個正在進行的幻境。


    後卿神魂所化的小人風馳電掣,身後燃燒赤紅火焰。


    與此同時,一道夾雜著風霜意味的神魂小人宛若流星,狂風驟雪隨這道神魂一同來襲,以極快的速度趕上了後卿。


    銀城城主的神魂與後卿並駕齊驅的一刹那,風雪大作,將赤紅神魂直接凍結成一塊冰渣,絲毫不出意料地抽去了那縷太虛之力,風雪速度暴漲,真正化為一道不可見的流光,砸入了青石的幻境之中,直奔那道大榕寺內幾乎是唾手可得的菩薩神魂。


    隻要將此刻道心破裂的青石練成傀儡,銀城城主便可煉化那半縷地藏神魂,執掌留仙碑,對碑中世界的每一處幻境隨意打殺。


    至於那道被自己遠遠拋在身後的後卿神魂。


    在他看來,從來就隻是一個活了太久,最後活成了老糊塗的可憐魔頭罷了。


    冰渣震碎。


    後卿所化的神魂小人麵色陰鷙,盯緊那道已經被人搶占先機的大榕寺幻境,眉宇間有股子幸災樂禍的意味。


    接著這道火紅神魂刹那崩碎,一化數十,融入零零散散的幻境之中。


    後卿的目標,從來就不是青石。


    諸如東君西妖這類頂尖的妖孽修行者,道心太強,自己如今吞之不下,直接被後卿放棄。


    按照幻境中人的道心強弱,後卿將自己神魂依次分開,粘附在幻境的蛛網表麵,最強大的那縷神魂,緩緩鑽入了簡肇薪的幻境之中。


    ......


    ......


    大榕寺內的狂風驟然大作,比之前更盛一籌。


    天地怒號。


    有血色四濺。


    有人一指點去,點爆了一顆南朝小殿下的頭顱。


    接著是隔空一拳,將壯實的笠帽客身子砸得粉碎,稀爛,血肉橫飛,遠遠濺在了那道已經收縛到大榕寺榕樹泥壇外不遠處的蛛網上。


    浩瀚神力,金剛體魄,第三拳打爆了瘦削笠帽客的半邊身子,留了一對被菩薩法相攥緊握在手中的雙拳。


    這一切發生的極為血腥。


    幾乎讓人不忍目睹。


    眼眸裏一片猩紅的青石,在此刻終於看清了那道在自己道心崩裂之時瘋狂收縮的蛛網。


    他眸子裏刹那恢複了清明。


    若是自己再癲狂些許,那道蛛網,是不是就已經將自己吞去?


    隻可惜差了一些。


    準確的說,差了許多。


    自己隻是操縱菩薩法相,在戾氣侵蝕心肺的時候,以法相之力捏碎了兩位笠帽客的拳頭。


    真正犯下殺孽的,是另外一人。


    大榕樹下,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蓮衣身影。


    小殿下一隻手搭在青石肩頭,將佛門四大經文的梵文通過神魂之力源源不斷送入青石紫府之中,這才讓他清醒片刻。


    另外一隻手,在剛剛極短的時間之內,出了一指,兩拳。


    易瀟笑了笑,自嘲道:“殺自己的感覺,有些奇怪。”


    他輕聲念了一聲得罪了。


    隨意一掌按上了身後蓮生大師的頭顱,勁氣迸發。


    鮮血濺開。


    “有人曾經對我說,人處天地間,受因果約束,不能自由,不能超脫。”


    易瀟做完這一切,抖了抖袖子,緩緩收回搭在青石肩頭的那隻手。


    “隻可惜,你們口中的因果,我想砸就砸,又能怎麽著?”


    他的蓮衣自始至終未曾沾染上一絲鮮血,狂風之中鼓蕩而起,獵獵作響,衣擺漆黑,如濃墨不斷溢散。


    小殿下微笑看著遠方那道繼續降落的神魂,想看看是那位後卿,究竟是何方神聖。


    結果是一道夾雜北地風雪的神魂。


    那道神魂宛若流星,直接砸垮大榕寺一麵城牆,落地之後迅速脹大,抖落一身碎磚瓦片,搖身一變,不再是之前尺餘的神魂小人,而是化為了風雪之中大袖飄搖的中年男人,隻是麵上依舊覆蓋著一張青鬼麵具,此刻看起來,頗有些欲蓋彌彰的滑稽。


    易瀟眯起眼,望著這位“老熟人”。


    砸入青石幻境之中,立即知曉自己落入算計的銀城城主,此刻麵色難看。


    “我說是哪位畜生,鐵了心要放出後卿這隻過街人人喊打的老鼠。”小殿下笑眯眯看著對麵那人一臉沒有血色的慘淡麵容,感慨說道:“原來是你,果然是蛇鼠一窩啊。”


    “既然來了,那就留下來好了。”


    “看看你的紫府......能捱過我幾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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