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劉成再被送往殯儀館的時候,嘴角還是那抹笑容,表情凝固在臉上,化妝師曾想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更加祥和一點,用器械矯正一下,可奈何活著時候是大哥的劉成,死了之後同樣倔強,臉上掉了一層皮,笑容卻從未改變。


    多年以後的丁煜,坐在洞庭湖邊的涼亭裏,麵朝著嶙峋湖水曾想起過這個人,更是想到了他那個從未消失的笑容。


    已經走過繁華,看過飄雪,見過落葉的他終於能理解劉成為什麽會有這個笑容。


    他這個人算不上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但是心比天高是必然的,是他性格的必然產物,多年以前進軍濱海失敗,竟然能甘心守著偏安一隅會是個怎麽樣的心態?


    有句話叫:前世之事,後事之師。


    他的倔強和某位曆史人物有些相似:關二爺,當然隻是想象,毫無可比性!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同樣死在當時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手裏,僅僅是個司馬而已。


    劉成販毒,做盡苟且之事…


    他在十幾年前絕對不會這樣,可為什麽又變成這樣?


    無外乎性格已經扭曲了,並不是敢於挑戰法律底線,而是在挑戰法律底線的過程中,他能找到難以言語的快感。


    他又為什麽會在鎮子裏當土皇帝?即使還是個普通人都會說:我下個月賺三千,就去飯店大搓一頓,他為什麽不回曾經追悔莫及的濱海?


    如果從他的變態心理來分析的話,還原他現在的心裏就是:白天,站在十字街頭,高聲怒吼:你麻辣隔壁的,我劉成就是大哥,誰敢碰我?晚上:躺在被窩裏默默落淚,鎮子沒意思,我要回濱海…


    兩種聲音在他心裏交替了近二十年。他之所以不回濱海,是畏懼再次失敗,回來之後連現有的地位都沒了…


    想抓住和舍不得。


    那麽他臨終最後一個笑容用漢語表達就是:我這輩子,終於不用再失敗了…


    卑微和畏懼成就了他這個人,高傲和堅持又毀了他這個人…


    視線再次回道醫院。


    閆星君弄死劉成之後,刀還紮在劉成身上根本沒拔出來,走出門,發現有一人已經在地上爬出十幾米遠,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


    走廊盡頭,那名小護士已經癱軟在地上,渾身顫抖,她見過死人沒見過殺人。


    從兩旁的房間內探出小腦袋,都在如好奇寶寶一般觀望…


    “噠噠噠…”三人仍舊是有條不紊,沒有半點急促,閆星君路過小護士的時候還故意停頓下,低頭略顯溫柔的說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厄…”小護士頓時嚇暈過去。


    進入電梯,電梯裏原本有人,可看見他們這副模樣,再看身後的地上,又嚇昏過去一批。


    三人邁進電梯,仍舊保持原有的站立姿勢,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來的時候一身清澈如煙,走的時候滿心疲憊不堪,人在大喜大悲之後都是容易傷感的,他突然呆嗬嗬的笑了出來,這時候就在想“來易來,去難去,數十載的人生路…”


    “叮…”電梯們再次打開。


    他伸手擦了把臉,手還沒等從臉上拿下來。


    “咯吱…嗡!”三輛警車同時停到門口,紅藍相間的燈光瞬時出現在視野之內,從車上下來十幾名警察,如魚貫入的進入大門。


    “往後走…”閆星君看了眼門口,低頭轉身,有條不紊的吩咐。


    “站住!”身後的警察一眼就掃到他們三身上,端起槍警告道“在動我們就開槍了!”


    “跑…”他突然喊道,緊接著就像走廊深處跑去。


    大廳裏人流複雜,此時雖說是有紀律的都抱頭蹲在地上,可警方也不敢亂開槍,一旦打偏,子彈反射到哪裏誰也不敢確定。


    “追…”他說著,緊接著對著對講機喊道“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閆星君三人往走廊內走了幾步之後,並沒再繼續往裏走,而是順著安全通道上樓,一樓都有防護欄想出去不可能,也隻能是二樓,幾步之後走到二樓緩台。


    “你倆先走…”他看著已經打開的車窗根本沒動。


    “哥…”另一人瞪眼喊道。


    “趕緊,別他媽廢話!”他皺著眉,手裏拿著剛才從那三人翻出來的槍,轉身看著樓下。


    “站住!”一名警員率先衝進來。


    "首z發**


    “亢…”他沒有絲毫猶豫,抬手就射,隻不過是故意打的偏了一些,平心而論,他可以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來看待,但是不想傷及無辜。


    “…”樓下警察瞬間退回去“匪徒有槍!”


    “嘭嘭…”這倆人先後跳到樓下,閆星君抬手又射了一槍之後,快步騎上窗台就要跳下去。


    突然,他看見側麵有幾名警員已經跑到樓下位置,如果這個時候跳下去就相當於自投羅網。


    “亢亢…”樓下兩名光頭已經和警方交上火,他們不管不顧完全是奔著要命去的,而警方也得到命令,不能活捉的情況可以就地擊斃,所以雙方的火力根本就不在一個等級之上,這裏是樓後,本來人就少,更沒有什麽可以遮擋物。


    幾乎就是隔著三四十米麵對麵射擊。


    閆星君滿臉是血,大腦快速思考著。


    “章兒…”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咆哮,隻見一名光頭已經倒在地上,一條腿已經被子彈打透,藏在骨頭裏的大動脈被打穿,正在往出噴血。


    閆星君眼睛通紅,他正猶豫期間“嘩啦啦…”子彈幾乎是貼著臉皮過去,打在旁邊玻璃上。


    “亢亢…”剩下那名光頭還在他身邊扶著,抬手反擊,隨即猛然抬頭,正好和閆星君四目相對“哥…”


    “走!”閆星君喊了一聲之後,也不敢再看,咬著牙,順著樓梯繼續往上走,他已經想好了,事情發展到現在這樣想出去不可能,隻能盡力拖延一部分警力,讓剩下那人逃跑。


    他開始快步上樓。


    樓下,這人聽見閆星君說話之後第一次沒有立即行動,身形搖搖晃晃,還在抱著光頭“章兒…”


    “趕緊走,別管我…”這人咬牙推了他一下,隨即把手中槍塞到他手中“活著!”


    “湊…”


    “快點!”


    這人嘴唇開始顫抖,看著對麵還在謹慎瞄準的警察,心中一橫,抬手射了兩槍之後,快速向側麵移動,劇烈狂奔。


    剩下的這個光頭,躺在地上,仰望著夜空,呆嗬嗬的笑了…


    樓上,閆星君快步行走,整個醫院像是實行了宵禁狀態,上了三層樓,除了自己的腳步聲以及樓下謹慎上來的腳步聲之外,沒有半點聲音。


    雖說他已經看淡了很多東西,但是這個時候說不緊張不現實,他低著頭又上了一層。


    突然,一雙腳出現在他視野之中。


    幾乎是下意識抬起槍,然後才是抬起頭,這雙腳的主人他見過,正是剛才被嚇得暈厥的護士,此時她站在台階之上,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閆星君。


    他眉頭微微一皺,下調槍口繼續快步向上走。


    “你挾持我…”護士看閆星君越過,像是著了魔似的說道。


    “我不捅咕娘們兒…”他微微一頓,緊接著快步上樓。


    護士能聽到樓下越來越密集的腳步聲,眼睛一轉,竟然跟了上去,她兩腿交換的頻率比閆星君還快,追上去之後沒有絲毫恐懼的拽住他胳膊“你跟我來,我知道一個地方!”


    “滾蛋…”閆星君甩了一把,沒停,也是不想連累這個護士。


    “你聽我的,隻有這個地方,其他地方出不去,對麵的樓上已經有狙擊手了,都在瞄準醫院…你跟我來!”這護士又拽了一把。


    這次閆星君沒有反抗,他看著這個比自己要挨了將近一頭的護士,不知該用好人來形容,還是用傻姑娘來說…


    兩人上到八樓,護士先是推開安全通道的門,來回張望了一下,見沒人,這才抓著他出來,然後快速穿梭在走廊之內…


    樓下,醫院的事影響太大,主要這裏病人成分複雜,可能正像丁煜說的:打死一個,嚇死一片…


    縣裏分管政法工作的副縣長,政法委書記等人已經悉數到場,全縣的警力都集中在醫院,可以說水泄不通,連隻蚊子都很難飛出去。


    醫院周圍全都是紅藍相間的燈光,像是過年…


    “咯吱…”大山駕駛著車剛剛抵達現場,但他沒繼續往前湊,看這幅架勢就已經知道一二,車停在梧桐樹下,拿出手機快速撥打那幾人電話,可無疑例外都是沒人接通。


    一瞬間,大山身上就濕透了。


    其實有些事想想挺可笑的,人會在理想、信念垮塌的一瞬間變得方寸大亂,大山非常明白,自己現在需要思考的已經不是如何給劉成報仇,而是自己該如何逃命,上麵一定會借此時機徹底清理劉成團夥。


    一旦上麵動起真格的,別說以前的屁股,就連今晚的事也得被翻出來。


    他咽了口唾沫,手腳顫抖的拿出電話,順手把電話卡抽出來扔到窗外。


    一腳油門,再次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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