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陳增帶著的那一隊人是最先回來了,每個人手裏都拎著兩三個水瓶,還有幾個人抬著一顆青藍色的長滿瘤子的植物回來了,那些瘤狀物中仍然不時噴出一束束散發著足以使人窒息的腐臭的枝葉,刹那間整個房間便都彌漫上了一層令人作嘔的味道。


    陳增的手下中不少都顯得不情不願一臉嫌惡,抱怨著好端端的不睡覺跑出去弄這些玩意兒回來幹嘛。顯然陳增聽從了伊森的意見,沒有把視頻的事告訴其他人。塔尼瑟爾微笑著對陳增說,“辛苦了。”


    陳增歎道,“希望真的有用吧。不過,我們還帶回來一些其他的植物和動物樣本,你來看一下?”


    塔尼瑟爾欣然同意,跟著陳增穿過那些伊森注意到不少alpha非人都用某種略帶貪婪的目光盯著塔尼瑟爾,相互交頭接耳的,還發出隱約的調笑聲,不禁暗暗驚奇,也有那麽一絲莫名的不快。雖然塔尼瑟爾長得好看,但好歹也是個alpha,這些人已經饑渴到這種地步了嗎?而且明知是十分任務,卻還不知緊張,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腦子。如果給他們知道他們可能會麵對什麽樣的東西,看他們還有沒有心思琢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名非人大約是看出了他神情中的輕蔑,惱羞成怒,衝著他大步走了過來,一把揪住他的領子,“你他媽看什麽看!”


    伊森本能地瑟縮身體,想要脫開對方的鉗製,“我沒有看你!”


    另外一個非人過來勸道,“jeff你還是悠著點吧,他可是塞繆的人。”


    “哼,要是塞繆真的那麽看重他,為什麽他脖子上到現在還沒牙印?而且斯考特差點把他標記了到現在不是還跟沒事人一樣,如果是以前的塞繆,斯考特的牙早就被打斷了。”那個叫jeff的人不屑地盯著他,好像在看一個不值一錢的□□,“別以為你傍上了塞繆有什麽了不起,一個omega還這麽寡淡,估計隻是塞繆隨手找的玩具罷了。”伊森的自尊再一次受到了沉重打擊,憤怒令他臉上發熱,牙齒緊緊咬起。


    但是他不敢表現出來,他知道那隻會讓事情更糟。於是他強自壓下怒火,垂下視線,低三下四地呢喃,“我剛才不應該看你,對不起。”


    “現在知道害怕了?”jeff用力將他向後一摜才鬆開手,伊森重心不穩,向後踉蹌兩步,不小心踢到了倒扣著蟲子的酒杯,發出一聲脆響。他暗道不好,連忙低頭去查看,好在酒杯並未翻倒,隻是帶著裏麵的蟲子移動了一下位置。


    這一聲響卻將jeff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地上,眼睛登時直了。


    “那是什麽鬼玩意兒!”


    伊森忙擋在酒杯前,急促地說道,“祭司說在沒有搞清楚它之前不能碰它!”


    然而他被粗魯地掃開了,對方完全沒有理會他的警告,徑直蹲到那怪蟲麵前,麵上一般是厭惡一半是好奇,歪著頭喃喃道,“這玩意兒好像長著張人臉啊?”


    另外那個非人也湊了過去。伊森看著他們把手放到玻璃杯上,拿了起來。


    他知道他應該去叫塔尼瑟爾,祭司手上有可以控製所有非人的項圈的程序,可以阻止這兩個人接下來的行為。


    但是他沒有開口,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們。他的眼睛深處,有一種他平日裏從不示人的冰冷。


    失去了玻璃杯的禁錮,那原本一動不動的怪蟲卻忽然有了反應。它的前端緩緩抬了起來,彎出一個靈活的弧度,好像也在好奇地望著兩個陌生的人類。它那似乎是眼睛的褶皺蠕動著,從圓洞一樣的口裏伸出來的一簇黑毛也在朝向不同的方向飛舞蠕動。jeff從衣袋裏拿出一根香煙,用它去戳那怪蟲軟趴趴的身體。


    就在一瞬間,從那怪蟲的尾端驟然噴射出了一道米黃色的粘液,那粘液在遇到空氣後凝聚成血管一樣細密的網,盡數噴射在jeff的臉上,速度之快令人根本就沒有時間反應或躲閃。jeff大叫一聲跌坐在地上,伸手往臉上去抹,卻抹下來一手黏糊糊的東西,泛著一股嘔吐物般的腥臭。他惡心得大叫起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塔尼瑟爾大步走來,見狀,帶著幾分責備瞥了伊森一眼。伊森聳聳肩膀,心裏有那麽一點不爽,又有那麽一些罪惡感。他們並不知道這怪蟲身上是不是有什麽病毒,接觸它會不會有危險。那一瞬間,他認為讓jeff來當實驗對象也挺好,反正是他自己不聽勸的。


    他內心的良知從短暫的休眠中醒了過來,令他沒有任何報複的快感,反而像吞了蒼蠅一樣難受。


    幾個非人手忙腳亂地找來餐巾紙給jeff擦臉,而塔尼瑟爾剛剛彎腰撿起酒杯的時候,jeff卻突然滿臉怒火地罵了句“該死的臭蟲!”語畢竟一腳踩了過去。


    眾人根本來不及阻止他愚蠢的行為。


    隻聽噗嗤一聲,那怪蟲軟綿綿的身體在他腳下爆裂開來,與此同時,無數那種米黃色還有黑色的粘液同時凝結成細線,如同迅速蔓延的蛛網在地麵上炸開,有不少都飛濺到了附近人的衣服上,首當其衝的便是jeff,他的褲腳上、衣擺上甚至手背上都黏上了那種半粘稠的物質。


    出乎意料的是,伊森看到那些接觸到皮膚的物質迅速收縮,好像是被吸收了一樣。剛才明明被噴的滿臉都是的粘液也在皮膚上消失了蹤影,隻有那些落在布料和頭發上的尚且還在。注意到這種異常的隻有他一人,就連jeff本人似乎也沒有任何感覺。


    塔尼瑟爾盯著jeff,那雙灰眼睛裏迸射出一簇驚人的怒焰,緊緊抿起的嘴角令他驟然威嚴起來,另那些原本與他身高相仿的alpha也失了氣勢。jeff見他如此,囂張的氣焰才收斂幾分,梗著脖子解釋道,“反正隻是條蟲子而已。”


    “隻是條蟲子?”塔尼瑟爾的話語裏帶著某種令人不安的深意,“說不定你也隻是條蟲子而已。”


    語畢他不再理會那非人,也沒對他施以任何電擊作為懲戒,隻是蹲下身,用一根虹吸管將那些粘液小心翼翼吸起來,裝入一根他剛才和從實驗室裏找到的空試管中,注意沒有讓自己的皮膚沾到那些東西。伊森呼喚基地電腦吉娜找清潔機器人來弄幹淨地上的穢物。雖說jeff看起來什麽事也沒有,但他有種直覺,這東西還是盡量不要接觸到太多人的好。


    過了片刻塞繆也回來了。其餘小隊也漸次到達。那些黑色汁液的腐臭味道很快溢滿了整個主基地建築,伊森在鼻子裏塞了兩塊紙巾才勉強忍住作嘔的感覺。折騰了一晚上,天已經快亮了,眾人找到了那些空著的宿舍房間,一個個都鑽到睡眠倉裏補覺去了。


    伊森不想睡,他害怕在他睡覺的時候那可怕的熵神就會降臨。他留在慘白一片的大廳中,手在透明的桌麵上滑動,迅速瀏覽著所有關於18號基地的開發資料。


    他記得當年紅地球開發計劃實施的時候有不少人反對,首當其衝的便是一個叫白羅珊的著名女alpha博士。她是著名的銀河係邊緣星域物種研究專家,有至少兩個博士頭銜和一個研究員頭銜,甚至被大總統艾比婭親自接見過。她強烈反對開發紅地球,甚至親自給大總統寫過好幾封書信,勸說她阻止開發赫拉星係的計劃。


    白羅珊認為,紅地球所在星域太過荒蕪,而且附近一些理論上應該早就有文明形成的行星全都是一片荒蕪枯敗的景象,以至於紅地球深陷他們一度認為的“死亡星域”中心一直沒有被發現。為何銀河係的那一角會有如此廣闊的一片死亡之海一直是一個謎,而在一片寂寥的死亡星海裏,為什麽獨獨紅地球上有生命活動的跡象。她認為這並不是偶然,就像在沙漠中出現的海市蜃樓一樣,甚至有點像個陷阱。


    白羅珊近幾年都著迷於研究偏遠星域那些尚且原始的智慧文明,以至於人都有些魔障了。總是說著什麽宇宙的集體記憶、什麽五維空間生物、什麽超智慧物種之類的神神叨叨的話。她不斷在網路上帶著她的那些追隨者警告能源局,說是這個星球在很多邊緣文明中都被視為類似“地獄”的地方,貿然涉足隻會給地球文明帶來前所未有的災難。然而具體是什麽災難她又從未說明,也並沒有拿出什麽實質性的證據,隻是不斷例舉那些邊緣文明的壁畫、詩歌和神話傳說混淆視聽。


    當時能源局上上下下對白羅珊反感到極點,因為對於已經好多年沒有發現新的資源站的能源局來說,紅地球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在那之前,地球聯盟的稀土金屬以及水儲存量告急,一直靠從外星國采買的話花銷又太大,於是大總統給了他們一年期限,去尋找新的資源。那一年中能源局猶如深處煉獄,所有人的腦袋都是別在褲腰上的。他們近乎絕望地在偏遠區域搜索宜居行星,總算在年末的時候找到了這個奇跡,而那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博士卻告訴他們不能去?


    就因為一些野蠻人的歌謠和傳說,難道要他們能源局局長掉腦袋嗎?


    由於白羅珊的影響力很大,當時伊森跟著局長亞伯到處奔走,遊說三大議會的議員,甚至驚動了大總統本人。


    那是伊森唯一一次見到地球聯盟最尊貴的人——艾比亞大總統。他那時候等在明淨高廣的維多利亞風格走廊裏,視線穿過高大的落地窗還有斑駁樹影,看到了在花園裏正和她的第二夫人帛煌說笑的艾比亞。她身形勻稱有致,個頭在女性中算是偏高的,一頭利落卻又不失女性風情的短發,穿著款式簡潔的深色衣服,狀似悠閑地躺在人工湖畔的躺椅上,聽著他的局長急切地說著什麽。


    如果不知道她的尊貴身份,會覺得她隻是個普通的長得比較好看的女alpha而已,完全不像大街上總是播放的那些歌裏讚頌的、仿佛身上會放出千萬種光色的神。


    後來大總統似乎聽煩了,隨意地揮了揮手便站起身,拉起她的夫人便走了。伊森看到局長疾步走回來,一直緊繃的麵上卻似乎終於鬆懈了一些。


    伊森這才跟著鬆了口氣。


    在大總統的特批下,第一批拓荒飛船被發射了出去。雖然中間因為伊芙人也試圖登陸出了點小亂子,好在最後也都圓滿解決了,沒有引起不必要的爭端。


    但是現在,伊森開始懷疑白羅珊或許是對的。


    他不懂她那些複雜的理論,隻是記得她說過,我們自以為自己已經具備了征服宇宙的能力,殊不知在真正的混亂麵前,人類還有其他所有星際文明千萬年來為了生存而做的種種掙紮努力,其實都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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