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原本以為他們七個非人會被押往道德法庭接受審訊和裁決,但實際上他們被從魔笛號趕下來後便直接被運往禁城,幾乎連涉足禁城之外土地的機會都沒有。


    從運輸機裏出來,麵前是一片蔓延到遠處高牆外的陰霾天空和鋪滿粗糙石礪的空場,透著某種濕冷氣味的風撲在麵頰上,一瞬間就喚起了兩個月前剛剛進入禁城的感覺。在這裏一切都是破舊肮髒的樣子,就連空氣也比城外的稠密渾濁。伊森微微眯著眼睛,看著不遠處空場外那些歪七扭八隨時都要垮塌一樣的水泥建築,在紅地球上還那麽強烈的對生的渴望忽然就變得像月光一樣遙遠渺茫。


    他們被解開了脖子上的電擊項圈,一名相貌凶惡的警衛用槍指著他們,命令他們所有人脫光衣服,由另一名警衛用掃描鏡透視他們全身。七個非人赤條條地站在所有警衛們麵前,像嬰兒一般脆弱。伊森不自覺地用手環住身體,斜眼瞥著塞繆,看到後者站得筆直,麵上毫無羞恥之色。


    “五十個出去,隻回來了七個,真不愧是十分任務。”一名警衛低聲與旁邊的人交談著,竟然還笑了幾聲。


    “聽說你們幾個惹了大麻煩?”那個凶惡的警衛笑得有些惡毒,“好好的十分任務不知道珍惜,現在好了,不僅分數拿不到,搞不好還要被扣上個幾百分的,你們就等著在這地方爛死吧。”


    所有非人都像是沒有生命的木頭人,不論警衛說什麽都沒有任何反應。那個掃描全身的alpha警衛看到伊森,意外地吹了聲口哨,“這不是那個政府秘書嗎?看你文弱書生一個,竟然活下來了。”


    “哈哈哈,你看他脖子上,那塊紅的東西是快要愈合的牙印吧?多半是靠吃alpha的香蕉活下來的吧~”難聽的話不絕於耳,伊森用力咬著下唇內側的肉,咬到滿嘴都是鐵鏽味,強忍著怒氣和羞恥感。那個警衛此時湊到他耳邊,曖昧地問著,“喂,你當初在上頭混得那麽好,不會也是靠這個吧?”說完手還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伊森整個身體劇顫一下,眉頭緊緊皺著,嘴唇抿成一條線。為了掩飾即將噴薄而出的憤怒他死死閉上眼睛,因為他知道他不能表現出任何情緒,如果不想被借機除掉的話,畢竟他現在的處境已經很不妙了。


    熬過了一係列檢查和羞辱,他們被解散了。伊森跟著塞繆回去他們兩人的房間,後者一路上也是沉默寡言,散發著一身凜冽的寒氣。就連那些本來想和他打招呼的非人也被嚇得摸摸鼻子趕緊溜走。


    狹小的房間裏一團混亂,伊森的床罩和被子都不見了,領來的洗漱用具也被扔了一地,就像被洗劫過一樣。反觀塞繆的東西倒是沒怎麽被人碰。伊森站在床邊有點發懵,”我東西呢?“


    ”哼,你該不會以為禁城裏的人還會尊重個人所有物吧。他們聽說你去參加十分任務,早就認為你是個死人了。”塞繆一屁股躺在床上,伸展著矯健強壯的身體。


    ”那為什麽你的東西沒事?“


    ”哼,他們隻有在確實確認了我死亡的消息後,才敢動我的東西。”他的語氣帶著幾分倨傲,聽得伊森一陣火大。


    這群欺軟怕硬的人渣……


    然而仔細想想,好像他自己也是這些人渣的一份子……


    由於今天他們剛剛到達,免去了上午的勞作,但是下午還是要去各自的崗位上工。禁城自身就是一個小小的生態係統,食物要自己種植合成,衣服要自己縫補清洗,街道要自己打掃,垃圾要自己處理。每個人都要工作,來維持整個禁城係統的運作。除此之外,禁城中的多餘人力還要幫助禁城外的一些公司生產一些商品,因非人不需要被支付工資,可以有效降低成本。而另外一些有特別才能的人,比如說德裏克,會遠程協助政府或者一些大公司進行一些機密項目研發。


    塞繆換上了一身建築工人的衣服,戴上已經被磕掉了邊的破舊頭盔就要拉開門作勢要走。伊森連忙問他,“我應該做什麽?”


    “他們沒有告訴你你的工作是什麽?”


    伊森搖搖頭,他當初剛來禁城就被抓去了紅地球,甚至當時連早飯都沒吃完。塞繆從兜裏掏出來跟煙點上,隨隨便便說了句“自己去找個警衛問啊。我又不是你媽。”就出門了。


    伊森長歎一聲,看來塞繆還在莫名其妙地生他的氣,也不知道要氣到什麽時候。他聳聳肩膀,忽然覺得身上十分粘膩。他在床下翻找半天,發現自己換洗的衣服也都被人搶走了。沒辦法,他幹脆去塞繆的衣櫃裏找出來一套,趁著現在整棟樓幾乎是空的跑去浴室衝個澡。塞繆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太寬大,他把袖子卷了卷,用衣角擦了擦眼鏡便出了門。


    此時居住區的街道顯得有些空曠,但每隔幾步還是能看到沉默著立在路邊的機器警察,頭部閃爍的紅燈跟隨著他的腳步緩緩旋轉。每一次經過這些殺戮機器都令人心頭緊張,伊森快步走過長街,眼睛四處張望,尋找著警衛的身影。可說來也怪,平時警衛無處不在,現在他想要找人的時候,卻一個也找不到。


    倒不是他有多想工作,隻是床單被子都被人搶光了,他總得問問有沒有多餘的。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走錯了路,他越走越偏僻,兩側的樓房也愈發破舊,有些甚至已經倒塌了一半。他初來乍到,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麽區域,也拿不準主意是不是應該繼續走下去。


    然而就在此時他聽到了呼救聲。


    那聲音十分淒厲悲慘,簡直是撕心裂肺,一瞬間就令他想起在紅地球上聽到的那些被觸手卷走的人們發出的翻攪。恐怖的記憶如浪潮席卷而來,幾乎令他奪路而逃。但是那人反複的哭泣哀求聲又令他心中不忍,於是尋著聲音躡手躡腳找了過去。


    在一座倒塌過半的建築物內,有幾個警衛嬉笑著,圍著一個雙手被吊在一段裸|露出來的鋼筋橫梁上的人。


    準確地說是一個omega非人,而且這個非人,伊森竟然是認識的。


    那不是他以前在能源局的同事,負責零號的研究員之一——斯巴羅.泰風嗎?


    隻見那omega全身傷痕累累,汙漬斑斑,在風中簌簌顫抖。而那為首的alpha警衛他以前從未見過,但那副容貌令人印象深刻。那瘦高的警衛沒有戴帽子,露出一頭灰白的頭發,狹長的麵容顯得過於陰鷙,眼神令人聯想到禿鷲。他手裏把玩著帶有電擊功能的警棍,畢剝作響的藍色電花不斷閃爍著。


    泰風已經在哭了,不斷哀求著,“夠了、夠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錯了!”


    警衛們發出一陣愉悅的大笑,仿佛那omega的眼淚能帶給他們最大的幸福快樂。灰發的警衛沒有任何憐惜,再一次將警棍猛地戳向了泰風的大腿內側。omega發出一聲令人骨頭都發冷的慘叫,整個身體緊緊繃起像一張弓。


    不知道他已經被這樣折磨了多久,在他懸空的腳下甚至有一灘排泄物和不明穢物。


    伊森在能源局時與泰風關係不錯,他沒想到竟然連他也被扔了進來。


    也是因為零號的事嗎?


    然而此刻更令他害怕的是,那些警衛臉上扭曲的笑容。他們欣賞著泰風抽搐的身體,欣賞著他口裏吐出白沫,欣賞著他在死亡的邊緣掙紮。他們那麽投入,就好像折磨的是一個與他們有深仇大恨的人,而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omega。


    這些警衛,突然令他覺得比紅地球上的生殖母神還要恐怖。因為他突然意識到,在禁城裏是沒有規則的,那些警衛身為合法公民,可以對她們這些非人做任何事,就算殺了他們也不犯法。他們可以盡情地在非人身上發泄他們最陰暗的情緒。


    伊森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想幫泰風,可是他知道如果這種時候貿然出去自己的下場恐怕不會比泰風好。最好的選擇,還是趕緊悄悄溜走。


    他躲在那半麵土牆之後陷入天人交戰,良心和恐懼相互拉鋸。最後,還是恐懼占了上風。


    在禁城這種地方自私一點沒人會責怪的吧?就算他衝出去也於事無補啊?


    他這樣安慰著自己,轉過身躡手躡腳打算趁著眾警衛都背對著他的時候溜走,卻驀然被剛剛緩過神睜開眼睛的泰風看到了。泰風就像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聲嘶力竭地喊起來,“救我!!!救我!!!”


    眾警衛納悶他怎麽突然又叫得這麽有底氣,而他們身後的伊森卻怎麽也邁不動步子了。


    被泰風那雙絕望的眼睛凝視著的情況下,他實在是沒辦法假裝沒聽見就這麽離開。就在他遲疑這一會兒的功夫,那個灰發的警衛已經轉過頭來,看到了他。


    “你……”鷹隼般的眼睛眯起來,就像是盯住了一隻不要命的耗子。


    伊森嚇得兩腿發軟,把心一橫大叫道,“報告長官!建築工地那邊的非人打起來了!場麵控製不住,他們叫我來找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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