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禁城之內忽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尖銳的長鳴回蕩在灰色的蒼穹之下,一個個黑色的窗口接連亮起燈來。成千上萬個機器警察圍住了所有街區,一遍遍重複著所有非人不得離開房間的禁令。警衛們也被緊急召回,所有下水道入口都被重兵把守,甚至有軍用飛行器出現在了禁城上空。


    非人們站在窗前,看著空中不斷轟鳴而過的飛行器留下一道道細長的雲痕,沒有人說話。緊張的氣氛在遠處警衛們傳來的呼喊聲中蔓延。


    沒人知道出了什麽事,隻有距離東南方向某處下水道入口最近的那幾幢小樓中有非人隱約看到遙遙的有什麽黑色的東西從地下鑽出,將幾個似乎是人的影子卷了下去,黑夜中隱約還能聽到那些人發出的慘叫。


    “那是什麽東西?”一個大概才剛剛成年的年輕非人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眼花了嗎?”


    他身旁那個年紀大些的非人卻跪在一旁呢喃祈禱著,口裏神經質般一遍遍念叨著,“大惡神要來了……大導師說的一點也不錯……地球的末日要來了,銀河的末日要來了!”


    瓦西列夫等候在大門前,看著幾架飛行器緩緩降落在警衛大廳前的空地上。此時天邊滾過一道悶雷,震得大地轟隆作響,警衛們不安地看向天際,似乎害怕著什麽即將降臨一樣。


    幾個保鏢率先從飛行器上跳下來,然後下來的便是禁城委員會的主席霍普金極其秘書長。那神情陰沉冷峻的老人眉頭緊鎖,邁著大步走上台階,經過瓦西列夫身邊的時候根本沒有停下腳步,隻是冷聲問道,“情況如何?”


    “所有下水道入口都被封死了。逃出來的幸存者都已經被隔離觀察,目前沒有看出任何變異跡象。”


    “有多少幸存者?”


    “一共三十五人。其中五名是警衛。”


    霍普金的腳步一頓,豹一般銳利的視線射向瓦西列夫,“警衛?所以這麽多人半夜在下水道集會你是知情的?”


    瓦西列夫笑得十分溫馴,“他們是經過正常手續申請的集會,以前從來沒出過亂子。這一次……據那些幸存者稱,是有一個非人突然發生了嚴重的變異。”


    “什麽集會!人聚在一起就會出亂子,在禁城外尚且不允許搞超過二十人的私人集會,在這種地方你竟然批準這些作奸犯科的人聚集在一起?!我真懷疑提拔你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瓦西列夫露出一副謙遜知錯的柔順麵孔,跟平日裏陰沉跋扈的樣子判若兩人,“您教訓的是。”


    霍普金重重哼了一聲,轉頭不耐煩地問秘書,“軍方的人已經到了麽?”


    “已經到了,而且火星方麵也派人來了。”那秘書手腕上戴著的隨身膠囊射出一道屏幕,上麵滾動著一些信息,“好像是因為變異的是零號計劃的實驗對象。”


    霍普金的嘴角抽動一下,看來事情越鬧越大了。


    隻希望不要傳到大總統耳朵裏才好……


    **********


    一個小時之前。


    錯綜複雜的下水道中回蕩著地獄般淒厲的慘叫聲,原本黑色的汙水中湧入了大量血液,腥氣彌漫在空氣的分子之間。恩主會的大本營此刻已經是一片血海,牆壁好像鋪上了一層深紅色的掛毯,地麵被殘肢斷臂層層鋪疊,一顆顆眼珠渾濁而不甘地望向黑暗的穹頂。


    黑暗中心的伊森眼睛裏閃爍著瘋狂的滿足和魅惑,手按在約翰的頭頂,忽然每一個手指尖都有細細的生著倒刺的黑色觸手刺破皮膚而出,將那尖叫著的非人頭部層層包裹起來。忽然間,所有的觸手同時向著中間合攏,隻聽一陣骨頭被碾碎的哢嚓聲,血如瀑布一樣從觸手的縫隙間噴灑出來。伊森仿佛十分滿足似的發出一聲類似高|潮的□□,薄薄的一向缺乏血色的嘴唇此刻卻被血染得分外冶豔,舌頭迅速地在唇瓣上舔舐了一下,意猶未盡般的表情。


    他感覺許許多多的生命力正源源不斷隨著那些血液和內髒湧進他的身體裏,前所未有的充實感令他才意識到之前一段時間他的身體是多麽疲憊幹涸,瀕臨崩潰的邊緣。他需要血,他需要進食,這些人都是他的食物,都將成為他的一部分。


    他臉上的黑色線條愈發密集了,腦中曾屬於伊森的思維也退居回潛意識之中。現在的他被*主宰著,那無數饑餓的、難以饜足的*在他的身體中灼燒著,催促著他掠奪更多、索要更多。


    失去了支撐倒在地上的施耐德驚恐地看著麵前發生的一切。不敢相信,那溫文爾雅甚至有些懦弱的伊森竟然在一瞬間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惡魔般可怕的樣子……不,用惡魔甚至都已經不足以形容他見到的東西,那是純粹的邪惡和混沌。


    而塞繆也同樣目瞪口呆,即便已經見識過一次,但他直覺這一次和上一次不太一樣。


    這一次,伊森是自願選擇變成這樣的。


    為了救他們而選擇變成這樣。


    他一直都不知道伊森身上到底發生了怎樣的感染,他選擇性地想要遺忘在牧神星祭祀台上見到的一切。可是現在,他已經沒辦法再欺騙自己了。他看到伊森那被血染了一半的殘酷而又邪魅的麵容上露出滿足的笑容,看到他毫不猶豫地低頭吮吸那已經沒有了頭顱的約翰脖子上的血液。他覺得伊森那樣陌生又熟悉,那樣淩駕於所有人之上,擺脫了所有束縛他的枷鎖一般。


    他本來以為伊森對這一切肯定是沒有意識的,沒有控製的,可是當伊森看向他的時候,他又不那麽確定了。


    他看到伊森緩緩擦了擦嘴角,後頸的一根觸手靈巧地揮舞過來,頂端鋒利的尖刺劃開了捆住他手臂的麻繩。塞繆連忙顫抖著雙手去解自己的雙腳,打算給自己鬆綁後再去給施耐德鬆綁。隻是他沒想到那繩結係得分外複雜緊實,一時間竟然解不開,附近也沒有可以使用的武器。他正想喊伊森幫他把腳上的繩子也弄開,一抬頭卻幾乎停止了呼吸。


    幾道激光光束驟然迸射,伊森驟然感覺胸口一熱又一冷,低下頭,卻發現心髒的地方已經被激光束燒穿了。他聽到塞繆發出一聲驚恐的大喊:“伊森!!!!”


    伊森緩緩抬起頭,看到那個角落裏借著屍體的掩護對他開槍的金發警衛。眼見他沒有馬上倒下,那警衛又豁出去了一般大叫著衝他連開數槍。伊森不閃不避,任由那些絢麗的激光束透射他單薄的身體,隨著那穿刺的力量搖晃著。


    可是伊森還是沒有倒下,他甚至還衝那警衛彎了彎嘴角。隻見心口那個血洞中忽然出現了許多黑色細線,如纖維一樣層層編織,血肉就在此之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不止那一個傷口,所有傷口都開始愈合,他流出的血像天鵝絨一樣黑,凝固在他肮髒破舊的非人製服上。


    伊森從容地伸出一條觸手將那金發警衛卷了起來,一直卷到他麵前,碧綠的眼睛幽幽望著他。


    “饒命……饒命……”那金發警衛早已嚇得屁滾尿流,雙手死死扒著腰間粗壯的觸手。


    伊森表情平靜,在他身後另一條觸手突然間刺入那alpha的嘴裏,這條觸手與別的不太相同,沒有殺人的尖刺、利齒或酸液,倒是有一根管子一樣的開口。alpha嗚咽著,喉嚨上下滑動,似乎被灌入了什麽東西。


    然後,伊森驟然鬆開了他,任他就那樣摔在下麵一層層的屍體之上,冷冷說了句,“滾吧。”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沒有殺了這個守衛,更不知道自己給他喝了什麽東西。他做這一切都是出於動物般的本能。


    他隻是覺得吸收的有些多了,身體中有些飽漲感,想要釋放出去一些多餘的能量。而且他直覺,這些能量留存在這個金發人類的身體裏,這個人類就成了他的一部分。他不想殺他了。


    然而就在伊森專注於處理那個金發警衛,而塞繆則手忙腳亂地想要解開腳上的束縛時,沒有人注意到之前在台上的兩個戴著麵具的alpha行刑人中有一個並未被伊森徹底殺死,隻是被暫時打暈了。那個人已經清醒了過來,摘了臉上的麵具,露出一張幾近瘋狂的臉。他悄悄從後方接近仍然動彈不得的施耐德,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嘴裏神經質般呢喃著。


    “把他們殺了……懲罰就會結束了……大惡神就會走了……”


    聽到施耐德的驚呼聲後,塞繆和伊森這才發現那個漏網之魚此刻正抱著施耐德,一柄自製的玻璃匕首橫在施耐德的脖子上。


    “住手!!!”塞繆也顧不上腳還未完全脫離禁錮,爬著撲了過去。而伊森也抬手,指尖的觸手如長鞭般甩了過去。那非人的頭顱瞬間就被劈成兩半,倒了下去。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施耐德的眼睛睜大,血從他的脖子上湧泉般汩汩淌下。


    “不要!!!!!”塞繆爬向他,在那身體向後仰倒的時候接住了他。塞繆徒勞地用自己的手按著施耐德脖子上的傷口,卻發現怎麽按都按不住。他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泣不成聲,隻是一個勁兒喊著,“不要不要不要,堅持住!求你!”好像這樣就可以阻止血流動一樣。


    施耐德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幾近貪婪地望著他,那裏麵有那麽多變幻擁擠的情緒,不信、眷戀、不舍、哀傷、遺憾。他的一生正在他逐漸失神的眼前川流而過,還有那麽多想要做的事沒來得及做,那麽多想要去的地方沒來得及去。他已經兩年沒回家探望祖母了,家裏還有兩本從地球中央圖書館借的書沒有還,一個月前和戰友通話約好夏天一起去爬山也去不成了,約好了和塞繆一起去看海,也看不成了。


    他來不及想自己這一生活得究竟值不值得,他最後的意識停留在塞繆那被眼淚迷蒙的雙眼中。他想要讓塞繆吻他一下,但是他說不出話來。


    然後,心跳最後微弱地顫抖了一下,進入了永恒的沉寂。


    伊森帶著幾分木然,看著塞繆抱著施耐德的屍體如悲獸般絕望地嘶吼著。他那被本能支配的大腦,忽然產生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所有的觸手忽然變得那樣沉重,從半空中掉落下來,僅存的尚未被肢解的非人和警衛們趁著這個機會尖叫著逃離了。伊森跪倒在高台上,黑色的觸手如披風一般在他身後蔓延,一直鋪展到那堆屍如山的地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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