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在半夢半醒之間,在纏綿不去的寒冷和身體中曖昧不明的痛苦中間徘徊掙紮。% 【 更新快&nbp;&nbp;請搜索//ia/u///】他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影像紛亂地糾纏在一起,令他分不清哪些是幻覺哪些是記憶。


    一種無邊的孤獨和無助令他想要蜷縮身體,可是手腳都被冰冷的鎖鏈禁錮著。那嘩然的響聲另他昏沉的頭腦悚然一驚,醒轉過來。這光線昏暗的地下墓室中一片死一樣的寂靜,但是伊森的知覺去似乎比以往強了不知道多少倍,輕度近視也治愈了,甚至能看清天花板上那奇怪而複雜的由許多個角和曲線組成的近似兩個交疊的五角星型的符號。


    那符號透著一股深沉的黑暗和邪惡,冷冷地從高處俯視著伊森。他覺得那符號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裏見過。


    他聞到了空氣裏那熟悉的淡淡苦檀味道,聽得到那幾不可聞的心跳聲。這裏隻剩下他和塔尼瑟爾兩個人了。


    他微微側過頭,看到靠坐在旁邊的扶手椅上,雙眼緊閉麵色慘白的祭司。他的心裏都是蔓延的憂傷和……失望。


    祭司接近他的原因,他終於知道了。


    一直告訴自己不在乎,一直認為就算被利用也沒什麽,有希望總比什麽也沒有來得好。可是當他知道塔尼瑟爾也不過是被安排在他生命中的一個美麗的陷阱,知道祭司一直以來幫助他保護他,很可能就是為了最後將他帶來伊芙星,幫他完成進入成年期的轉變然後進行他們的什麽降神儀式的時候,他那早已變成黑色的心髒還是鮮明地痛了起來。


    是否他生下來就隻為了一個目的而活,是否他為了生活下去不論是更好還是更壞所做的努力都是沒有意義的。他身邊的人都是被一個無法抗衡的力量安排好的,引導他走向一個唯一的結局。


    接受宇宙之核……


    伊森不懂黑色的男人一直要他接受的意思,不過他隱約能夠感覺到,一旦他接受,恐怕就會連自己擁有的最後一點東西——身為人類的最後一點神智——也要失去了。


    沒有人會在乎伊森這個人是否就會從此消失,甚至沒有人會知道他存在過。


    真的是……毫無意義的人生。


    伊森嚐試著張口,有些話他明知不該問,因為答案不會美好,但他還是想要問清楚。


    “為什麽……選擇我?”伊森的聲音虛弱而幹澀,似乎每說一個字都會耗盡他的力氣。


    塔尼瑟爾緩緩睜開眼睛,暗淡的燭火跳躍在那雙銀灰色的眸子裏,看上去有些難得一見的疲憊,“因為這是我的任務……找到神選之人,然後保護他。”


    “那你跟我上|床,也是你的任務?”伊森笑了一聲,明明是嘲弄,卻聽上去有些頹唐。


    塔尼瑟爾感覺到一陣遲鈍而幹澀的痛楚在心口緩緩蔓延開來,就像是有人在用生了鏽的細鐵絲將心髒纏住,然後緩緩收緊。他有些分不清楚這是他自己的感覺還是伊森傳達給他的感覺。第一次遇見麵前這個男人的記憶浮現在腦海裏。人類飛船冰冷的光線裏,麵前一群黑壓壓的非人。他其實最先注意到的是塞繆,然後才順帶著看到了與塞繆說話的伊森,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在未來的日子裏會和那個看起來有些唯唯諾諾毫不起眼的男人有什麽關係。


    等不到祭司的回答,伊森不甘地盯著他,繼續問,“你難道不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嗎?你從一開始來地球,就是要來找我的嗎?”


    “不……一開始我並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誰。”塔尼瑟爾輕輕合上眼睛,意識飄向遙遠的記憶裏。


    “我父親得了那種怪病,不論誰都沒辦法救他。若想救他唯一的希望就隻剩下序神之卵了。可是序神之卵隻有祭司能碰,而且不能用來進行任何破壞秩序逆轉生死的行為,因為序神信仰相信這樣的行為會削弱序的力量,引來序神的憤怒。我沒辦法,隻好自己成為祭司,用最短的時間學會控製序神之卵的方法,然後趁機將它帶出來,去救我父親。


    可是你知道,我沒有成功。已經太晚了,他已經太接近死亡了,序神之卵也沒辦法將他身體中已經完全混亂的係統重新帶回秩序之中。他當時幹癟得就像骷髏一樣,身上的毛發都掉光了,皮膚像泡了水一樣皺縮,眼睛渾濁發黃,第三隻眼睛竟然已經完全看不見了。他呼吸得那麽用力,就像每一口呼吸都無比痛苦,卻又像最後一口般寶貴。他很害怕,雖然已經說不出話了,可是我能感知到他的恐懼又多麽強烈。


    你能想象嗎?自己生命中一直表現得那麽強大的存在,那時候卻那麽無助。沒有任何人、任何神能幫他。


    於是我就想啊,如果序神不幫我,那麽熵神呢?


    那時候我對於熵神知之甚少,那畢竟是死亡和混亂的代表,我避之不及。可是人在絕望的時候,真的什麽都做得出來。


    我在神殿收藏的所有古籍手稿中找到了一份手稿,那上麵記載了與伏行混沌奈亞拉托提普進行意識溝通的方法。要用到一些腐爛動物的屍體、一些肮髒的屍液、毒蟲一類的東西,當然還有我自己的血。我將所有東西搗爛,在我父親的房間裏畫下了門之徽(way),就是你現在看到的刻在屋頂上的那種徽記。


    當我睜開第三隻眼睛,我就看見了它。


    在窗外山巒間,在一片寂靜的死亡森林中,那醜陋恐怖的巨人就站在那山穀裏。它的臉部隻有一條血紅的觸手,胡亂翻攪著天上的雲巒。它那麽巨大,恐怕整個西洛安城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似乎隻有我看得見它。因為,我沒有聽到任何恐懼的尖叫聲。


    它明明沒有臉,我卻知道他正隔著幾重山巒,隔著那層透明的窗注視著我。


    然後它過來了,所過之處樹木摧折草木枯萎,所有動物都已經逃逸幹淨了,一種恐怖的嗚嗚聲回蕩在風聲裏。我看著它輕鬆地跨過山巒,來到我的城堡前。我隻能看到他臉的一部分,那惡心的紅色充滿了整個窗戶。我嚇得癱軟在地上,動彈不得。


    它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我為什麽召喚它。它說它可以幫我,幫我暫時保存我父親的身體和最後一點生息不讓他繼續*下去,不過是有代價的。”


    伊森幹澀的嘴唇微微張開,顫抖了幾下,“代價……就是要找到祭品?”


    塔尼瑟爾點了點頭,“他說,要我找到神選之人。因為隻有神選之人能另宇宙之核阿撒托斯在這個宇宙中重生,才能真正讓我與父親、甚至於我已經死去的另外一個生我的父親團圓。他說到時候生死的界限就模糊了,所有失去的人都可以重聚在一起。他沒告訴我那個神選之人是誰,隻是說讓我在十三年後去地球上最肮髒混亂的地方找到那個特別的人,把他保護起來,確保他可以順利地接受即將到來的一切安排。


    我最初以為那個人是塞繆。因為我最初以為那個人會以母體的形式生下阿撒托斯,所以那一定得是一個強壯的有著堅強意誌的人。這就是為什麽在飛船上我會出現在貨倉層幫你們。直到……直到我注意到你異於常人的綠眼睛,我直到那是天鋃星血統的象征。”


    伊森莫名地覺得心痛加劇幾分,喉嚨裏麵像堵了什麽東西。


    眼睛,隻是因為他的眼睛。


    否則,他恐怕都不會看自己一眼。


    伊森忽然覺得自己很蠢,竟然還以為塔尼瑟爾是特意為了他才來地球。


    “這十三年我不斷搜集關於熵神的古籍和抄本,已經知道天鋃星人最初本就是阿撒托斯的後裔,所以才會有和他相似的綠眼睛。所以神選之人似乎更可能是一個天鋃星人。至於另神重生也不一定需要我們這個宇宙認為的誕生方式,所以不是ega也是有可能的。還有你在麵對生殖母神時超出常人的感知力,最後你那驚人的一躍,更加令我確信你可能才是那個我需要找的人。”


    一下子說了太多的話,塔尼瑟爾似乎十分疲憊。但他還是勉力站了起來,來到伊森旁邊,用複雜而憐惜的神色望著他。四目相對,彌漫的卻不再是溫情。


    伊森忽然覺得四周更加冷了。在這個陌生的星球上,他隻剩下自己了。


    “所以,這裏不是你父親的墓,而是我的墓是嗎?”


    塔尼瑟爾搖搖頭,輕輕將手放在了他的額頭上,緩緩睜開額頭上的眼睛。


    伊森看到了,在天花板上,在那門之徽之後,岩石像是變成了玻璃。透過模糊的殘影,可以看到一個麵朝下的伊芙人。他三眼緊閉,皮膚幹枯,雙手細長,猛一看仿佛幹屍一般。但是再仔細看,會發現他的頭發很長,堆在他的四周形成亂糟糟的黑影,指甲也很長,爪子一樣蜷曲著,就仿佛死後還在生長一般。


    伊森猛然閉上眼睛,不想再看那麽可怕的景象。塔尼瑟爾緩緩移開他的手,“看到了?”


    “他還活著?”


    “不算活著,也不算死了。更像是……睡著吧。”


    “變成這樣……還不如死掉!”


    “可是他不想死,我答應過他不論付出什麽代價也會救活他。”塔尼瑟爾的聲音裏帶著中麻木的空洞。當時答應伏行混沌的時候他畢竟太年輕了,在恐怖的魔神麵前,在父親即將死亡的壓力麵前那麽快就答應了一切。其實經過了這麽多年,他也無數次懷疑過自己的選擇是不是對的,是否放手,讓父親死掉會比較好。


    可是他已經與魔鬼做了交易,此時毀約,等待他的是比死亡更恐怖的結局。


    沒有人敢愚弄欺詐之神,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不能再回頭了。


    “對不起……”


    “嗬嗬嗬……”伊森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難聽,簡直比哭還難看。他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努力用平靜的聲音說,“仔細想想,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不論是紅地球上被感染、還是被困在第二宇宙,亦或是在牧神星上變異,其實都不是你主導的,你也隻是保護我……確保我能夠最後來到伊芙星而已吧。而且,你從一開始就說清楚了,我們之間隻是單純的利用關係。是我自己……”


    是我自己明明知道你是火,還是想要追著那唯一的一束光,撲進去。


    塔尼瑟爾心頭再次一痛。


    伊森沒有把話說完,卻更令他難受。他想起來在牧神星上,這個笨蛋為了保護他,主動自投羅網地衝向地球軍;想起來在紅地球上他偷看自己卻又不想被發現的樣子;想起來自己偷親他時對方臉紅慌張的樣子;想起他在黑暗的洞穴中,在那些肮髒邪惡的觸手中向著他伸出手用無比信賴渴望的眼神望著他的樣子;想起來廝守纏綿時,他種種平日見不到的誘人模樣……


    不知不覺,祭司好像已經比想象中更在乎這個看似微不足道,卻又在關鍵時刻做出驚人之舉的男人。他漸漸喜歡上了他那溫柔的、小心翼翼的笑容。


    可是他不斷忽略自己內心的躊躇猶豫,還是將對方帶來了伊芙星,逼他麵對他最大的恐懼。


    伊森吃力地抬起被縛住的手,抓住祭司的袖口,“我身上……會發生什麽?”


    “祭司們會按照我們收集到的幾個手抄本中記載的方法,打開你與阿撒托斯之間的精神通道。到時候宇宙之核龐大的意識會進入你的頭腦,你將成為他的傀儡,成為在序神宇宙中可以自由活動的阿撒托斯的化身。”


    “那麽……我呢?”伊森問的並不確切,但是塔尼瑟爾知道他的意思。


    祭司的表情終於現出一絲惶然和痛苦,“我也不知道……”


    宇宙之核的意誌,恐怕沒有任何精神能夠承受吧?灰飛煙滅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伊森是奈亞拉托提普之子,說不定他可以撐過去,說不定他會和阿撒托斯共享同一具身體,說不定他們的精神會合並在一起,變成一個新的伊森。


    什麽都是有可能的,但塔尼瑟爾卻莫名覺得害怕。


    原以為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可是看著麵前那雙絕望的碧瞳,他忽然有些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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