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好甜。


    籠中的小孩雙眼陡然一亮,眸色天真無邪,閃爍著粲然的光。


    “好吃嗎?”輕歌問道。


    “嗯!”小孩重重地點了一下小腦瓜子,“好吃。”


    “大姐姐,這是什麽糖?”小孩問。


    周圍籠子裏的受罰弟子,擰緊了眉,實在不懂這小孩為什麽要喊一個黃花大閨男為大姐姐。


    不過,能被關在武道地牢的,都不會是什麽正常人,更何況,那新來的精神元師,生得比女子還要好看。


    故而沒人懷疑什麽。


    輕歌微笑道:“這是好運糖,會為你帶來好運的。”


    突地,一道炙熱的目光,毫無征兆地落在了輕歌的身上。


    輕歌薄唇微抿,驀地抬眸看去,隻見最邊角的籠子裏,一身白袍盛雪的裴越正在望著她。


    好運糖。


    他的眸光漸漸變得空洞,悠遠。


    曾幾何時,他在修煉時,有那麽一個少女從背後跳來,直接掛在了他的身上。


    他無奈又寵溺,“你又偷溜出來了?”


    少女撇了撇水嫩的唇,趴在了裴越的身上,“在邪殿在無趣了,還是越越有趣。”


    “越越,我在山下給你帶了好東西。”少女眨了眨黑滴滴的眸,調皮狡黠,活潑生動。


    “什麽東西?”


    “是糖,好運糖。”少女從袖子裏掏出一個被粉紙裹著的好運糖,咧開嘴笑:“越越,把眼睛閉上。”


    裴越以為少女要將好運糖喂給自己,聽話地閉上了雙眼,微微張開了嘴。


    下一刻,他的唇迎來了清涼柔軟的觸感,一股淡淡的甜味,在唇齒間彌漫開來。


    少女的舌尖頂著好運糖,將好運糖塞到了裴越的嘴中。


    裴越的心髒猛然顫動,腦子裏一片空白,這日的風有多冷,修煉任務有多重,他全然忘記了,隻記得少女的甜,像芬芳的花香,撩撥著他的心。


    裴越含住了糖,緩緩地睜開了眼眸,少女離他而去,蹦蹦跳跳。


    女孩回頭望他,麵頰微紅,低頭盯著腳尖,故作鎮定地問:“甜嗎?”


    “甜。”


    “越越,要永遠記住我的味道。”


    “好。”


    “一輩子,隻能讓我品嚐哦。”


    “好。”


    “……”


    他回答的毫不猶豫,並且也做到了。


    即便在後來的日子裏,有無數的女人爬上他的榻子,也沾不到他的袖。


    他要為心愛的女孩守身如玉,護好這份清白。


    他若被人染指,豈非髒了自身?


    那一段時光,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


    美好到他隻記得那淡淡的,卻又深入骨駭的甜。


    籠中,裴越漸漸地收回思緒,深深地望著輕歌。


    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似一幅神仙手筆的畫,冷峻倨傲的不像話。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那一個穿著紅袍的風流少年,來到了他的籠外,遞來一顆好運糖:“裴兄,要吃糖嗎?”


    裴越麵色冰冷,但還是顫巍巍地抬起了手,接過少年的好運糖。


    剝開糖衣,將好運糖送進嘴裏。


    卻沒有記憶中的甜,咽喉都是苦澀的味道。


    太苦了。


    甜的從來都不是好運糖,而是那個滿眼星辰璀璨,喜歡粘著他的女孩。


    裴越將一顆硬糖吞了下去,開口:“謝……謝。”


    他有太多年沒有說話了,以至於忘記了如何出聲,嗓音是不符合容貌的暗啞低沉,語調也不夠流暢。


    周圍的受罰弟子們,滿臉都是驚愕,一副白日見鬼的樣子。


    他們在武道地牢的第一層,共處那麽多年,卻是第一次聽到裴越的聲音。


    他們都知道,裴越是武皇最驕傲的弟子,後來也是武皇的禁區,再無人敢在武皇麵前提及裴越的名字。


    小孩歪著頭,大大的眼睛裏充滿了疑惑和好奇,這位漂亮的大姐姐,讓他有種很親切的感覺呢。


    “還要嗎?”輕歌問道。


    裴越張了張蒼白的嘴,卻沒有說話,而是搖了搖頭。


    不要了。


    太苦了。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食物了,每一樣,都是那麽的苦。


    他的命,都是靠辟穀丹來續的。


    輕歌掏出了一把好運糖,放在籠子的邊沿,“你若想要吃,隨時可拿。”


    裴越看著她,神色冷峻,一言不發。


    輕歌好似察覺不到裴越的疏離,拿出晶瑩剔透的白玉杯,斟了一杯滿滿當當的斷腸酒,透過鐵柱之間的縫隙,遞向了裴越。


    裴越看著少年冷白如雪的腕部肌膚,微微晃了晃神,旋即,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接過了白玉杯。


    陣陣酒香縈繞在鼻尖,他仰起頭,一口將斷腸酒飲盡。


    美酒如毒似火,一路燒喉穿腸而過,在胃部劇烈地燃燒。


    他不愛喝酒,一向隻飲清茶。


    師父說過,烈酒美人,影響仗劍天涯。


    好男兒,當一杯清茶,一柄寶劍,飲茶時運籌帷幄揮斥方遒,出劍時風雲四起天地動蕩。


    可惜,他終是辜負了武皇的期許,那一杯清茶涼如水,那一柄劍殺氣凜然指向了最為深愛的師父。


    世上的物是人非,陰差陽錯,不過如此。


    裴越眼眶微紅,攥著酒杯的手頗有用力,直到指節發白。


    “還有嗎?”他問。


    輕歌手提酒壺,再斟了一杯。


    第二杯斷腸酒,回味無窮。


    “這是什麽酒?”裴越再次把手遞來,理直氣壯的討酒喝。


    “此酒名為斷……”輕歌的聲音戛然而止。


    世人皆知,女帝有酒名為斷腸,她這不是自報家門嗎?


    她竟連這點兒的敏銳都沒有了。


    裴越抬眸望她。


    輕歌幹咳了一聲,說:“此酒名為富貴酒。”


    裴越:“……”如此美酒,可惜了,有個大俗的名兒,破壞了他幾分惆悵的相思之情。


    “好名。”裴越心如止水,昧著良心點評道。


    輕歌勾著唇角,得意洋洋:“那是,本公子親自取的名兒,能不是好名嗎?”


    裴越:“……”


    這個男子,為何給點兒顏色就要開染坊。


    真讓越越頭大。


    其他人更是大跌眼鏡,無語至極。


    這廝難道聽不出來是逢場作戲,隨便應付的嗎?怎麽還驕傲上了呢?輕歌捧著酒壺,愈發覺得富貴酒這個名兒朗朗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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