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天地立心,為生民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明德殿內,滿座寂靜,如此宏圖偉願,古聖人也不過如此!


    孔穎達嗤笑一聲:“浮華小兒,信口雌黃!若世間真有此等偉人,為何千年不顯,我儒家自前漢主政,兢兢業業,你鬼穀一門卻躲在深山合歌而奏嗎?若如此,吾等不如去崇仁坊請幾位歌姬來的方便”孔穎達心裏有點怕了,尤其是李二看王晞的眼裏越來越多的讚賞時,孔穎達真的怕了,別人可能不知道,但孔穎達很清楚孔家典籍中記載,當初儒家為了打敗諸子百家何等艱難,儒墨兩大顯學,從最初的學問辯論發展到武裝械鬥,死了多少人!好歹那時候儒家六藝傳承完善,才沒有被遊俠出身的墨家屠殺幹淨!董仲舒為了說服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複出了多少!那可是生殺全在其一念的漢武帝啊!儒門先哲浴血拚殺得來如今的儒家地位,若是在他這一代的手裏被別的學說取代,他孔穎達就是儒家的千古罪人!


    王晞走到孔穎達的案前:“孔夫子三十一世孫?你儒家傳承千年就出了你這麽個玩意兒?!孔丘的後人,日日與娼妓為伍?也難怪他生前如此不得誌?????”


    孔穎達麵色青紅,手指著王晞直發抖,卻有些怒不能言,上首的高士廉嗬斥道:“無知小兒!何敢辱及聖人!”


    王晞轉身厲聲道:“皓首腐儒!方才取笑某姓名者是你吧!某看你長了幾根白毛不屑與你計較,你倒真當自己德高望重了?!豈不知名字乃父母長輩所賜,肆意侮辱於當麵,這就是你儒家稱頌的仁孝之道?!你與這位孔丘後人還真是一丘之貉!滿口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的男盜女娼!這就是你儒家最大的本領嗎?!”


    這話一下子打翻了一船的人,儒家傳承千年,早已根深蒂固,在做房玄齡和杜如晦都是當初秦王府的十八學士,其他更是些飽學鴻儒,哪個不自稱是儒家子弟?!當下眾人大聲嗬斥,蕭禹甚至把茶杯都要扔過來了,隻有老李剛饒有興趣的看著麵不改色的王晞。


    李二本來一直笑吟吟的看著王晞吵架,待看到局勢要把控不住,老王桂已經起身擼袖子了,當下不由得搬起臉來嗬斥一聲,對王晞道:“當廷相爭,乃學問之爭,何故辱及他人先祖?!若有再犯朕決不輕饒!你既然頗多貶低儒家,且說說儒家有何不妥之處?”


    李二樣子裝的嚴厲,但杜如晦卻敏銳的感覺到李二話裏話外在維護著王晞,要知道辱人先祖,在這個時代尤甚殺人父母,而李二輕飄飄的就將剛才的事情揭過去了,當下杜如晦與房玄齡對視一眼,二人心有靈犀,不複多言。


    王晞向李二行了一禮:“啟稟陛下,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孔夫子並沒有錯,孔孟之儒,不過仁孝禮義罷了,七十二賢不斷發展壯大儒家學說,但是百家爭鳴,尚不能一家獨大,直到儒家出了一個狠人叫董仲舒,儒家就開始變了,黃老當政,便攻訐詆毀,墨家衰落,便趁勢打壓,斬草除根,法家示弱,便吞為已用,直到漢武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開始一家獨大,到這裏儒家還是積極的,雖對諸子百家頗有不公,但是兼並法家後的儒家確實是國朝穩定最好的選擇,而漢武雄才大略,用儒家而非為儒家所用!到他的後人,光武中興,號稱耕讀傳家的儒門世家開始興起,他們在朝堂上互相攻訐,在州府縣郡兼並田畝,先師曾經說過,我中國之百姓是天下最純良和善的百姓,隻要還有一口吃的,他們就絕對不會拿起刀槍造反,然而漢末黃巾暴起,席卷天下,幾欲顛覆漢室!何也?隻因他們再無田地可種,亦無粟米可食!而世家大族把持田畝,朝中有人做官又可減免稅賦,如此,國家無稅賦收入,農戶無粟米可食!因何不亡?!”


    滿堂的朱紫,有李綱這樣的鴻儒,有房杜這樣的重臣,有高士廉這樣的貴戚,聞聽王晞之言無不若有所思,而後默然。


    王晞又走向孔穎達,看著他道:“曲阜縣男、當朝給事中孔穎達孔夫子,我且問你,如今曲阜周邊可還有非你孔家之田畝?!”


    一言既出,孔穎達麵色蒼白,大冬日間額頭見汗,其實孔穎達也沒辦法,孔子後人,曆朝曆代的重點保護對象,千年傳承,如今的孔家不論是人數還是資產都是龐然大物,這不是他一個孔穎達能決定的了的!


    王晞接著道:“我大唐延續魏晉以來之均田製,又以均田製為基征稅賦,行府兵製,然則二百年後,土地兼並將會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屆時朝廷無稅賦可收,府兵無兵可調,而天下郡縣卻滿是饑腸轆轆、易子而食的百姓,又一個東漢末年,開始了????”


    李二豁然起身,房杜二人麵色駭然,李綱眉頭緊皺,其餘重臣盡皆色變,孔穎達在桌案後不斷叩首。


    “雲夢山可有解決之道?”李二有些森然的問道。


    王晞默然不語,土地兼並是困擾著華夏五千年的曆史難題,曆朝曆代無論是國祚如何悠長,自漢後以上少有能過四百年者,而每朝每代在亡國之時土地兼並也都以達到了頂峰,即便是到了2018年的現代社會,土地收歸國有,沒有了兼並的由頭,但房產卻成了一種另類的土地兼並。


    良久,王晞才回答道:“雲夢山曆代先師均無找到解決之法,隻有緩解之法,請陛下多給臣些時日,容臣仔細思量,再呈表章與陛下。”


    李綱撫掌大笑:“世家大族兼並田畝以致國朝衰弱,此醒世之言,雖曆代以來少有此見解,但今日之議絕非首次,小友以此為由,強加惡名與儒門,豈不知於世家望族而言,儒家學問不過是手中工具,我儒門也從沒有教人為惡兼並田畝,即便無我儒家,世家大族依然是世家大族,小友強壓惡名與儒家,是為與高侍中、孔穎達相爭還是別有所圖?我儒家自漢武主政以來,融法家、黃老,兼容並蓄,小友若攜雲夢山鬼穀大學問入世,老朽代表儒家歡迎至極,即便會有學問之爭,老朽也敢保證絕無相害之禮,小友大可不必如臨大敵,當日於齊國公長孫無忌府上,老朽有幸拜讀鬼穀子,鬼穀十三篇,極盡言辭爭辯之技巧,縱橫要術,今日觀小友辭鋒之利,果不其然。”


    王晞尷尬的行了一禮,不愧是活了八十幾歲的名師,一眼就看出問題根本,隋唐之世家已不同於漢末乃至於魏晉,五胡亂華,士族丟棄了祖宗墳塋,也丟掉了信仰,儒家的名頭再他們看來隻是家族興旺的工具,而不再是需要生死維護的信仰。


    就像隋唐名滿天下的五姓七望,即使沒有儒家他們也會是五姓七望!


    李二緩緩坐下,其餘眾人也都麵色不善的看著王晞,孔穎達惡狠狠的道:“豎子以口舌之利,辱我先祖,定不與你幹休!”


    眼見一鳴驚人的目的達到了,王晞本待就坡下驢,不成想孔穎達又來這麽一句,隻得又懟回去:“儒家的仁、義、禮、智、信確實是與人為善,忠孝修身,治國有書,但是儒家同門相輕的劣根性卻也是腐臭至極,西晉八王之亂,而後五胡亂華,中原陸沉,衣冠南渡,拋卻祖宗墳塋,狼狽南逃,這些暫且不說,且說南渡後,南逃的士族傭司馬睿登基,再立新都,這本也無錯,若你等勵精圖治,仿臥薪嚐膽,以圖北上中原,複我漢室也就罷了,可你們都幹了什麽?偏安一隅,與江東本土士族明爭暗鬥,消耗本就極弱的國力,醉生夢死,放任北方的祖宗墳塋恥辱與胡人的馬蹄之下!可憐我鬼穀先師眼見華夏威望,漢人苗裔將為胡虜屠盡,咬牙含淚令當時門中兵家尚未學成出師的冉閔先師出山,以圖救我漢人於生死存亡之際,殺胡令一出,諸胡為之膽寒,可漢人天下竟無可為明君,就自立冉魏政權,然則終究尚未兵法大成,最終慘敗身死,但我先師雖敗,卻為我漢人留下薪火,僅憑此一點,我鬼穀一門可能傲視你儒家?”


    孔穎達直覺有些不對,卻又無可反駁,李二出言道:‘以史為鏡,可知興替得失,儒家兼容並蓄,自也有駁雜魚龍之輩,不可再賣弄你的口舌之術,為難孔夫子何幹?’李二老懷欣慰的又道:“不知此次雲夢山共有幾位大賢出山,我大唐如今百廢待興,隻要於國有用之才,朕都全然接納!”


    來了!最難過的一關終於來了,王晞低頭不語,醞釀了一下情緒,眼圈紅紅的道:“雲夢山不在了?”


    滿堂嘩然,李二有些微怒的道:“因何不在了?”


    王晞悲聲道:“雲夢山乃避世山門,為了山門所刻之誌,門人逐漸向一些未知的學問領域探索,終於我門中一位師兄在實驗一門兵家利器之時,引發爆炸,天搖地動,山洪暴發,土峰傾瀉,雲夢山毀於一旦,所有藏書典籍,諸位師兄伯長,全都為天災所戮,家父為雲夢山當代鬼穀子,眼見多年基業,毀於一旦,心力交瘁,在竭力送出小子後,對小子言,從今往後,你就是雲夢山當代鬼穀子,雲夢山唯一的傳人,記得將雲夢山鬼穀一脈延續下去!”言罷,便轉身投入懸崖,殉葬於山中。小子一路流浪,渾渾噩噩,不知歲月,隻記得過了一個寒暑輪回,在一個大雨天,為張家莊子村正王起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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