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宮是太極宮的一部分,與東宮成東西對稱,南部為內侍省所在,北部為太倉,中間為宮女及官僚罪犯婦女的刑罰勞動之所,整個掖庭占地極大,貫穿宮城南北,是太極宮裏最為陰暗雜亂的地方。


    內侍省向北一座小院子裏,本是前隋犯錯皇子、公主的幽閉之所,雖然身處掖庭汙垢之地,裝飾規格卻格外大氣奢華。


    小院子周圍甲士林立,李二白龍魚服,帶著高輔誠與歐陽胤緩步走了進去。


    宇文風此時正坐在回廊下怔怔的望著天空,華麗的紫色袍服還是前隋的樣式,被打理的一塵不染,絲毫看不出褶皺。黑色的官帽上鑲嵌一顆紫色的寶石,兩鬢露出的灰白須發整齊幹淨,一絲不苟的束縛在官帽內,在配上宇文風幹瘦的麵容,給人一種遺體告別上被精心整理過的感覺。


    宇文風身旁的小幾上,小火龍滋滋的燒著一壺水,茶壺裏還泡著雲夢茶莊出產的新茶,。


    李二擺擺手,高輔誠與歐陽胤侍立兩側,李二兀自坐在宇文風的對過,隨意的拿起水壺為宇文風斟滿茶水。


    宇文風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冷漠的看著李二:“若要取某頭顱,何須大唐皇帝親臨?”


    李二搖了搖頭,道:“今日來的,非是大唐皇帝李世民,而是當年周武帝膝下寄養之竇平君的次子,前來看望一位當年的長輩。”


    宇文風向來毫無感情的雙眼閃過一絲溫情,但是很快又恢複冷漠:“汝已是九五之尊,如此作態,所為何來?”


    李二直接了當道:“您曆經三朝,見識過八位帝王,爾虞我詐之事所曆繁多,自不敢在您的麵前賣弄虛言,朕此來,是想請您出山,再掌內候官!”


    宇文風一聲輕笑:“某與老李綱同齡,如今權柄交出,不過一待死之徒罷了,因何能得唐皇如此看重?”


    李二一臉神往道:“家母生前曾多次對我兄弟等人提及,當年在北周宮闈之內時,雖然舅父對其寵愛有加,可是皇室規矩繁多,家母畢竟不是武帝親出,多受諸皇子、公主奚落戲弄,多虧了有兩位風叔叔和影叔叔關懷有加,陪她嬉笑玩耍??????”


    宇文風仿佛陷入了回憶,良久才緩緩道:“你母親被陛下收養於宮內,乖巧伶俐,又聰慧過人,深受陛下寵愛,還勸諫陛下不要與突厥公主交惡。


    我與宇文影乃是陛下家奴,莫要說宮中的皇子、公主,隨便哪個貴人都不會將我等放在眼中,肆意欺淩乃是尋常事罷了,唯獨有你母親,雖然倍受陛下寵愛,卻平易近人,絲毫沒有貴人的架子,即便是對我等低下之人也都和善可親。


    我等俱是孤兒,沒有親人,除了收養我等的陛下,就隻有你母親能讓我等當作人來看待,等內外候官威淩天下之時,所有人都畏懼遠離我等,你母親卻依然如平常一般與我等親善。


    楊堅篡了我大周社稷,你母親大哭道:“恨我不為男,以救舅氏之難。”你可知道,當時我與宇文影心中,是何等的悲苦?!


    世道輪轉,你母親才華橫溢,遠見卓識,即便是陛下當年也稱讚不已,李唐能有天下,你母親功不可沒,可惜或許是天妒良人,誰能想到,當日溫順如水的小平君兒竟然會先我等而去。


    李淵也總算沒有辜負我等期望,將你母親封為太穆皇後,並立誓,永不再立新後,因此,當日你肆意屠殺我內候官舊人,老夫也就得過且過了???????”


    李二知道,宇文風口中的陛下,並不是指他李世民,而是母親的舅父,當年的北周武帝宇文邕。


    李二低頭一禮,道:“若朕不為天子,也要喊您一聲老祖宗,但既然登得帝位,便隻尊昊天、宗廟,不墮皇威,內候官乃是天子爪牙,朕怎麽也不可能放心的任用前隋舊人,您掌內候官多年,其中利害,您應該明白的。”


    宇文風道:“所以老夫才會束手就擒,否則老夫一介將死之人,無牽無掛,必定會與這欺師滅祖之徒魚死網破!”


    宇文風淩厲的望向李二身後的歐陽胤,對李二道:“當日李淵於太原起兵,內外候官奉命捉拿你李氏家眷,我與宇文影本就是被迫降隋,念在你母親的情分上,我等本就有意對你李氏家眷網開一麵,未曾想,就是這等善念,竟會令宇文風枉死叛徒手中!”


    歐陽胤跪地,叩首道:“若老祖宗肯出山相助,歐陽胤但憑處置!”


    李二麵色複雜道:“歐陽胤自十七歲入外候官開始,便受吾差遣,殺宇文影也是為我謀劃,朕是希望得到您的助力,但朕卻做不來兔死狗烹之事,歐陽胤的命,朕不能交給您。”


    “陛下????”歐陽胤雙目含淚。


    宇文風怒哼道:“若老夫想要殺他,你以為這掖庭的宮廷甲士能攔住老夫?!”


    李二緩緩道:“既然如此,老祖宗為何不肯再掌內候官?”


    宇文風一臉落寞的道:“吾等曾立誓,此生隻做武帝以及後人之臣,昔日為保武帝香火,不得已為楊堅所用,已是違背誓言,如今本該早入墳塚,這世間的醃臢事情,已是厭煩了????”


    李二起身,躬身一禮道:“您立誓效忠武帝,算起來,武帝乃是朕的舅祖,朕也算是武帝後人,哪怕是看在太穆皇後的份上,您???????”


    宇文風沒有聽進李二後麵的話,精神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六十年前的北周宮闈,那個喚作“小平君兒”的小女孩一臉關切的望著鼻青臉腫自己:“風叔叔,是那些壞人又欺負你了嗎?”


    宇文風低著頭,不敢看眼前這位衣著華麗的小貴人,跟她相比,宇文風覺得自己就像茅廁裏的蛆蟲,微不足道又低賤不已。


    那個小女孩卻一臉神秘兮兮的掏出一塊糕點遞給他:“我在舅舅的大殿上偷來的,可好吃了,風叔叔,送給你,等我去向舅舅告狀,狠狠的打那些壞人的板子!”


    宇文風接過糕點,像是餓極了眼狼吐虎咽的撕咬著那塊有些發硬的糕點,淚水止不住的流,那或許是宇文風第一次感覺到做為人的感覺和尊嚴。


    也許就是那個小女孩的溫情,讓自己撐過了內外候官殘酷的訓練,武帝收養的三十八名孤兒,隻有自己和宇文影撐到了最後,後來成了威淩天下的捕風捉影!


    收起思緒,宇文風的眼神回過清明,李二的身影卻將要走出小院子的大門。


    “老奴宇文風,叩見陛下!”


    李二猛然轉身,看向不遠處跪地叩首的宇文風,隨即一臉狂喜的大笑出聲。


    王晞很煩躁,剛剛被李二提拔為大理寺少卿的戴胄一遍又一遍的審問式詢問,讓王晞抓狂不已。


    萬年縣令一臉恭謹的陪在一旁,自從將事情交付大理寺,萬年縣令終於不再一臉死灰,這還要感謝王晞的提醒,這塊燙手山芋若是繼續在萬年縣手裏,說不得就會將在長安城本就如履薄冰的萬年縣令生生燙死。


    如此大恩,萬年縣令將這份感激,深深埋在心底。


    送走戴胄之後,王晞便看到,老程一身鎧甲的走了進來,長孫無忌接掌四門,老程率左武衛平靖長安城內,協助大理寺大索全程。


    王晞這才知道,有人夜襲宮廷的事情,而且與將胡友亮釘在自己府門上的九成九是一夥人。


    老程與王晞交代幾句,便命程鬆程武兩位家將留下幫助王晞安排府中的守衛,而後匆匆離去。


    夜襲宮廷,王晞百思不得其解,這些人的用意何在,為何會將自己一屆有名無實的小縣候也牽扯在內?


    鬼穀教主,恭祝師弟封侯?


    鬼穀高徒的身份,王晞自己心下明白是怎麽一回事,滿大唐哪怕是義母和小巧兒,還有許嗣道等親近之人都無從知曉王晞的虛實,這位自稱鬼穀教主的師兄,又是從何而來?


    局勢詭秘,王晞百思不得其解。


    程鬆、程武是宿國公府陪老程沙場見過生死的家將護衛,在其幫助下,張石等十六人在府內遍設機關陷阱,又將義母等家眷都聚在一起,縮小看顧的範圍,弓弩上弦,日夜值守。


    如此嚴謹的防衛下,不想半夜還是出事了。


    王晞胡亂的穿了一件袍子跑出來的時候,守夜的張林一臉蒼白,嘴唇發白聲音直抖:“家??家主,有???有鬼??”


    參與守夜的程府家將程鬆也一臉嚴肅,看到張林怒聲道:“怕些什麽?些許邪祟罷了,某等疆場廝殺,刀下冤魂無數,怕的誰來?!”


    程鬆如此說,王晞便更疑惑了,仔細問才知道,剛才一個人影在白鹿候府上空飛過,是真的飛在空中,張林不經意間看到那人影竟是一張鬼臉????


    王晞從來是不信什麽鬼神的,可是如果沒有鬼神,就不能解釋自己穿越到大唐來的事情,所以,王晞對如今到底存不存在鬼神的事情上,有些動搖了???


    王晞看著衣衫不整匆匆而來的許嗣道:“二郎,這世間的武功,有沒有練到極致可以飛簷走壁,像鳥一樣飛行的可能?”


    許嗣道聽完事情經過,一臉凝重道:“絕無可能,某見過武功最厲害的應該是當年交授我與兄長武藝的師父了,即便是他,也絕無可能飛起來,哪怕是跳起來,也遠不如雞飛得高,更不要說鳥了!”


    正說著,張虎匆匆跑來:“家主,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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