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議事大殿。


    邱婆婆手裏拿著一張帛書已經看了大半個時辰。


    楚南探頭探腦地一直往邱婆婆那邊湊,心急難耐地想要知道帛書上到底寫了些什麽,卻又實在不好意思把頭伸到老太太懷裏。


    錢陽則眼都不抬,遠遠坐在一把椅子上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指。


    邱婆婆手裏的帛書就是某個會下棋的老頭兒剛剛命人送過來的,可錢陽卻一點兒都不想看。


    不看也知道沒好事兒!


    錢陽自認已經非常了解某人的行為模式了,他覺得那個老頭生下來就是來折磨他的。


    策反勢在必行?那總得見著人才能策吧?可又去哪見人呢?還不是遺跡?那派誰去呢?別人又進不去,能不能策反也得是錢陽去啊!


    沒勁透了!


    邱婆婆終於把帛書上那寥寥幾行字看完了,隨手把帛書遞給楚南便開了口:“楚總執此戰任務頗重啊!”


    楚南看著帛書臉色沉重,但錢陽總覺得他眉間流露出的那一絲情感叫做躍躍欲試。


    “相比之下,錢總執的任務倒是要輕鬆許多。”邱婆婆又接了一句。


    “哦?還有這種好事?”錢陽很有些意外。


    邱婆婆笑眯眯地看了錢陽一眼:“楚總執要統領開山門弟子和無量穀正麵對戰,將要麵對的是整個無量穀的力量,而錢總執則隻需要做一些簡單的策應。以錢總執的本事,若是連這點兒小事都完不成,那可就說不過去咯!”


    錢陽臉瞬間沉了下來,他就知道這邱婆婆的心眼兒沒長到正地方。


    她說這話什麽意思?就是說給你的任務特別簡單,若是完成了那是應該應分,若是完不成,那就是你沒本事,要不就是沒用心。


    反正就是做好了沒功,做不好就是大過。


    錢陽真不在乎什麽功勞,但不妨礙他胃裏惡心。


    事兒還沒辦呢,你這就給定了性,注定有過無功的事兒你是讓我好好幹還是不讓我好好幹啊?


    楚南忙著看帛書,也沒聽出邱婆婆話裏藏著的陰損,可看到錢陽的任務時,卻忍不住麵露擔憂:“大師兄這任務可不好辦啊!”


    錢陽翻了翻白眼:你看吧!你看吧!我就知道!那老頭哪裏會便宜了我?老太婆還說簡單?就這麽睜著眼說瞎話你心裏不會痛麽?


    “不知道邱婆婆的任務是什麽啊?”錢陽哪裏肯就這麽吃了虧,憋著壞要找補回來。


    邱婆婆淡淡一笑:“老婆子年歲大了,掌教也體恤,說是讓我居中調度,其實也就是坐鎮後方給二位守守山門吧!”


    “居中調度可是費力不討好的活啊!”反著說話錢陽也不是不會:“邱婆婆德高望重,難耐辛勞,不如我用我那簡單的任務和婆婆對換一下吧?”


    邱婆婆搖搖頭:“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錢總執還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說誰短呢?說誰短呢?就是你短?你全家都短?


    “小子的本事可能比邱婆婆想象的要大上一些,估計邱婆婆能勝任的工作,我來做也問題不大。隻是不知邱婆婆對我那份‘簡單’的工作可有信心完成啊?”錢陽這是非要壓老太婆一頭。


    邱婆婆淡淡一笑:“掌教大人慧眼如炬,錢總執有多大本事自己可能不清楚,但卻逃不過他老人家法眼一觀。從些微小事做起才是年輕人的必經之途,老身以為,錢總執還是莫要好高騖遠為好。”


    錢陽是真氣壞了,老太婆這是一邊說他沒有自知之明,另一邊還在往她自己臉上貼金。


    而且看她這架勢,若是仗打贏了,八成功勞都能讓她舔著臉攬到自己懷裏去。若是仗打輸了,十成過錯都得推到別人腦袋上。


    這算盤打得真精啊!


    錢陽算是看明白了,老太婆看一張破布看了一個時辰,敢情就是花心思在那研究怎麽打算盤呢吧!


    不過話說回來,我的任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啊?


    講不過邱婆婆,錢陽索性也不在那裝深沉了,把椅子扶在屁股上,一蹭一蹭地就挪到了楚南的身邊。


    一目十行看完了帛書,錢陽把臉瞬間扭成了包子:“掌教大人不是在開玩笑吧?”


    邱婆婆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錢總執不要拿掌教大人開玩笑。”


    錢陽哼了一聲,把身子往椅背兒上一靠,仰頭望向天花板,一動不動。


    他覺得唐清遠真的是在拿他開玩笑。


    楚南管打仗,邱婆婆管看家,那錢陽的任務是什麽啊?


    帛書上寫的清清楚楚:牽製無量穀一名金丹修士及至少一百名築基弟子,使之不得踏足主戰場!


    這任務其實很好理解。開山門的硬實力比不得無量穀,就算不考慮人家的護山大陣,隻要把雙發人馬拉到空地幹上一場,估計開山門直接就會被當場滅門了。


    實力不如人怎麽辦?唐大掌教的辦法簡單直接,讓他們一半的人上不了場不就完了麽?


    現在無量穀的實力就擺在那,煉氣弟子不堪大用先放到一邊,失蹤的那個長老暫且不算,能看到的也就有兩個金丹加上二百築基。


    這下可好,直接分給錢陽一半。


    人家楚南倒也是分了另一半,可楚南手底下有人啊!二百多會陣法的築基弟子就頂的上一個金丹了,而且二百多人總歸能挪出些許機動人手。


    可錢陽是孤家寡人啊!而且他僅僅是個築基期的爛番茄,他拿什麽去牽製一個金丹加一百築基?這不是開玩笑是什麽?


    不過也別說掌教難為錢陽,人家還是給錢陽派了人的,在任務後麵還有一句大大的說明:“凡無量穀弟子願加入開山門者,全部歸錢副總執統領!”


    好吧!這任務說到底,還是要策反!


    可錢陽很早就說了,他策反不了啊!


    於是唐大掌教從善如流:你說策不了那就不讓你策了,你隻要能攔住一名金丹加一百築基就好,至於怎麽攔?你看著辦!


    錢陽頭疼欲裂,心說你逼我幹什麽呢?我做不了就是做不了,你現在逼著我去,到時候我給你掉了鏈子怎麽辦?我小命沒了你可以不心疼,可你這棋不是就白下了麽?


    敢情你一拍腦袋覺得能策反,那就真的能策反了?你事先做沒做調研啊?又是在哪征求的意見啊?還有,你問了我這個直接執行者的實際困難沒啊?


    “按掌教的意思,正麵戰鬥和錢總執的牽製應同時進行。”邱婆婆開口了:“時間緊迫,最遲十日後,楚總執就要帶領門下弟子正麵進攻開山門的護山大陣,而錢總執則必須保證無量穀的一名金丹和至少百名築基不得踏入正麵戰場。對此,二位都沒有疑議吧?”


    楚南不自覺地直起身子,雙目精光閃爍:“沒有問題!”


    錢陽閉著眼沒吱聲。


    邱婆婆臉一沉:“軍令如山!錢總執這是要抗命?”


    錢陽坐在椅子上貓著腰,雙手用力一拉領口,把半個腦袋直接縮進了外袍內,就當沒聽見。


    邱婆婆的眼角微微一彎,似是忍不住想要偷笑,忽然想到了什麽,又說道:“現如今,無量穀弟子加入我開山門的隻有一名,叫做譚不凡,就是最早被檢測出無量訣與萬花決相合的那個。這譚不凡也是築基期的修為,而且出身宗門,戰力比起門內那些散修出身的弟子要好得多。按照掌教的意思,這人便劃歸錢總執統領吧。相信對於錢總執來說,這絕對是個不錯的助力。”


    “您倒是真大方!”錢陽嘟囔了一句。


    “掌教的命令,老身自然不敢打半點折扣。”邱婆婆神情肅穆。


    錢陽懶得理她,卻終於還是把頭伸了出來,長長呼出一口氣,扭頭看了看一臉期盼的楚南,緩緩說道:“這仗,你真的願意打麽?”


    楚南滿臉為難,掙紮了半天,搞得雙眼通紅才擠出來一句:“師兄,我……我想回家。”


    是了,楚南想回家!


    話說錢陽是為什麽入的開山門來著?


    還不就是為了喊楚南回家吃飯!


    那個不著四六的死老頭騙錢陽來找楚南回清靈宗,可又告訴楚南,什麽時候滅了開山門什麽時候才可以回去,於是錢陽就在開山門留了下來。


    雖說錢陽真正待在門內的時間不長,和楚南更是聚少離多,但僅有的這麽點兒時間,他也看到了楚南的苦痛。


    被人輕視,被人擠兌,看似風光無限,卻是度日如年。


    好好的一個崢嶸少年,身上的棱角眼看著就被磨去了大半。


    楚南也不止一次跟他說過想要回清靈宗,更不止一次表現出對當前生活的極度厭惡,能夠支持他忍到現在的唯一動力就是這一場預料之中的大戰。


    隻要這場仗打贏了,他就可以風風光光地回返清靈宗,回返磨劍堂,重新過上那種隻管修煉,隻管戰鬥的純粹生活。


    的確,外麵的世界對於他這樣的純潔少年來說,還是太過複雜了啊!


    錢陽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卻於不經意間下定了決心。


    他盡力對著楚南擠出一絲笑容,抬手拍了拍楚南的肩膀,輕輕說道:“乖,不怕!師兄……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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