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言對周覓的形容顯然引起了周毅然的興致,老人家“哦”了一聲,讓他將情況大概介紹了一番。


    聽到孩子這麽有出息周院士自然是高興的,他笑著地拍了拍孫女的肩膀,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驕傲與自豪。


    “真沒看出來,你這小家夥還繼承了外公我的天賦啊!”


    “……因為媽媽在家裏經常提起外公您,您出的書還有論文她都有收進書櫃,我很感興趣,也看了一些。”


    周覓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白淨的臉上浮起了幾絲紅暈,語氣裏滿是對自己這位院士外公的尊敬。


    “你媽媽也經常提起我麽……”


    “哎,自打你們家出國後,都過去這麽多年了。”


    提到了自己遠嫁異國的愛女,周院士臉上多了幾絲悵然,他看著孫女這張與母親有幾分相似的麵龐,想到自己與孩子們錯過的那麽多歲月,還有其中那麽多複雜的原因,心裏又是遺憾又是憐愛,隻恨不得現在把自己的最好的全掏出來給她,好作為補償。


    “別說這些傷心事了,讓我們開心點,說吧覓覓,今兒晚想吃什麽?”


    “這s市小吃可多了!外公請你吃!商業街那裏買衣服的也多,有什麽看上的直接拿上幾套!”


    老人家這頭一邊將孫女捧上了手心,一邊扭過頭也拜托新學生給自己出謀劃策。


    “現在年輕人喜歡的東西我知道的也不多,嘉言啊,你有什麽推薦的麽?”


    “我們組裏目前就你們兩個年紀差不多,共同話題多,互相認識一下也好,在學校有什麽事也順便帶帶她。”


    “覓覓啊,這小夥子辦事,我放心!”


    周院士對李嘉言說這番話,語氣親切,態度溫和,經過一年的接觸,他顯然非常中意這個小弟子,想到李李嘉言和孫兒年齡相仿,甚至帶了點移情的心思,甚至這會兒能把自己孫女介紹給他。


    站在一旁的李嘉言受寵若驚,真心驚,他一向思維活躍,稍微聯想到什麽就往周覓哪兒瞥了一眼。而周覓同樣也和他想到了一起,這會兒看他的視線冷如冰錐,能把他直接釘在對麵牆上。


    李嘉言也不想當個沒趣的人,很客氣地笑了笑,表示自己一定順利完成任務,就打著“先去定熱門餐廳”的理由,腳下抹油,給兩人留下了單獨相處的時間。


    隻沒想到這種“見了美人也不瞎獻殷勤,老實做事”的態度,反而讓周院士再對他提升了好感,他衝李嘉言的背影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會兒沒外人了,也能跟周覓多說點別的了。


    “對了,覓覓,衣服你是要買裙子還是褲子啊?”


    “或者都買?放心說吧,外公是個開明的人。”


    周覓被這個話題砸得愣了一愣,她抬起了腦袋,小心翼翼地自己的外公看了一會兒,確定那張臉上有的隻是慈祥和關切,頓時間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我還不知道,想暫時就保持原樣吧。”


    看著“她”這幅可憐巴巴的模樣,周毅然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他摸了摸孫女的腦袋。


    “沒事兒的,你想要什麽就是什麽。我帶你到店裏給你定一身絲綢旗袍,穿的一定好看。”


    “我聽說潯潯不久也要過來,到時候再買個馬褂,湊一對!”


    聽到弟弟的名字,周覓的眼神一時有點微妙,她瞧著外公,斟酌了一會兒。


    “嗯,他也要過來,可能稍微會有點麻煩。”


    “麻煩?”老頭子不屑地重複了一邊這些個字眼,重重地哼了一聲。


    “如果你說的是你爸爸那邊的事,那可不用擔心,你外公這個級別的人,還不怕遇到什麽麻煩。”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對於周覓的父親就是一陣子橫眉毛瞪眼睛,語氣非常蠻橫。


    “沒事的!相信你外公的實力。”


    “都傻站在這兒這麽久了,走走走,我們也往酒店那裏走,順道看有沒有什麽小吃。”


    比起實力更擔心精神吧……


    周覓擔憂地看著不以為然的老人,聽到馬上就要離開校區,急忙牽住了外公的手臂。


    “外公,吃飯的時候能帶上我的室友麽?”


    “她叫尤黎,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我也想介紹給外公認識。”


    她如是發出請求,並把軍訓那會兒受傷,還有和尤黎同居的事情,一股腦全部告訴了周毅然。老人耐心地聽完了周覓的解釋,先是就她馬虎傷到自己的這件事,即是生氣又是心疼地教育了她半天。


    “你的情況和人同居可能不太方便,不過按你說的,這真是個好孩子!


    “麻煩了人家那麽多,也一起叫過來吃飯吧,外公得好好謝謝她啊。”


    ……


    尤黎靜靜地坐在等候席上,不是每個講座內容都那麽有趣,時間久了她就感到一陣昏昏欲睡,眼皮子也慢慢合了起來。


    直到手機突然發出一陣震動,她才一個機靈從恍惚裏醒來。


    屏幕上顯示的是來自周覓的信息,講她在s市的外公今天剛下班來看她,順道想請她們一起吃個飯。


    這本來是件挺平常的事情,除了她外公也姓周,就是剛剛台上發言的那位院士。


    尤黎忍不住小小的“哇”了一聲,她生生愣了幾秒,才想起接下來應該做的事情,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著,找身邊的女孩借來一麵圓鏡,簡單地重新抓了把變得淩亂的馬尾,出門時按著怦怦直跳的心髒,還是有些緊張。


    另一頭,周覓在看到尤黎的那刻,就激動地朝她揮起了手臂,她一掃在外公跟前的靦腆,而這份親昵讓周毅然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他知道孫兒身體的特殊性,對這個突然讓周覓取消獨居決定的同居者,一開始就打起了十二分注意,不過看到尤黎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紹,結合周覓之前敘述的事件,周院士對她印象還是不錯的,在真誠地表達完一番謝意之後,他像每一個熱情的長輩那樣,和尤黎談起了家常。


    “多精神的一個大姑娘啊,我們s市很少有你這麽高的個子了,家裏是北方的麽?”


    尤黎因為身高沒少挨過問候,現在看院士也難逃俗套,套路和過年來訪的親戚無差,本來還有點擔心,怕對話過於高大上的尤黎,反而鬆了一口氣。


    “不是啦,我是n市的人,平時喜歡喝牛奶,做運動,不由自主就長成現在這個樣子啦。”


    “哦,年輕人喜歡運動是好事!現在孩子天天待桌邊看書,身體素質可差了,我就喜歡有空把我學生趕到外頭走走。”


    “也帶我們覓覓多出去玩啊。”


    老人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他講了幾件課題組遠足打羽毛球的趣事,逗了逗兩個小輩,接著話題又重新轉到了尤黎身上,充分體現了國內長輩刨根問底的習慣。


    “不過我聽你說話還是帶著北方口音,真不敢相信你在n市呆了那麽多年。”


    不過尤黎也不在乎這些,她看周覓聽得認真,幹脆借機會說起了自己的經曆。


    “但我真沒帶過北方,我原來是住在……”她低聲說出了一個三線的小城市裏一個名不經傳的小鎮。


    童年時那裏大家都說的一口流利的方言,然後小學搬到市區,再說方言就要被嘲笑了,隻得臨時操起了普通話,再大點因為父親單位遷址出省才到了n市。


    然而大城市人家也有自己圈子,本地的孩子抄著打小的習慣,嘰嘰喳喳圍成一圈,很快活,很神奇,可以光明正大的說悄悄話,沒興致搭理你,隻有真正有什麽事了,才會客客氣氣跟人說幾句普通話,那時候就很心酸,很孤獨了。


    後來因為家庭原因,初中高中也不同,圈子一換又是遭罪的開始,走到哪兒都是個外地人,最後隻能端著一口普通話保持微笑。


    “我大概是沒很麽語言天賦,到現在也沒有學會n市的方言,家鄉話也不太會說了。”


    ……哪兒的人都不是了。


    她說完低聲歎了口氣,無奈地聳了聳肩膀,似乎並沒有為自己充滿波瀾的生活感到自豪,還開玩笑地自嘲了一句。


    “感覺我們家一直在搬家,我爸爸還說我們像流浪的吉普賽人。”


    比起剛才展現出來的熱情,大方,尤黎在這兒表現的可憐了,玩笑話裏帶著一絲委屈,就一點,點到即止,把家底誠實地托出了一些,很親近,又顯得乖巧。


    正正巧合了周院士的心思,乖,於是他看尤黎眼神就很慈祥了。


    “適應新環境是很考驗人的,這麽小就不同換地方,真為難你了,難怪你比起我們家覓覓更穩重,成熟。”


    “平時相互照顧照顧。”


    不過他到底是周覓的親外公,誇尤黎的時候,總會有意無意地帶著自己的孫女,周毅然摸著周覓腦袋的樣子,讓她瞧著有點羨慕。


    “而且現在交通通訊這麽發達,就算搬了家還能常聯係吧。”


    聯係啊,從那個小村落到遙遠的n市,要三天火車,一天的汽車,走的那批隻有父親帶的老國企的那批人,像爺爺奶奶還有姑姑叔叔。


    可外公,外婆呢?兩個人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外公在尤黎沒出生的時候就走了,而外婆隻照顧了她一年,僅給尤黎留下個模模糊糊的印象,最後一次見麵是在十歲,就在搬家後一年,在母親尋找新工作忙得不可開交那年,在撕心裂肺的哭嚎裏,她的外婆成了火中的一抔黑灰,那就真的認不出來了。


    自此後,她爸說讓尤黎媽從此“專心照顧孩子”,回娘家的時間就幾乎沒有了,她本人被扔進寄宿學校,表哥表姐,小姨阿姨們沒人能給她打電話。


    故鄉這東西,朋友,親屬那群人,也就是走了就走了,忘了便忘了。


    再沒什麽聯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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