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檢查了, 送行人員都被喝令退出戒線以外。


    這次考生眾多,但派出核對身份檢查的人也極多, 核對完了身份後, 考生便會拿到一個號碼牌,設置檢查的關口有二十幾個,念到號碼的就到對應的關口去檢查。


    每四個官兵守住一個關口,從文具到吃食都要仔細剖開來檢查, 然後就是全身檢查, 鄉試檢查的已經夠嚴格變態, 沒想到會試竟比鄉試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秦伀排在第十五道檢查口,他前麵是一個六十幾歲的老頭兒, 身後便是一開始坐著小轎來的那位官二代。


    李綺羅看著官差們冷肅著臉,下手冷硬粗重, 便擔心他們會在不經意間傷了秦伀。


    現在檢查的就是老舉人前麵那位,李綺羅發現老舉人看著前麵的人被檢查的時候,不知是年齡大了,冷的,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他的身體竟在微微發抖。


    李綺羅發現了,秦伀也發現了, 不過他隻略略看了看前麵的老舉人,依然安靜的站著等待檢查。


    等前麵的人檢查完後,就輪到了秦伀前麵的老舉人。


    這時他抖的更厲害了。


    檢查的官兵眼神一冷,一雙眼睛像利劍一樣在他身上來回審視一遍。向旁邊幾個官兵點點頭, 幾個官兵便同時走向這老頭兒。


    “你抖什麽?”一官兵冷聲道。


    “太....太冷了,老夫本就年邁,自然....自然受不住。”老頭兒麵色一白,撐著氣說道。


    他這樣子卻更惹得人懷疑。


    幾個官兵便大力搜查起他全身來,連腳指甲蓋也沒放過,但都沒查到他作弊的痕跡。官兵皺了皺眉:難道真是因為年齡大了受不住寒?


    秦伀在後麵淡淡看了眼老頭兒用手捂著的棉襖,又將視線收了回去。


    “喂,到底檢查完了沒有啊,天寒地凍的,快凍死本少爺了。”秦伀後麵的那官二代哈了一口氣,不滿高聲喊道,要不是父親逼著,他才不來參加這什麽勞什子科舉。


    官差查不出什麽,便準備放這老頭兒過去。


    老舉人雙手捂著棉襖兩側,見狀鬆了口氣,正準備過去的時候,另一位官差卻猛地喝一聲,“站住。”他冷著臉上前直接拉開老舉人的雙手,老舉人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見狀,幾個官兵立刻確定了這件衣服上有貓膩,遂立即喝令這老舉人將衣服脫下來重新檢查,可他們將衣服翻來覆去,就差挨著掄了,也沒發現異常。


    其中一位官兵當即將事情報到了禮部設的總台處,禮部出來一名官員,拿著衣服仔細看了幾眼,在老舉人快厥過去的倉惶神色中道:“打一盆水來。”


    老舉人瞬間腿軟,竟然直接坐到了地上。


    這邊的動靜吸引了好些人的目光。


    水很快打來,當把那件衣服浸入水裏後,見上麵竟漸漸顯露字跡,到最後整件衣服上都布滿了蠅頭小字。


    看著的人倒吸一口冷氣。


    秦伀身後的官二代看的目瞪口呆:竟然還有這樣的作弊手段!這他娘的要是講給他那些狐朋狗友聽,還不得閃瞎他們的狗眼。


    “來人,拖下去。”禮部的官員冷冷的看了一眼已經害怕的渾身抽搐的老舉人,吩咐道。


    當即就有兩名官兵像拖死狗一樣將這名老舉人拖下去。一開始這名老舉人仿佛嚇得丟了魂,回魂後,立刻蹬著兩條腿大聲喊:“我冤枉,老夫不知道衣服上為何會有這些字,定是有人嫉妒老夫的才學,陷害老夫,大人明察啊,大人明察!”


    大越規定,在科舉中作弊的考生,不但要廢除之前的舉人身份,成為白丁,還會戴枷遊街,視情節嚴重,還有兩到五年的牢獄之災,而之前給他作保的人也會受到牽連。


    所以作保雖然能掙錢,卻也是一個高危職業。


    老舉人被拖下去的時候,一路高喊,見罪名已經坐實,最後竟衝天大叫:“老夫寒窗五十載,無一日懈怠,卻始終不過會試,蒼天不公,蒼天不公啊!!!”


    和他同年齡的考生心有戚戚,他們一輩子都在為科舉而奮鬥,活到老,考到老,眼見眼已濁,發已白,前路卻依然茫茫,不可避免的便打起了歪主意,想搏一把。


    李綺羅看得睜大了眼睛,這....這作弊方法也太牛叉了吧,放到現代,那些電子掃描啥的也掃不出這樣的作弊手段啊。


    不過這老舉人心裏素質也太差了些,你抖的像得了蒙古症似的,想讓別人不懷疑都難啊。所以沒有那個大心髒,就不要搞這些歪門邪道,看看,現在被抓出來了,一大把年紀不但之前的身份保不住,可能此生都要終結在牢裏了。


    由於搜出了作弊的人,後麵的檢查又嚴格了許多。


    這麽多人,想劍走偏鋒的絕不止一個,後麵又抓住了十幾個用盡各種法子想作弊的人,拖下去的時候無一例外都在哭嚎自己冤枉。


    這次不但搜查的仔細了許多,每個關卡處還備了一大桶水,搜查完後,每個人的衣服都會被澆上星星點點的水,見沒有字跡顯露,又會用力揉搓,還有其他方法驗證,反正就是要確認衣服上確實沒貓膩後才會放人進去做貼身檢查。


    李綺羅看著秦伀身上的衣服被澆濕,心裏一緊,這麽冷的天,這些衣服什麽時候會幹?難不成幾天的考試秦伀就要穿著這濕衣服作答?這樣肯定會生病。


    好在禮部提前做了準備,備了幾千件大衣,讓他們先統一穿那個,等自己的衣服幹了後再換上。


    秦伀從小黑屋檢查出來後,已經換上了禮部發的衣服,手裏拎著自己的濕衣服,在關口裏麵對著李綺羅揮了揮手:“回去吧,綺羅。”


    李綺羅凝神靜聽,對他點了點頭。


    辰時,所有的檢查完畢,待所有考生進了考場後,落鎖鍾聲敲響,考場大門落鎖,春闈正式開始。


    這時候天色已經大亮,家裏那幾個小鬼頭這時候肯定已經醒了,她和秦伀一個都見不著,這會兒定已經在鬧著找他們。


    李綺羅見考場落了鎖,便忙向家裏趕。


    果不出她所料,到家的時候,三個孩子正被小紅她們一人抱著一個,兩個姐姐正嚶嚶嚶哭著看著門口,子圭沒哭,但也把眼睛睜的溜圓,滿屋子找李綺羅。李綺羅一進院子,子靜和子姝眼睛同時一亮,她們停住了哭聲,打了一個小嗝。


    李綺羅見兩人臉上還掛著淚珠,眼巴巴的看著她,頓時心裏軟成了一灘水,接過姐妹倆問孫媽:“她們什麽時候醒的?”


    “醒了有半個時辰了,開始還不哭不鬧,可過了喂奶的時間還沒見著夫人您,兩位小姐便哭著找您了。”


    李綺羅擦掉兩人的眼淚,又過去親了親子圭的小臉頰:“子圭沒哭?”


    “小少爺沒哭呢。”抱著他的小綠忙說道。


    李綺羅給子靜和子姝喂了奶,將她們放在軟塌上,又接過子圭,見他眼睛亮亮的看著自己,點了點他的小鼻尖:“子圭,你餓嗎?”


    子圭忽然咧嘴一笑,然後蠕動了一下小嘴巴。


    李綺羅失笑,隻有吃奶的時候,這孩子才會表現出超常的戰鬥力。


    “夫人,老爺進考場還順利吧?”孫媽一邊輕輕拍著子靜和子姝,一邊問李綺羅。


    李綺羅點頭:“雖然有搜查出作弊的,但相公行的正坐得端,自是不怕。”


    孫媽鬆一口氣:“那就好。”秦家兩位主子,老爺一般不會對她們發號施令,夫人又極好說話,她們自然是盼著兩位主子都好,才好在秦家長長久久的幹下去。


    和鄉試一樣,會試也是考三場,每場三天,李綺羅就擔心考場發的棉衣不知道保不保暖,那被潑濕了衣服這場明顯是穿不上了。


    怕下場還是這樣,李綺羅便琢磨著給秦伀做一件防水的衣服。可這年頭,根本就不可能有防水的布料,李綺羅一連找了兩天都無所獲,她自己對這些東西也毫無頭緒,現在就隻能期盼著朝廷給考生發的那些棉衣能夠真正保暖。


    李綺羅帶著小紅從街上往回趕,要進入巷口的時候,忽然停下腳步,\"出來吧,鬼鬼祟祟的跟著我幹什麽?”她轉頭看向後方。


    轉角處,幾個人走了出來。


    “果然是你。”之前在街上人多,李綺羅並沒多想,直到要進入巷子,這幾人卻還跟在她們身後,她餘光瞥了瞥,覺得有些熟悉,見了正麵,才想起來是在雲陽縣有過一麵之緣的莊瑜。


    莊瑜帶著兩個丫鬟走近,將李綺羅上下打量一眼:“我才要說果然是你呢,本來在街上看見了還有些不敢確認。”


    “莊小姐找民婦所為何事?”李綺羅看向她。


    莊瑜笑一聲:“找你還能幹什麽,你不就針線活拿的出手嗎,自然是找你做衣服。上次借口懷孕,現在你肚子平了,想必孩子已經生了下來,這次總不可能再搪塞我了吧。”


    “莊小姐,上次民婦並不是有意搪塞,而是實情。如果莊小姐這麽信得過民婦的手藝,那民婦自然樂意為莊小姐效勞。”算了,現在秦伀正在科舉,少惹些事比較好,隻是一件衣服而已,費不了她什麽事。


    莊瑜聽了,得意的哼一聲,“你來了京城,總不可能是獨自一人來的,是不是你相公到京城趕考了?”


    李綺羅眼裏瞬間布滿寒意:“莊小姐如何知道我相公?”


    “我....我聽爹提過,說他才學出眾。”惦記著別人的相公,總歸不是件光明的事兒,李綺羅乍然一問,莊瑜瞬間有些心虛,回過神惱羞成怒道:“本小姐如何得知,還需要向你交代?你們現在住在哪裏,我跟去將款式說與你聽,然後讓我的丫鬟來拿衣服。”


    李綺羅心裏冷笑一聲:小丫頭片子,還和她玩這些心眼。“莊小姐就在這裏說吧,我們住的地方比較狹小,免得汙了您尊貴的腳底。”


    “在這兒如何說?”


    “在這兒怎麽就不能說?”李綺羅淡淡的看著她。


    “你......”莊瑜眼睛一轉,“好,在這兒說就在這兒說,我要你做出一件獨一無二的,必須是最美麗的衣服給我,而要在三天內完成,不然我要你好看。”


    “世間萬萬人,對美的定義各不相同,也許民婦認為極美的,在莊小姐眼裏卻看不過眼。你想要最美的,這樣的衣服民婦做不出,還是請莊小姐另請高明吧。”原本以為莊瑜是真心想要衣服,現在看來,要衣服不過是一個借口,她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既然如此,不管做的再好,莊瑜也會借機發作,她又何必多此一舉。她是不想惹事,但事來了她也不怕,真惹急了,她直接讓莊瑜暴斃,沒了這個跳蚤,世界也就清淨了。


    “你敢拒絕我?”莊瑜不敢置信的看著李綺羅:“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當朝吏部尚書的掌上明珠,外租家世顯赫,嫡姐更是宮裏的貴妃娘娘。”


    “知道你還敢這麽和我說話?”


    “那莊小姐要我如何與您說話?對你三叩九拜?據我所知,莊小姐你本身也並無任何封號在身吧,除了靠著餘蔭是尚書千金以外,你與我並無任何不同。”李綺羅捋了捋袖子。


    莊瑜聽了李綺羅這話,頓時氣的要死:“你....你竟敢說我與你這種賤民是一樣的身份?”


    “莊小姐慎言,本朝立國之本便是視萬民皆平等,並無什麽高低貴賤之分,莊小姐說這樣的話,難道是不滿意太、祖的立國之訓?你說出如此荒唐的言論,莫非是也莊尚書的意思?”


    莊瑜平日不愛讀書,更別提那些枯燥的朝廷律法,在她的世界觀裏,早已習慣她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家裏的仆人可以隨意打罵,掙紮求生的賤民更是螻蟻,她怎麽也想不到,李綺羅竟然如此伶牙俐齒,更有那些賤民所沒有的膽子。


    見李綺羅竟然扯到什麽太祖,莊瑜不敢再大鬧,這裏來來往往全是人,這次她是偷跑出來的,如果鬧大了讓莊尚書知道了,肯定又會重重的懲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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