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迷迷糊糊被他姐拖走的時候,已是將近七點鍾。


    深秋的夜早已黑透,霧霾為入夜的都市加了一層橙灰濾鏡。道路可見度很低,江潮沒有安全感,在副駕駛躍躍欲試:“還是我來開吧。你特麽連個駕照都沒有。”


    “我有國際駕照。”


    “那特麽北京交警也不認啊。”江潮抱緊老黃的脖子,“你慢點開成嗎?我慌。”


    “慌你個鬼。”


    她才慌呢。


    她現在心跳到一百八十碼,不快點開,怕身體趕不上心髒飛馳的速度。


    江潮委頓地把下巴擱在老黃頭上:“你受什麽刺激了,一定要大晚上的回去?我還沒吃東西呢。”


    江懷雅一腳刹車,在一家麵包店前停車,彈開門鎖:“進去隨便買點幹糧填肚子。我那裏沒通燃氣,開不了火。”


    “你確定我是你親弟?”


    “記得多買幾個,明天當早飯。”


    江潮臉色鐵青地下車,並把老黃放在副駕駛座上,命令:“咬死她。”


    很快,江潮扛著一大袋麵包,在夜色裏匆匆而來。


    夜裏氣溫太低,他穿得太單薄,凍得直哆嗦,關上車門抱狗取暖,委屈地咕噥:“舍得這麽虐待我的女人也就隻有你了。”


    江懷雅笑眯眯地摸著老黃的腦袋,忽然想起什麽,隨口一問:“對了。我記得你以前不是對狗毛過敏的嗎,後來怎麽好了?”


    “因為我天賦異稟啊。”


    江懷雅一巴掌扇歪江潮的腦袋。


    江潮揉著腦袋上的包,委屈地說實話:“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不就是非池哥麽,他托聶叔叔給我帶了種進口抗敏藥,還挺有效果的。一開始不吃不行,後來可能是習慣了,停了藥也不癢了。”


    江懷雅喉嚨一緊,喑然望向窗外。


    夜風灌進衣領,心裏一陣一陣清涼,又馬上被熱湧融化。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泛上來。就像白天那會兒,她在他的臥室裏,看著他慢慢睡著,看著窗外日落西沉,心情是複雜的。


    因為答應了他要坐在房間裏陪他,順便“慢慢考慮”,所以不能挪地方。百無聊賴間,她給趙侃侃發了訊息。


    結果都在意料之中。她把大致情形一描述,趙侃侃也是這麽反饋的——“他一直都對你很好呀。你喝醉那會兒,他讓我給你煮粥,我說我隻會最簡單的白粥,擔心你喝不下,他說沒關係,往鍋裏隨手加了幾大勺糖。我都嚇壞了,擔心你喝了找我算賬,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愛喝口味那麽重的……”


    他們之間的牽絆千絲萬縷,在外人看來幾乎細致入微感天動地,然而她自己卻是習以為常的。畢竟她也是這樣,擁抱過後會習慣性地擔心他露著肩膀會不會著涼。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江潮,她最不想失去的人就是他。


    但是“除了江潮”這個前提,本身就昭示著問題所在——這並不是愛情。


    沒有愛情也可以在一起嗎?


    她理不清這些東西,沉默地把江潮送回家,任他自生自滅。第二天起了個早,去集市買了隻鴿子,又不請自來。


    清晨六點半,聶非池給她開門的時候愣了兩秒,然後說:“我是不是應該給你一張門卡。”


    其實他給過的。隻是她搬走的時候禮貌地還了回去。


    江懷雅急匆匆進廚房,開火熱鍋:“我沒有請假。幫你弄好我可就走了。”


    聶非池病中難得懶散,躺在沙發上,看著她忙裏忙外。


    她一回頭,就能瞥見他柔和的目光。


    江懷雅實在屬於五體不勤的類型,乒乒乓乓仿佛在炸廚房。好不容易把該燉的東西都燉上,她洗完手出來,靠在門上擦手,並評價:“聶非池,你就應該多生生病。”


    他不屑地哼笑。


    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在新地毯上輕輕投下他的側影。


    江懷雅不懷好意地問:“地毯什麽時候買的?”


    “怕有人摔骨折了找我地板賠錢。”


    江懷雅哼了一聲,又覺得他口是心非的樣子很有趣,眼裏攀上狡黠的笑意:“真的,你一生病,把你身上那股不食人間煙火的臭毛病全治好了,整個人特別可愛。”


    “你滾吧,去上班。”


    “你看,你還會說髒話了呢,更可愛了!”江懷雅倔勁上來,拿出手機,“我偏不。我就愛在這炸你家廚房。你等著,我這就給趙侃侃發個信息,告訴她我今天不去了。”


    “你才上幾天班,就這麽曠工?”


    江懷雅大義凜然:“我連真鴿子都燉了,放個假鴿子算什麽。”


    手上啪啪幾下,編輯了一條前言不搭後語的請假短信過去。


    聶非池象征性攔了兩下,最後由她去了。


    秋雨過後,氣溫一直沒有回升,而全市統一供暖日期卻還沒到。這關口是北方室內最寒冷的時候,她卻沒有開空調的興致,去臥室抱了兩條毯子,一人抱一條,坐在他對麵。


    江懷雅盤腿陷進沙發裏,早上起太早,這時候有點犯困,懶洋洋地歪在一邊。


    彼此一人倒一邊,安靜地對望著,這感覺很像小時候。


    她欣賞了會兒他的倦容,覺得這時候該說點什麽。


    “聶非池。”


    他輕輕地應:“嗯?”


    “你喜歡我嗎?”


    “……”


    “很難回答?”


    他笑容很淺:“為什麽問這個。”


    廚房裏蒸汽一下一下掀起鍋蓋,飄出若有似無的香味。


    她靜靜地等一鍋湯燉好,等一個問題的答案,覺得“等待”這個狀態居然也有令人這麽安心的時候。


    “因為我覺得,你明知道我對你是什麽感覺的。”她甚至閉上了眼睛小憩一會兒,“談戀愛不是要互相猜忌,互相怨恨,又互相欲罷不能才有意思嗎。你怎麽會想要和我在一起呢?你明知道這些我們都做不到的。”


    簡單來說,就是彼此沒有熱情。


    他斂容:“我覺得這樣都無所謂。”


    江懷雅蹙起眉,突然坐起來,用一種哭笑不得的表情質問他:“你是不是被謝阿姨催得狠了,隨手拉個結婚對象啊。”


    “真的,我來之前謝阿姨還拜托我幫你物色物色呢,我差點就把趙侃侃介紹給你了。要不是想著你對人總是半死不活的,不忍心閨蜜遭這個罪,我早就付出行動了。”她倒豎著眉,神情有幾分滑稽,拔高聲音:“你這樣很不厚道的知道嗎?聶非池我跟你講,我這個人很無恥的。反而我也是這樣想的,很有可能就這麽順手推舟答應你了。你說我們這樣跟形婚有什麽區別?”


    聶非池都被她逗笑了,嗤然翻了個身:“你想太多了。誰說要娶你。”


    江懷雅微張著雙唇,一臉大開眼界:“我還以為我很了解你呢聶非池。你好像比我想象中還要更無恥一點啊?”


    “你本來就不了解我。”他反而泰然自若。


    還以為畢竟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對待彼此好歹會拿出足夠的良善,沒想到他竟然這麽輕佻。江懷雅心裏忿然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昨天一晚的輾轉反側都枉費了。但轉念一思量,又鬆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她心想。


    江懷雅掀開毯子,跳下地去盛她的鴿湯,路過聶非池的時候不忘俯下身,惡作劇似的拍拍他的臉:“那就再說吧。先起來喝你的湯。”


    他很罕見地喊了她全名:“江懷雅,我不愛喝湯。”


    江懷雅奔向廚房的背影頓住。


    開玩笑,她都連弄了兩天雞湯鴿子湯了,他說這話對得起廣大禽類?


    回身,他正平靜地望著她,好像在說,看吧,其實你真的一點都不了解我。


    這就很尷尬了。


    “病人都愛喝湯的啊……你現在是病人,跟平時的你不太一樣。”她擰著眉說。


    聶非池勾勾唇,不屑於附和她。


    江懷雅惱羞成怒地往門上一靠,雙手交環:“那你說吧,這湯還喝不喝了?”


    “喝吧。”


    “你確定?”


    他輕蔑:“不然還有別的東西吃?”


    “哼。”她咬牙,覺得這個臉丟大了,更可恨的是他居然連個台階都不給。


    聶非池閑閑起身,慢慢往江懷雅的方向走去,輕撫了下她的肩安慰:“先去坐著吧,我幫你去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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