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他淡淡地問。


    江懷雅覺得這氛圍異於預期,硬著頭皮點頭:“嗯。”


    “那就走吧。”


    他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走下兩級台階。


    江懷雅還沒反應過來:“等等,你這就算,答應了?”


    “嗯。”


    聶非池走在前麵,容色平靜。可她看得出來,他此刻並不高興。


    她怎麽覺得自己好像對他實施了逼婚一樣……


    “你也不用逼自己答應的。”她訕訕地說。


    他步速如常:“那是我的事。”


    原本以為會是個重大的決定。然而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世俗男女的緣分也不過是一起吃飯、一起走一段路。


    這讓她覺得先前那一切的掙紮與慎重,都顯得有些可笑。


    十一月裏最平淡的一天,聶非池把車開到自己家樓下。


    時間還不算晚,七`八點鍾。江懷雅以為他至少會送她回家,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於是他拔出車鑰匙,看她一眼:“不下去?”


    “你想……讓我今晚住你這?”她仿佛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


    聶非池輕笑了一聲,但沒有否認。


    江懷雅擰著眉頭,十分詫異地說:“看來我確實不怎麽了解你。”


    他收斂嘴角的笑意:“怎麽了?”


    江懷雅表示驚歎:“你對女朋友的使用方式還真是很簡單粗暴啊。”


    嗯,雖然已經答應了。但聽她親口說出“女朋友”這三字,感覺還是很不一樣。


    他還來不及說什麽,江懷雅已經很瀟灑地下車,順手甩上車門。


    初冬的夜風呼吸起來像夾雜著碎冰。她猛吸了一口,回頭用一種近似挑釁的眼神看著他:“幹嘛這麽看著我。不是你讓我下來的?”


    她連外套都沒有拿,穿著一條毛衣裙,單薄又無所畏懼。


    聶非池抱走副駕駛上的大衣,下去無言地替她披上。


    他沒有逼她穿,隻是把大衣像鬥篷似的裹住她,幫她扣住最上麵那顆扣子固定,環臂幫她緊了緊衣服。江懷雅被他攬著踏進電梯的時候,覺得自己未免太過隨遇而安了點,會不會顯得太隨便。


    但轉念一想,她在男女這方麵,估計在他心裏從來沒有留下過什麽好印象。


    當年她申請藝術類院校,需要準備作品集。她遍尋人體模特無果,覺得聶非池就是個現成的。當時大約是存著嬉鬧的心思,他不肯脫衣服,她就直接上手硬剝。結果打打鬧鬧一起倒在畫室的地上,被她爸撞個正著。


    因此,她在她爸眼裏一直是個“十七歲就會扒男生衣服的女流氓”。她下限奇低的親爹一直為她感到非常驕傲。


    現在想想。她爸怎麽誤會沒關係,但是聶非池當時怎麽想,這個問題就很值得探究了……


    江懷雅踏進熟悉的公寓大門,狐疑地看了聶非池一眼。


    他眼底含笑,回避了她的目光。


    氣氛瞬間變得很詭異。


    這詭異的氣氛一直延續到他去洗澡。江懷雅站在兩間臥室門前犯了難。


    沒道理啊。身為一個十七歲扒他衣服未遂的女流氓,她現在裝模作樣地走進客房,未免顯得太過做作了。她不能認這個慫。


    所以,十分鍾後,她和衣躺在主臥的床上,開始懷疑人生。


    回想白天說出口的那句話,她沒有後悔。甚至,那其實是她謀劃已久的,隻是借了被謝阿姨撞破的時機,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出口。


    她是貪心的。明知自己還沒有理清楚有關李祺的一切,隻是需要一座橋梁,供她走出幽暗沼澤,真到了橋的那端,還不知會怎樣。但她還是選擇了讓聶非池來當這座橋。


    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因為他知曉一切。


    惡念與私欲無需隱藏,那人全盤接受,且會順水推舟。這樣能消弭她的罪惡感。更何況他的心思也是莫測的,她一直覺得他也不過是用她填滿空窗期,未必高尚到哪裏去。


    他倆堅持了這麽多年純潔如親人手足的友誼,終於還是落到了藍顏與紅顏互相湊合的套路裏去。這令她不無遺憾,覺得辜負了二十多年的深情厚誼。


    但現在,一個更加殘酷的事實擺在她麵前。


    聶非池說到底是個正常男人。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方式是不一樣的。她糾結來糾結去,好歹還是在感情的層麵上思考問題。但是現在她猛然間發現了另一種可能——他不至於沒節操到拿她來填補生理*吧?


    這如果是真的,那她這麽多年以來對他的在乎,很可能是喂狗了。


    聶非池推開門,抬頭看見她,有一瞬的愕然。


    但隨即,他好似想到什麽,忽然笑了一聲:“你想睡這裏?”


    江懷雅反問:“你不想讓我睡這裏嗎?”


    “隨你。”他回答得如此流暢,以至於看不出任何心理鬥爭。


    江懷雅覺得,這狗她可能是喂定了。


    聶非池穿著一件日式睡衣,一根係帶係住若隱若現的軀體,透著情`色氣息。他把一塊表放在床頭,瞥了她一眼:“要喝點什麽嗎?”


    他家的冰箱她是了解的,隻有酒精飲料。


    江懷雅一反常態,溫溫順順地說:“不用了。”


    他於是俯下身來,霧蒙蒙地看著她的眼睛:“今天累不累?”


    瑣碎日常的對話在特殊情景下,無處不透著陷阱的氣息。


    “還……有一點吧。”


    “我後天要出差。”


    她正煎熬著呢,突然愣住:“嗯?”


    他的工作,出差等於出野外,時間通常會很漫長。


    對話氣氛一下回歸到正軌上來:“要去多久?”


    “一兩個月。看順利與否,可能更久。”


    江懷雅不說話了。


    聶非池注視著她的眼睛。她的目光很複雜,說不出是舍得還是不舍。幸好他沒在這雙眼睛裏看見興高采烈,不然喂狗的很可能會變成他。


    江懷雅欲言又止好幾次,嘴唇嚅動:“你沒有早點告訴我。”


    “不高興了?”他在她身畔躺下。


    說不出自己在期待什麽。但江懷雅像隻小兔子似的,一點點向他挪過來,挽住了他的胳膊。他竟然聽得見自己的心跳,明白這種頻率名叫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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