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年少風流可入畫,卻也自成風骨難筆拓。”


    以這句話來概括長生君再適合不過,可是偏偏這樣的人被稱為這冥界二十四位君主中最簡單的,不擅權謀,而他們卻也不知,這最風流、最簡單的君主若要算計一個人時,狠到能舍得把他自己也算計進去。


    ――冥界長生橋佐官若卿語


    “你來之前,長生君是這冥界唯一一個能夠讓我的渡船行得緩慢的人呢。”不知何時,重邪穿越了斬靈殿,站在了她身後。見她望著長生君的背影,卻開口說道。


    “這的確讓人驚訝,但是,讓我更驚訝的是,長生君不斷來我麵前刷好感度是為了什麽,或者說,他求什麽?”長安望著長生君的背影,似喃喃,又似說給重邪聽,但她臉上依舊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重邪靜默。


    他來此處,不過是因為地藏王感覺到天君蹤跡,恐天君傷了斬靈君,所以他受地藏王所托,照看一下這女子。他來此處很久,自然聽到了長生君的默語――那句“長安”之後,幾不可聞的“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長生君來斬靈殿,不過是因為他喜歡。


    不過……當時,長生君喚的是長安,重邪卻不知,長生君喜歡的,到底是女孩長安,還是和長安氣息相似的冥界昔日冕尊漆池。


    因為不知,所以長安的問題,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似乎也沒指望他會回答一樣,不等他開口,她便自顧自的再次說道。


    “而讓我更想不明白的是,千年來不理冥界諸事的重邪君竟來我斬靈道,這又是為了什麽?”


    “或者說,讓我好奇的是,長生君對你說了什麽?而你,又來求證什麽?”長安轉頭,望著重邪笑。


    重邪也望著長安,唇角也帶了笑。


    “那麽,你來冥界又是為了什麽?或者說,你是什麽?”


    她來後,他去了人間,人間的那些人說,雖然君典沒有記載,但這人是冕尊風孽雲的女兒,八年前出現在人間時已是十歲女童,之前的所有經曆一片空白,所以如果她真是人間少尊風孽雲的女兒,按照她的的年齡算,她出生在十八年前,即使風孽雲已經失蹤了十八年,可是他固守往生之路,自然知曉十八年前並沒有君主降生在人間風氏。可是,若這人不是風孽雲女兒,她為什麽她一出現在世人眼前時,就已經是人間第三都離別都君主?而風孽雲失蹤之後,為什麽風孽雲的舊部如昔日的不腐城佐官啞女他們會聚在她的身邊?


    “你是什麽?”重邪又問了一遍。


    重邪這話說得很不客氣,可是長安隻是挑了挑眉,眼中笑意不減:“既然我們都有想要問對方的問題,不如……”


    “不如什麽?交換答案麽?”重邪頗感興趣道。“倘若要交換答案的話,那我得小心一點,畢竟,我那天接你來時難得糊塗,竟讓你給騙了,你哪有那麽容易被夢鬼拉下水去呢。”


    “你就算再弱,都好歹是一橋的君主,更不論說你本來就很強大,不然也不會當著我和長生君以及長生橋的眾陰司的麵放跑那隻夢鬼。”


    “長生道眾陰司看見你弱,隻是因為你想讓他們看見你弱;你想讓你斬靈橋的陰司看見你溫暖,於是包括虞畫沈辭他們在內,便覺得你讓久居冥界的他們感到溫暖;你想讓我看見你無害,我第一眼――至少在今天長生君與我交談之前,我覺得你很無害;而,你想讓長生君看見你脆弱,他便覺得你冷硬與威嚴之下,是不安與脆弱。”


    “能這樣的操控人心,真是可怕。”


    “拒窺前世、執守今生的你,遊戲風塵、戲謔長生君的你,冷靜威嚴、殺伐果決的你,到底哪一個是你呢,我真是好奇。”


    “所以,我們交換答案吧。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而我告訴你我為什麽來你的斬靈殿。”


    “才不要,我都猜到你的答案了,我為什麽還要閑著沒事玩什麽交換答案的遊戲呢?還有啊,你少說了一點,”長安翻白眼,“你說,天君寂非岑有沒有感覺我是一個能禍害了他家弟弟的禍水呢?”語罷,她唇角又挑上一抹笑,像一隻狡黠的貓,“我又不傻。”她又說。


    “你在我這討不到什麽有用的東西,我相信我也是,不如,我們來手談一局?”不知何時,長安已從角落裏翻出個棋盤來。“我聽說你可是冥界的棋王啊。”


    “好啊。”重邪笑。他的眸中,水光散盡,褐色瞳仁變成黑色,裏麵好似天地初開時,無序卻又蒼茫的混沌,他抬頭,望向沈長安,然後,他看見長安的眸子中好像盛了宇宙始行時的星空。


    在三界諸神之間,下棋從來不是單純的下棋呢。


    ――下棋,又叫觀心。


    長生道。


    長生殿。


    “阿桀,從前我隻道你任性,卻從不知道你任性到這個地步。”長生殿內的花園中,天君倚了一根蟠龍的石柱,神色淡淡的把玩著一枚君戒,他麵上八方不動,可說出的話語卻沉沉的,帶了幾分威嚴。天君麵前的一塊巨石上,長生君大嗽嗽的躺著,一條腿高高翹起來,搭在另一條腿上,不住的晃,儼然是一幅吊兒郎當的樣子,可是,這般吊兒郎當的人臉上卻蓋著一部佛經,封麵上繪了大朵大朵的菩提,禪意頗濃。長生君聽見那三十三重天上最尊貴的天君同他說話,他竟鳥也不鳥,隻當身側沒有這麽個人。


    “我隻是來通知你一聲,斬靈橋的君主她必須死。”天君的語氣依舊淡淡的,仿佛這麽殘忍的話並不是由他說出的,那般依稀平常的語氣,就似他隻是談論了一下今天天氣的好壞一般。他抬頭望了一眼依舊毫不在意的長生君,卻又開口道:“無論你為你的偏私要找多少個理由,我笑笑就好,但是你要讓她在這冥界,或者說你要在對斬靈君主向來都虎視耽耽的三界名位君主反應過來前讓她掌握斬靈道,有自保之力,這個私心你否認不了。”天君又說:“無論你是否提前授她君戒,她都必須死。”天君語中這次帶了森然的殺意。


    “我說,您老都教得我快丟了人性了,難道你還不許我任性麽?”長生君的臉埋在佛經下,說出的話聲音有些悶悶的:“而且,什麽叫授於她君典與君戒呢?斬靈橋的君戒此刻不正在你的手中麽?”他頓了一頓又說:“雖然我長生橋隻在二十四橋中排名第四,可如今冥界,冥君與十八橋君主都不在,第十七橋君主地藏王向來不理凡塵事,所以如今的冥界我就是老大。”


    “你是看著我長大的,你自然也該知道本君別的本事沒有,可護短是出了名的。”


    “雖然我冥界一直尊天庭為主,但是倘若你天君毫無原由的殺我二十四橋的君主,你說,我冥界的兵將是否會一直打到三十三重天上?”長生君一手拿下蓋在他臉上的佛經,他偏頭望向天君,可眸中卻是淡淡的。


    天君望著他最小的弟弟,向來冷然的眸中染上一分笑意,可那笑在片刻後便又消逝了。


    “你說我任性,無非是因為我讓她保留了前世她為人時的記憶,卻又讓她擔任冥界斬靈橋君位,讓她提前閱了君典,知道了冥府以及三界內非君主不得知的事罷了。”長生君重新將佛經蓋在臉上,遮住了所有情緒。片刻後,他再次開口說:“在你的想法中,保留了前世記憶卻又承了君位就會無可避免的幹擾到三界的往生輪回,在我的想法中也是如此,畢竟,對於尚有人性的靈物來說,愛情、親情、友情,亦或者仇恨,這其中任何一種情感,羈絆都大了些,容不得我們不謹慎,更何況,在這種事上,前車之鑒也多,所以不能不入心。”幹擾輪回的事,這三界內,隻要是天定的君主,幾乎都做過的,他也不例外,天君亦然。


    “許她放縱的是我,但是,倘她犯了錯,第一個製裁她的也必是本君。”長生君的聲音依舊平板無奇,可天君卻知道,長生君是說得出便會做得到的。


    不過,天君是隱了身形跟著長生君去了斬靈殿的,自然聽到了長安未曾聽到的那句話,於是他疑惑了:“你不是說喜歡她麽?怎麽,製裁她你也舍得?”


    “於她,我自然是喜歡的,但是喜歡豬就不吃豬肉了麽?況且,我不僅喜歡她,還喜歡小貓啊,小狗啊,小白兔啊,小白癡啊,你啊什麽的。”


    這套路,且深且長


    饒是威嚴如他,天君聞言,他的唇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得,我走了。”天君搖了搖頭,無道,話落,他見長生君無絲毫反應後終於轉身出門。可是,他的腳還未完全踏出門口,長生君的話便從他身後傳來,語氣隱約含了幾分笑意。


    “寂非岑,你可曾有想守住的卻又未曾守住的東西?又或者,有無不想忘記的過去?”話甫一出口,長生君便似並怎麽不在意天君的答案般,重新將那卷佛經蓋在了臉上,隻是,不知何時,他的手邊多了一隻壺,一隻盞來。


    天君聞言愣了一愣。


    這句話是長安拿來問長生君的,可此刻由長生君說出來,似乎又有了不同的意味。


    “我寂非岑,自始至終都不可忘記的、想守住卻又未曾守住的,唯有弟弟寂非洛城與寂非桀罷了。”


    可這世上,再哪有什麽天界寂非家那溫潤如玉的二公子寂非洛城與鮮衣怒馬、少年崢嶸的三公子寂非桀呢?這世上再有的也隻是冥界森羅橋的君主――冥君森羅與長生橋的君主――長生君寂非桀。


    “當年你的一念,毀得我冥界四位君主逝去,兩位君主被天罰,一位君主自此神隱,當然,這也是由於冥君沒有勇氣找你問責的緣故。天君陛下,你猜倘斬靈橋的君主再因你逝去,你說本君是否會如冥君般,失了勇氣?”實打實的警告。待話說出口後,連長生君自己都愣了一下。


    “天君陛下,我冥府和天界自冥尊狩月與神尊不遇後便各自為政,森羅可以容忍你幹預冥界政事,可我不是森羅,你實在不該將手伸到我冥府來。”


    “若再有下次,我當帶領二十四橋,讓你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任性。”


    ――少時,他絕對想象不到自己長大後會同寂非岑這般說話。


    寂非岑也愣一下,可片刻後他便恢複了平日為君時的威嚴。“斬靈橋的君戒我便帶走了。”寂非岑又說:“雖然你特意帶我親眼去看了那弱得前無古人後天來者的斬靈君,可我還是不信她沒有隱藏力量。她若想加冕,便親自來我天宮取她自己的君戒。”


    “哥哥,你是真的覺得你跟我一起去斬靈道,拿了斬靈橋君戒這事兒人家斬靈君沒有察覺嗎。”長生君的語中又自然而然的帶了諷意。“你總是這麽自大,你就沒有想過,你能拿到這君戒的原因,不是因為你強大到能蔽了她的視聽,而是她不想要罷了。”


    天君身體一僵,可還是沒有說什麽。


    臨出門時,天君似想起了什麽般,輕飄飄的又加了一句:“我覺著我該跟你說一聲,你的後背上由斬靈君貼了東西。”話落,讓反應過來的長生君成功的黑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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