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往生之劫


    世上有那麽多人,可是,能夠站在世人巔峰的,隻有那麽幾個,我不知道我自己算不算是立在眾生之顛的人,可是,重邪卻是算的。


    世人多煩憂。


    世人望他們這人被天道授了君位的君主,無憂而無慮,站在神壇,望世人眼神悲憫。


    可是,世人不知,他們這些人中,有人憂其權,有人憂長生,有人憂劫罰,而重邪,憂的,大概就是,怕他再等一個千年,也等不到他想找的那個人。


    ――離別都君主沈長安語


    沈長安驚駭。


    好像……她先前的猜測成真了。


    自從入了夢,沈長安就像被魘住了,可是,在夢中,她的身體能動,她的意識也還在,可唯獨觸碰不到夢中的任何東西,就好像……就好像這個夢並不是她自己的夢,她自己才是這個夢的外來者,而風孽雲才是這個懵的主人。


    ……不是風孽雲入了她的夢而是她入了風孽雲的夢。


    ――在夢到魔界邊境,意識陷入混沌以後,見到被“囚”在密室中的風孽雲和作為“看守”的風離,映證了她的猜想。


    她是被棽棽偷襲後,意識遊離,恍惚間陷入了沉睡中的風孽雲的夢,當冕尊風孽雲察覺到有人入了她的夢,而那人恰好是她麾下離別都的君主,或者,風孽雲感覺到了沈長安身上不腐魔劍的氣息,曉得了入了她夢的沈長安是不腐劍靈成的神祗,所以以映射的方式,將她自己身邊正在發生的那些東西給沈長安看。


    也就是說,沈長安“夢”中所見的第一處場景隻是的風孽雲的一場夢,或者說,是風孽雲的回憶,而後麵她所見的,是真實的正在發生在風孽雲身邊的事兒。


    或許,失蹤了十八載,然後沉睡了十八載的風孽雲發現在偶然間入了她夢的離別都君主沈長安後,用映射給沈長安看正在發生的事兒,讓她看見那個守著風孽雲的風離,是為了讓沈長安曉得她在何處,可是,除了知道了有風離這個人,且他是導致風孽雲失蹤的元凶之外,沈長安並沒有從風孽雲給她看的這些中知道失蹤了十八載的風氏少尊、不腐城君主、人間冕尊之一的風孽雲身在在何處。


    沈長安的意識還遊離在虛無之中,目光所及,皆是一片黑暗,莫名的,幾乎獨自征戰殺伐了十多載的離別都君主沈長安突然覺得有些……孤獨。


    長生殿。


    長生君手指摩挲著他手中的斬靈君戒,臉色陰晴不定,而若卿低垂著頭,偶爾眼睛瞥向安穩的躺在自家君主身邊的沈長安,眼中帶著隱晦的殺意。


    一切威脅冥界安危的人,都該死。


    若卿的眼光,長生君也許看見了,又或許,他並沒有注意到,他握著沈長安的手,另一隻手中不住的摩挲著斬靈君戒,久久的沉默著。


    半晌之後,長生君抬頭,問道,語氣中有一絲悵然,“若卿,你說,斬靈君知道當初你送去斬靈殿的那一枚君戒是本君的嗎?她知道,”長生君說著,語氣微頓,接著道,“你說,她知道,這枚是斬靈君戒嗎?”


    若卿沉默了一下,然後微微躬身,開口道,“回陛下,屬下不知,但……”若卿抬頭,還要再說什麽,抬頭卻見自家君主困惑且迷茫的臉,若卿什麽話都說不出了。


    其實,寂非桀也並沒有在期待若卿給他正確的答案,與其說,他在溫若卿,倒不如說是在問他自己,可是當問題問出口時,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答案。


    ――是正確但是很有可能會有些殘忍的?還是他想要的,可以讓他心安的答案?


    長生君也不知道。


    長生君問他,並非不知,隻是想要傾訴一下,這點若卿自己也知道,於是,他靜默的候在了牆角,但是他沒有候多久,就見有人給他傳訊,若卿向長生君告了罪,然後躬身而退,長生君也毫不猶豫的衝他搖了搖手,示意他可以離開,很明顯的,他想自己靜靜。


    等到自家佐官若卿出了殿門,長生君抬手隨意一揮,就關了殿門,然後閉了眼。


    陷入冥想的成生君寂非桀神魂微動,然後自從他給了若卿,讓他送入斬靈殿給斬靈君沈長安後,就與自己的長生君戒斷了的聯係重新連接,然後長生君的眼睛一下子睜開,眼中的光冷寂似嫂嫂漆池死後、與沈長安未遇時。


    他以為,他的長生君戒在冥界中的某些人手中,又或者,被長安隨手丟在了斬靈殿的任意的角落裏,可是,寂非桀沒有想到,他的君戒竟然在他遺忘了很久的、從來沒有被正視的某隻惡鬼手中。


    他低頭望了一眼沈長安,他自己都不知都他眼中的光,有多麽複雜。


    ――他下了清理苦海君令的同時,貌似,斬靈君也下了一道暗令,說……活捉夢鬼。


    ――貌似,現在拿著他君戒的那隻惡鬼正是那隻半麵夢鬼。


    若不是今天他見了長安手上的斬靈橋君戒,他都要將這事兒給忘了。


    “長安……”


    寂非桀的語氣低沉無奈。


    突然,被長生君親自關上的殿門複又被人猛地推開,若卿奔進來,不僅丟了平時的克製守禮,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慌亂。


    ――這表情與動作,是他在這一千年來,從來沒有過的。


    若卿一下子跪伏在地上,語氣焦急而慌亂,“往生道君主重邪君兩天前去了人間,可是就在今日,往生道保管往生道各位陰司魂珠的那四位陰司都跪在了長生道殿外,說……說重邪君的魂珠……破了。”


    重邪君的魂珠破了?!


    一橋君主魂珠破碎,說明君位被天道卸去,或者那位君主已經……神魂俱滅。


    可是,如果不是犯了大罪,如屠盡萬人城池,一橋君主就不可能會被天道卸了君位,而神魂俱滅的話,即使寂非桀他本人神魂俱滅了,這種事也不可能發生在重邪身上。


    “不是玩笑?”寂非桀一下子站了起來,他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幾度。


    “往生道除了君主之外的高階陰司,兩位無常都正在輪回,隻有一個佐官在駐,可是,往生道的佐官正被斬靈殿的刑司扣在了長生道外,等待斬靈道君主蘇醒後發落,而屠鴉君……屠鴉君雖然陪著往生道佐官棽棽候在殿外,但他向來不能去人間,斬靈君沈長安昏迷,地藏王失蹤,因此,往生道陰司隻能來勞煩陛下。”


    冥界共二十四位君主,有以冥君寂非洛城的森羅道為首的六橋與以冥尊漆池為首的十八層地獄,這二十四極天中,六橋君主可以隨意入人間,而十八位地獄的君主,除了第十八層地獄的漆池和第十七層地獄的地藏外,別的君主入不了人間,而六橋中屠鴉橋君主屠鴉在入世輪回為商紂王帝辛時,累死百萬人,若非他是鳳皇麾下僅剩的戰將之一,他也活不到如今,並位列一橋君主,可是,他因為罪孽深重,因此一入人間,必招致天罰,因此他入不了人間。


    “本君知道了,我這就去人間找重邪。”寂非桀應得毫不猶豫。


    若卿說完正事兒,見自家君主也應了,於是退了出去。


    看若卿離開,寂非桀彎腰,將一直握在手心的斬靈君戒重新套在了還在昏睡中的沈長安的手指上,在她手上烙下一吻,然後附在沈長安耳邊低聲道,“長安,你若再不醒來給我解釋解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我真的……真的要……”要什麽,長生君說不上來。


    他不管沈長安聽不聽得見,又道,“長安,一定要醒來啊。”長生君的聲音像是在哭泣。


    然後寂非桀出門,轉身時沒有回頭。


    若卿候在殿外,他一直送自家君主走上了彼端通往人間的長生橋。


    他將要步入人間時,回頭望向若卿,吩咐道,“替本君照顧好斬靈君,若有差池,本君為你是問。”


    長生君寂非桀站在長生橋上,吩咐自己的佐官――長生道的虛君若卿替他護著斬靈君沈長安,就在眾人麵前,毫不避諱。


    若卿心中微微一凜,然後躬身恭敬應道,“若卿謹遵陛下君令。


    聽到若卿應後,長生君步入了人間,而期間,他沒有看跪在長生道殿外的屠鴉與棽棽一眼。


    若卿送了自家君主入了人間,轉身就要回自己的長生道偏殿,可回頭時,雙眼中瞳孔微微一縮。


    ――原本該沉睡著的、自家君主心心念念,並要他幫忙護著的斬靈君沈長安此刻,就站在長生殿大開的殿門處,麵無表情,她望著被自家斬靈道的刑司扣在地上跪著的、全程安靜如雞的棽棽,一雙眼冷若冰霜。


    沈長安並沒有望著長生君寂非桀離開的方向,可是,無人知曉,此刻她心裏想的卻是長生君。


    在她的意識陷入混沌的虛無中,找不到歸路,然後一直遊蕩著――隻她一個人在那處遊蕩,就像沉入了萬丈深海般清晰的孤獨。


    沈長安幾乎就要絕望了。


    她不知飄了多久,久到沈長安以為自己就要永遠的在此處一個人孤獨的待下去時,突然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


    ――長安。


    聲音悲愴刻骨,有種想讓人淚垂的衝動,於是,循著那聲音,她……回來了。


    那人是……寂非桀。


    寂非桀啊……


    “重邪到底出事了啊。”沈長安望著棽棽,目光冷厲,可她說的,卻與棽棽無關,與長生君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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